《涛声依旧》姚天禧

41、他知道我不是

　　幼儿园放暑假前我去查了一下余额，卡里除了园里发的工资和兼职的工资外没有其他的收入。就是说上个公司还是没给我打工资。
　　放假后我在一家饮料公司兼职，做的是一线的工作，每天工作12小时左右。这里包吃包住我也省了一笔费用。工作几天后我去了上个公司询问情况。
　　七月份已经很热了，那天是周五，我是上午11点多到公司的。一般10点以后后勤的工作人员都不忙了。我是打的去的公司，到的时候很是慌乱。离开了这么久不知他们是否还记得我去年的事情。
　　下了车保安远远的就看见我了，四个保安站在门口低头接耳窃窃私语。我走近时他们看我的眼神很是奇怪，但讽刺嘲笑肯定是有的。
　　侯队长问我来干什么，我说问问工资的事儿。他“哦”了一声让我登记一下。我心底升出一股窘迫，平常公司没有登记这一项的。要么他故意为难我，要么这是公司的新规定。
　　不管怎么我还是遵从照办了，我在本子上登记时才发现这个本子不是登记本，而且前面也没有任何人登记。我随手写了自己的名字、来访理由、假联系方式，放下笔就进去了。
　　公司还跟原来一样一点没变，就连刚才保安看人的眼神都那么一如从前。最近公司经济应该不景气，两旁的绿化带都没请人修剪，里面的金叶女贞长得随心所欲。路过车棚时看到了那个烂尾楼，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怯，也不知道怯什么。好像什么都怯，怯物是人非怯时过境迁。
　　食堂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旧，小卖部还是那么小，办公楼还是那么摇摇欲坠。我心里的胆怯被一阵悲伤渐渐取代了，坦白说我对这个公司还是有感情的。虽然它不发工资，但我基本也没有离开的念头，现在又舔着脸回来，即使别人不嘲笑我，我自己也无地自容。
　　到了人力资源部时梅姐办公室有人，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中间路过几人，我迅速将头低到尘埃里。
　　等人陆续出来后我敲门进去了，这个女人还是那么丰满，脸颊上的肥肉都能挤出油。她见到我倒是很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太多的惊喜，好像她知道我早晚会回来一样。
　　寒暄客套了几句后我开始直奔主题，梅姐也不含糊，直截了当的告诉我，离职的员工一概停发工资，旷工离职的更是一分不发。至于什么时候发，她也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这是公司不成文的规定，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执行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所有事都按制度执行，这个女人也不会这么嚣张了。
　　“梅姐，我的工资从去年9月份就没发了，你看这都快一年了，你给领导申请申请先发点也行，要么我写个签呈先把工资借出来？”我跟她商量，语气还不算低三下四。
　　“温语，不是我不申请，关键是现在大家的工资都没发。你看，在职员工的都没发更何况离职的呢？而且你还是旷工离职的，情节恶劣，就是给你申请，财务也不会批准的。”这个女人看似很为难，但说的有板有眼，其实是一派胡言，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梅姐，旷工之前我多次提出离职是领导不批准我总不能干耗着吧。当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换了你你还继续干吗？再说了旷工你们可以按相应的规定处罚我，但不能停发工资啊，咱们的劳动合同里可没有这条吧。”我也据理力争，虽然没什么卵用。
　　这个女人听后脸上挂不住，轻咳一声后不耐的瞪了我一眼。我赶紧赔笑道，“梅姐，要不我写个东西，先把工资借出来。”
　　“温语，我不瞒你，现在借工资不是之前的方式了。现在要在系统里提报，层层批准。就像咱部门，你要在系统里申请，然后我批准，然后王经理批准，然后卢经理批准，然后总经理批准，然后集团财务经理批准，然后集团总经理批准，然后董事长批准。然后这边再给你发工资，整个程序就是这样的。之前的那套不管用了，这是新的规定。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别的部门。”这个女人边说边喝了口水，喝完一脸自恋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否属实，但我知道她肯定还有别的方式。
　　“梅姐，那我的工资怎么办，就这么一直不发吗？”
