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姚天禧

33、我完蛋了

　　第二天中午下班时我去食堂吃饭，走到小树林时看见了锦城的两个室友。我没打算跟他们说话准备疾步离去。但他俩远远的就奔过来了。
　　“温主管，温主管。”平常他们都叫我温语的。
　　“怎么了？”看他们这么殷勤我也走了过去。
　　“花锦城回来啦。”其中一个室友抢答道。
　　这三个字像三颗苦涩冰凉的薄荷糖，滑溜溜脆溜溜的掉落在干燥的土地上再瞬间弹起来准确无误的落在我耳朵里。
　　我的心里激起一圈圈苦闷的涟漪，这涟漪一圈圈的轻触着我，像昆虫的小触角一样挠着我。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温主管，你还愣着干嘛？”其中一个室友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应该干嘛？”我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
　　“找他去啊。”
　　“去哪找？”我不由自主的往下接。
　　“宿舍，他刚刚回宿舍了，说是收拾东西。”
　　“哦。”我转身就走。
　　“哎哎温主管。”
　　我回头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是他一个人回来的吗？”
　　他们愣了一下，对望一眼后回答道，“是啊，不然还有谁？”
　　“他一回来就说想你了要过去找你，忙到中午也没得空。”
　　我顿时大喜过望。
　　原来锦城是一个人回来的，而且还想我了。其实潜意识里我以为他会带一姑娘回来呢。这姑娘可能是他未婚妻或者妻子。
　　唉，我真是吓糊涂了，他回来工作呢带什么姑娘啊？我真是想多了。
　　我对他们说了声“谢啦”就跑开了。
　　我带着雀跃的心情一口气跑到锦城所在的宿舍四楼，几个深呼吸后才轻轻敲门。
　　敲了几下没人应答，我就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锦城的人影，倒是他的床前放着一个黑色大包。里面有些衣物，都是些新的，看起来倒像是他的。
　　我坐在床头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倒把两个室友等回来了。他们问我没见人吗？
　　我点点头。
　　一室友环顾一圈来了句，“他洗澡去了，盆和毛巾都不见了。”然后又对那人说：“咱们也去洗澡吧，顺便让花锦城给搓搓背，他的技术杠杠的。”
　　那人也点头称是，说着就开始收拾换洗的东西。边收拾边问我要不要去。我立即摇头。
　　他们也不勉强，一室友继续说：“花锦城这人真是老实，每次都给我搓澡，手法还很娴熟，弄得我很是享受。”
　　“这算什么啊，有一回他还给我搓，喷了呢，我当场喷了他一脸，哈哈......”
　　俩人恬不知耻的笑了起来，“也就花锦城愿意，要是换了温主管早一脚把我们踢飞了。”
　　“哈哈......咱们快走吧，一会儿他洗完了就没咱俩屁事儿了。”说完两人就要走。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迅速拿起多余的盆和毛巾一把推开他们就跑了。
　　我也想洗澡了，今儿温大爷去洗澡，你们哪个也不能欺负锦城！
　　公司的澡堂子就在宿舍一楼，左边是男澡堂右边是女澡堂，两个澡堂挨得很近。
　　我一口气跑到一楼男澡堂掀起帘子就进去了。
　　一进去我就脱衣服边脱便往里面冲，可在脱和冲的过程中我傻眼了。
　　这里是女澡堂！
　　我在一阵阵恐怖的尖叫声中狼狈的逃了出来，正好碰上了那俩室友。他们拿着手机对着我一阵狂拍，我二话不说立即夺路而逃。
　　之后的几天里公司都流传着我明目张胆跑到女澡堂看女员工洗澡的谣言。而且越演越烈，我走到哪儿都有人明目张胆的指指点点。就连娟儿和闯哥都对我避之若浼。
　　我去食堂吃饭，食堂阿姨要么不卖给我饭要么往我碗里吐口水。
　　我去小卖部买零食，之前对我笑靥如花的店员也冷若冰霜，我给钱她都不要，非让我微信支付。
　　我去找领导签字，有两个女领导让我在外面等着。
　　我提出离职遭到拒绝，原因是没有重大过错不予批准。
　　我想不明白了，看女员工洗澡还不算重大过错？
　　有天我正在公司走着突然被人摁倒在地吃了几拳，那人边踢边骂，我也没还手。
　　后来听人说我闯进去那天他老婆正站在我旁边擦身子，所以我应该目睹了全过程。
　　后来又有几人以同样的理由打了我几回，我照样置之不理。
　　其实他们说的不全对，我没有目睹某个人的全过程。我只是看到白花花的一片就闭眼跑出去了。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两秒，前后左右是谁我都不认识。
　　公司的内网上流传着我跑出去被那俩货抓拍的照片，里面的人简直不是我。衣衫不整、发型凌乱，最重要的是脸上的表情，忧思悲恐惊，五情俱全。
　　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离职也离不掉，我只好旷工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旷工在家借酒消愁，我把手机扔了，里面的联系人一个都不想来往了。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个月，中间还度过了元旦。
　　元旦那天我待在家里一整天都在读毛姆的《刀锋》，读完读《月亮与六便士》。等我把两本书都读完，我的心情还是很糟糕。看来这些书籍也不能拯救我奄奄一息的灵魂。晚上我又把电影《金色梦乡》看了一遍，之前每次看都是泪流满面，现在却冷笑连连。看来谁也救不了我。
　　我不敢找小敏，不敢找张望，更不敢回家。这个时候回家我该怎样解释自己的存在呢？
　　但令我费解的是竟然没人来找我，一个人都没有。世界诡异的安静，好像下一秒就世界末日了一样。而我，也被遗落在这个颓败的角落里苟且偷生。
　　没事的时候我就想那天的细枝末节，其实我不敢想，一想就糟心。我从小到大都没受到过这种羞辱，我家庭算不上富裕，但父母给的都够。不愁吃不愁穿，没有偷过鸡也没摸过狗。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老师也没有刁难过我，踏入社会也没有被领导狗血喷头的骂过。这是我第一次成为众矢之的，第一次被人理直气壮的破口大骂。
　　我这才发现我骨子里比谁都懦弱，之前我嫌锦城懦弱，遇事总爱委曲求全。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他哪里是委曲求全？他分明看得透彻，大智若愚。
　　而我自诩比他聪明，总是三番五次的为他出头，现在遭到小人暗算却没人为我说情。
　　我一次次推翻了之前的三观，总也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每每想起，就像赤脚走在一堆苍蝇的尸体里，走到哪都是死苍蝇。脚下踩着死苍蝇，头上飞着死苍蝇，整个世界都是死苍蝇。
　　我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了。
　　直到某天早晨起床刷牙时被镜中的人骇得跌倒在地。
　　那里面不是人，是鬼！
　　我决定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