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离执】阻隔》云渐

16、完结

　　（16）
　　十一月，梅花的花苞上坠了冰棱子，红白相映，十分好看。

　　这月底，执明产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执惜。男子生子，比之女子还要艰难凶险些，这孩子自然令夫夫二人倍加珍惜。

　　这孩子的到来，把慕容黎的诸多小心翼翼都暴露出来。从前在执明一个人身上还不明显，但有了这个孩子，许多细节慕容黎再也没法遮掩，有关执明的一切，都是慕容黎的软肋，他像是知道如果他们有了一丝一毫的损伤天会怎么塌下来、山崩地裂是什么声音、人世间一片黑暗混沌中独行是怎样慌张又无措。

　　他好像，失去过他一次。

　　弘毅皇帝和慕容黎围着朝政大权博弈了十年，未见胜负，这十年间，朝堂二分格局已然形成，帝党和有意无意被打上标签的“慕容党”，慕容黎并未有过逾越臣子本分的行为，却一直抓着权力不放。

　　“阿黎……”产后他总是很累，一睡就要好久，醒来不是月上了中天，就是日、上了三竿。

　　“我在。”慕容黎闻声立刻撑起身子应道，“做噩梦了？”

　　“没事，睡太久了，头晕。”他午后睡下去的，现在大约四更天了，“没事了，你再歇一会吧。”

　　“不睡了，一会儿就上朝了。你最近睡得太多，我请太医来看看。”

　　执明听了他温言，心里又起了火来：“上朝上朝上朝，那么爱上朝自己去书房睡！”自从成婚，因执明不喜欢那个书房连着卧房的结构，就又给隔开了。

　　慕容黎无奈，他的夫人呐，怀孕的时候没什么脾气，生完孩子倒是一天天的气性大。于是他又解释起来：“不是说了嘛，我在朝中渐渐成党，皇上和朝臣多有忌讳我要是现在急退，满朝都会以为我怯了，萧然方夜都还不能独当一面，失去丞相府这个庇护马上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刁难之中。若是这两年时间都花在应付这些人上，他们这几年时光就算废了，阿侃后方也会不稳。等过了这两年，我就把官职辞了。”

　　啰里八嗦。执明听了这些陈腔滥调，全当不听：“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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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黎对着两人，心有歉疚道：“我一走，朝中上下必有人移怨迁怒到你们身上，接下来你们的仕途怕是会百般艰辛，是我对不住你们。”可太医诊了不知多少遍，还是只有两个字：静养。

　　萧然方夜忙称“不怨”。

　　慕容黎摆摆手，又嘱咐道：“皇上少年即位，意气颇重，行事也有几分重情，倒也不是那等只看表象的浅见之君，你们作平常看待就好；至于朝中众人，虽说多少看我不惯，可是我既然离开碍不着他们事情了，他们很快就会有新的利益争端，不会群起而攻你们的，你们小心他们意见一致的时候，那必然有人暗中收拢利用。”

　　两人应“是”。

　　慕容黎道：“我此时辞官对你们最是不利，可是执明的身体——”方夜随他许多年，萧然是他最亲近的学生，可是他现在只能守着执明。

　　最为关键的是，眼下在朝堂对中山的布局，全是按照前世中山十年后的反扑来设计的，萧然方夜在军中的位置、齐之侃和凉州新军的布防，执煜等一干学生在六部中能够为前方提供的保障……慕容黎就是这个布局的中心，他一旦抽身而退，皇帝对他忌惮，一定会拆散他的布局，好友和学生们的处境一定会更加艰难，结果更难预料。

　　除非，有人能顶替这个“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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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兄这是放下担子一身轻松了。”公孙钤抿茶笑道，“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亦无利禄之心，你把这担子丢给我，是不是不太好？”礼部尚书已经要把他忙死了，要是接手丞相，陵光能把他的书房炸了。

　　“论才干资历，公孙兄当仁不让。”慕容黎轻轻落下一子，话说得还是十分温和的，不似平时那般毒舌，毕竟是朝人托付，万不得已还是不要逼人得好。

　　“论资历才干，仲兄更为出众。”要是早几年仲堃仪当然对这丞相之位志在必得，可如今，满心功名成就早就变作了一个人。

　　慕容黎心里笑，公孙钤君子谦谦，要说嫉妒慕容黎和仲堃仪，这辈子怕就一件事儿：三人差不多年岁，也都是大约十年前寻到的心爱之人，中间各自波折过，都不顺利，可执明纯真好哄，孟章淡泊，不似陵光，比蹇宾还傲娇，至今没让公孙钤哄回家来。

　　“仲堃仪在吏部，倒更合适。”慕容黎睁着眼睛说瞎话，仲堃仪前七八年都在地方，名声倒是赚了个够，但入朝才两年，朝中那些六品以下的官员，他连表字籍贯都还没记熟，合适个鬼啊！

　　他等公孙钤落完了子，又逼了一步，立即把原本凌厉的棋风露了出来，逼他把西北一角弃了，心里的笑意才挂到面上：“丞相可以论资历才干，不知丞相夫人是不是也论资历才干？孟章淡泊，又是诗书俱通，不错。”

　　为了不在见执明的时候矮他一截，陵光十年都没答应嫁公孙钤，因为他那样的家世官职，成了亲朝廷是不可能不赐诰命的。

　　似是为了呼应慕容黎的威胁，门外有侍从层层传话来：“大人，陵公子命人传了个口信来。”虽然这番谈话不许人伺候，但陵光的话下人也不敢怠慢，所以管家隔着庭院就开始喊话禀报。

　　公孙钤：……家有贤妻夫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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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接权柄是很难一时脱身的，这段时间慕容黎每天回府都能叫夫人扒下一层皮来，相比，公孙尚书虽然没能娶上亲但至少还是一整人呢。

　　公孙钤看着人前人后两个处境的丞相大人，心情倒是大好，连日后要看顾得一大摊子事儿，接受起来也不太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