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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祥之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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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城门大闭，将近六十日无雨的日子，谣言四起，席卷都城。
天赤如血，飞蝗侵袭，噬尽田地林间。怪鸟鸣叫，杜鹃啼血。荒山可见白骨青磷，夜晚鬼叫不绝。
民间的半仙嚷嚷，国中遭此异象，必定有妖孽在朝上作祟。宫中的国师，夜观天象，星阵排列，皆为凶险。占卜抽签，也都是在劫难逃。
这一切不详的征兆，都通通指向一人。
那就是与皇上朝夕相处，同时位居万人之上的裴幼玉。
纵使他成为众矢之的，可皇上却全然不在乎。此刻，正与他在宫里搭建的戏园子里一块赏戏。
上半折戏演完后，有位太监偷偷溜到幼玉身旁，耳语了几句。
裴幼玉示意他退下，然后迅速敛去脸上原先的笑容，改换一副愁苦面容，转身向皇上。
果不然，皇上注意到了。
“玉儿，你怎么了？难不成这戏不合你意？”皇上问。
“承蒙圣上关照，可臣不是因为这戏，而是戏散后，臣又想到都城里正遭受干旱灾苦的百姓，难免忧愁。”
“玉儿，若众臣都如你一般心系百姓，朕也满足了。”皇上把手覆盖在幼玉手上摩挲。
“诶，皇上言重了。臣近来常常开仓救灾，赈济灾民，只求尽心尽力。臣不求回报，但却几遭阻拦，总有旁人图谋不轨，想借难发财，还污蔑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幼玉装出难受的样子。
“谁？”皇上严肃地问。
“臣不敢妄言。”幼玉低下头。
“玉儿，在朕面前，你尽可说明白”皇上靠近他。
夜色正浓，皇上并不知道，在幼玉面容陷在一片阴影那一刻，他暗自笑了。
于是，没几日。在朝堂上公然弹劾幼玉的大臣，来不及把话说完，皇上就怒火滔天，当着满朝百官的面，立刻下令，直接褪下官服，拖出去，择日问斩。
站在阶下众多官员中的幼玉，正得意望着眼前的一切。
那些官员密谋已久，要收集齐关于他的一切罪证，精心撰写好讨伐幼玉的文章，还在私下反复演练多次，并且期望在朝堂上能煽动其他官员站出来，一齐恭请皇上处理幼玉。
那些人恐怕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的计策是如何被泄露，而皇上又是为何如此怒不可遏。
他发现皇上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这边，幼玉赶紧收起胜者姿态，皱眉并且目光迷离忧伤，止不住叹气。
朝中的流血事件惊动了与先帝共同打下江山的开国大将，大将年岁已高，早已不闻朝事，安心在家颐养天年。朝中清流的忠臣们一齐上门，请求他出面劝说皇上。
得知此事，他浑浊老眼，愤慨留下两滴泪珠。
“老身当年陪先帝打下江山，创立王朝，朝上皆是高尚有为之士，共同商讨进谏。没想到如今乱臣贼子横行，佞幸之辈谄媚取宠，若是先帝在天看到，恐怕会意愤难平！”
说罢，大将没有犹豫。他虽白发苍苍，行动不便，却还是重新穿戴上当年上朝的官服，摇摇晃晃直往宫中冲去。
侍卫都不敢拦他，一路前行，终至皇上此刻所在的书房。
他气喘吁吁，吃力踏进殿内。
眼前的皇上正教裴幼玉书法，俯身贴着幼玉，把自己的手盖住幼玉的手，一笔一划变动。写完后幼玉还用双手按住玉玺，用力往宣纸上上按下去。
不时还发出嬉笑声。
一阵怒火从天灵盖上直劈下来，血窜一下涌上来，大将浑身颤抖不止。
“皇上，老臣……”
皇上轻微抬眼看他。
“咦？你不好生在家呆着，到这来做什么？”皇上问完，又低下头，不再看他。
“臣听闻了皇上要处置几位大臣的消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也是来为他们求情的？你都一把年纪了，又何苦卷入这些事？”皇上继续握住幼玉的手。
而幼玉此刻快憋不住要噗嗤笑出声来。
那些人以为把老家伙请出来，就能改变什么吗。他心里暗想。
接着，大将以前朝为鉴，引经据典，苦苦论述了好久。
可皇上和幼玉都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所以皇上可要明辨是非，万不可亲小人，远贤臣。”说罢最后一句话，他咳了好一阵。
“好了，你回去安享晚年吧，朕已下旨，不会轻易收回，否则朕的颜面何存。”皇上连眼都没抬。
大将顿时悲从中来，他握紧双拳，含恨退了出去。
回到家中，他对在院里焦急等待的人，以一种苍凉的语调说，这个国家不会长久了，上天马上要降罪下来了，你们尽早找好出路吧。
听完这番话，所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皇后宫中。
幼玉呷着茶，吃着果脯。
“姐，那些个老家伙，真是不折不挠，费尽心思来整我，也不掂量掂量他们能耐如何，实在是可笑荒唐。”
皇后宫里并不奢华，一切摆设都朴实从简。此刻正是午后，衣着华丽的皇后，端坐椅上，全身浸在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中，光影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荒凉的气息。幼玉嬉笑的声音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玉儿，你说多久没下过雨了？”皇后淡淡问一句，她的声音像是贸然出现，然后漂浮在空中，听不真切。
“不知道，反正我又不缺吃的，你也不缺，担心这个干吗？”幼玉吐出果核。
诶，又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近来，我总是睡不安稳。”她转头望向窗外。
然后皇后起身，缓步向幼玉走来。
“玉儿，你以后能不能不再这样做了。”她问。
“姐，你这话我不懂。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幼玉感到困惑。
“玉儿，我前几日请了尊观音回来，我每天吃斋，还跪拜观音面前念经。都是为了帮你洗脱罪孽”皇后坐在了幼玉面前，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幼玉。
“呵”幼玉冷笑一声“帮我洗脱罪孽？你不怕玷污了观音!”