　　“公司可没说不发任何人工资，但是公司现在效益不好，这个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内忧外患嘛，外面欠着钱，咱们的工资自然就往后拖了。”这个女人耸肩道。
　　“梅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不想跟她废话了，于是单刀直入挑明话题。
　　“你看你，我说什么了吗？”她的脸瞬间臊红了一片，俨然一个猴屁股，她端起水杯又喝了口水。
　　“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你去申请劳动仲裁，这样的话可能会有效果。”喝完水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要是有效果我就不来找你了，我又不是傻子，公司跟劳动部门是穿一条内裤的。刚开始公司有不少员工去监管部门投诉，打官司，几次折腾下来，工资是要回来了，可打官司花的钱都够发几倍工资了。
　　慢慢的，也不再有人走这个程序了，而是走上了后门，毕竟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
　　这个女人看我不说话，又开始出馊主意，“我告诉你温语，还有一条路呢。你知道吗？最近咱们公司出了一件大事，财务张经理在上班的途中被绑架了。绑架者也真是的，不要钱，要工资，你说这智商，不是此地无银吗？”
　　“这事儿，也就厂里的工人干得出来。后来工资没发，但这伙人还是不死心，又绑架了张经理的女儿，这下好了，咱们公司全体员工连发3个月工资，歹徒这才把人给放了。”
　　“......”
　　“不过很快就查出是谁干的了，张经理跑到公安局报案，不过后来又撤了。因为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除了列举了她贪污受贿的证据外，还威胁再次绑架她女儿。这下她没辙了，也不闹腾了。”
　　“......”
　　“唉，要我说咱公司这员工干活可以，但不能干事儿，你说你绑架财务经理还不如直接绑架总经理呢。折腾两回至于吗？我给你说，就咱经理那怕死样儿，一绑一个准儿。”这个女人还在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我却没有听的耐心了。
　　“梅姐，我可没那胆量绑架别人，我就是一小老百姓，就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你看你需要我做什么？”如果她再不提要求我真的就要走了。
　　这个女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对着我嗔道，“温语，我可什么都没说。”
　　“......”
　　从这个女人办公室出来后我直接回去了，我走的很快又很慢，中间总想回头看看但都忍住了。
　　这个女人说之前动力维修部那两个员工，就是锦城那两个室友自从我走后一而再再而三的遭殃。不是走到荷塘失足掉下去就是走路摔个狗啃泥，不是工作犯错就是被人暴打，这种情况屡屡发生。最严重的是俩人因为偷窃公司固定资产被发现后扣了800元工资，几天后他们又因同样的理由被罚了1000元工资。但公司没有开除他们，因为动力维修部本来员工就少，一直招不来人。即使他俩劣迹斑斑也暂时不开除。想走也要等活干完了。所以这俩人一直厚颜无耻的干着呢。
　　还有之前打我的那几个人，都因为各种原因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有的因为老婆出轨被人在公司内网上贴了各种床照愤而离职；有的因为自己出轨被对方老公打个半死；有的因为贪污被人举报而开除；还有一个拉肚子拉了一个礼拜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回来后说是公司饭菜有问题，跟食堂经理大闹了一场。
　　这个女人幸灾乐祸的描述着，我却听得一阵酸涩。我们都不是傻子，都知道是谁做的。之所以没人站出来，倒不是没证据，这种事情只要用点心，证据肯定会有的，但是没人收集。因为世事冷漠，大家都喜欢看笑话，反正遭殃的也不是自己。
　　我只是心疼他，觉得他这么做不值，何必呢？
　　可又莫名的感动和欣慰，至少他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做这么多无非是为我不值，但始终都没有去找我。可能他也觉得通过这样的方式了断和离开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吧。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我这场大梦......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