皇后垂下头:“玉儿，本宫之前帮你做了太多太多事，本宫帮你挡掉那些想接近皇上的妃子，帮你留意皇上会不会留宿谁宫中，还帮你去提防谁会怀上龙种。有时候我做梦，都梦到你满身是血，躺在金银珠宝中。本宫自己罪孽缠身并无所谓，只是担心你将来年老色衰，不得善终。”
幼玉被皇后这番话弄得愣住了。持久的寒意，在八月炙热的午后，突然降临，萦绕着他，久久不散。
裴幼玉有点气恼：“姐，你贵为六宫之主，可你别忘了是谁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别人说我也罢了，但我难以容忍你如此消极颓丧，说出这种丧气话来！”
说罢，他饮完茶，起身往宫外走，身后又隐约传来皇后的声音。
“是呀，玉儿，本宫感谢你，谢你让我做了一辈子名存实亡的皇后”随之又是无限苍凉的笑。
裴幼玉没有停下步子，连头也没回，直直往外走。
宫外强烈的阳光，险些让他睁不开眼，并伴随眩晕袭来。
谋反罪臣问斩那日，在东市进行。
而裴幼玉也早早到了东市，他有事要做。
身着囚服，发丝凌乱的罪臣被押上断头台，只等时辰一到，便可下刀。
刑场周围聚满了人，甚至住在南市的都赶过来，大家叽喳喧闹不停。而且早有传言说，朝上那个带来不祥的幼玉也会在今日现身。
终于，午时已到，刽子手抽掉罪臣身后的牌子，手起刀落间，伴随人群惊呼声，血洒了一地。
是时候了，裴幼玉在此刻，踏上了被鲜血浸染，满地腥红的台子，甚至他衣衫的边角也带上了一抹红。
在场所有的视线都聚集于他。
看着谣言、预言甚至是孩提歌谣里那个祸国妖孽本尊，出现在血红的台上。所有的声浪都被平息，整个东市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张大嘴陷入无声的惊叹，被劲风吹拂，衣袂飘摇的裴幼玉，他们这才意识到他美得惊心动魄。
一会，人音才由由远及近，重新响起。大家开始声讨台上的裴幼玉，说他是妖物，说他造成大旱。
可皆为徒劳，所有到场的人，都已经心生动摇，他们心底已经明白，自己已经输了，讨伐已经变得无力又苍白。
裴幼玉扫视了一圈周围所有的人，他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大声呼号。
“叛臣已除！圣上英明！所有的困苦不祥都将会消散，大雨会重新来临，来年定会丰收！”
声讨他的声音，已经渐渐缩减。
他立马继续说：“相信大家之前都被这些叛臣的妖言给蒙蔽过，将所有的不祥都怪罪于我！”说到这里，他声音略带哭腔，语调也变得楚楚可怜。“可我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让大家能度过这次天灾。现在叛臣已除，从今往后，便不会有人再受到伤害！今日我亲自熬了几大锅粥，所有人都可以饱食一顿！”
饥饿已久的众人，被他的模样和白花花的米粥所蛊惑。
嘭的一声，如炸开般，人群蜂拥至大锅前，一面奔跑一面呼号，裴幼玉才是神仙再世，给他们带来希望生机。
意识的转变，不过一瞬间。所有人对于裴幼玉的看法，已完全变换。
喝上一碗白米粥，祸国妖物的名声就此消散。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几大锅粥，不过裴幼玉仓房里的沧海一粟，不足挂齿。
幼玉记得，当皇上终于意识到国库日益萎缩时，他站在身旁意识到自己后院有六大仓库觉得很可笑。
但转身就跟皇上说：“微臣愿带头省吃俭用，减少俸禄，并且皇上，臣不再需要什么赏赐了。”心想反正也赏不出什么东西。
皇上被感动了。
大家粥将要吃完时，天空瞬时风起云涌，天空迅速变暗，惊雷乍响，撕裂苍穹的闪电后，大雨滚滚落下。
人们先是张开嘴巴昂起头，贪婪吮吸雨水，再纷纷跪在地上，大叫，除掉叛臣妖物，上天显灵了！上天显灵了！
幼玉也被震惊到了，觉得天助他也，忍不住在大雨中狂妄大笑起来。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场雨不会带来好转，而是预示他的终局。
敌国的军团，借着大雨，顺势突破了边界，浩浩荡荡往都城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