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旧事》慕师师

4、桃花源不是永远

　　“呜——”黑漆漆的火车缓慢驶入站台，我该走了。
　　“姑爷，您慢走，夫人和小姐你无须挂念，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宋妈的话总是让我倍感宽慰。我没有回头望，便踏上了开往土城的列车……
　　矮矮土墙，两三间破旧的黄泥屋，连墙都都不与地垂直了，感觉随时都要倒了去。这便是我要来教书的菁草小学堂了。虽然早就心里有些准备，但是却还是心里一阵不适。一想到要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一年，便面露难色了。
　　“哎呀，艾公子来了，欢迎欢迎。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菁草小学堂蓬荜生辉啊，我们这里虽然条件不比乌城，但也听闻您对生活环境要求颇高，所有我们一定全力招待，您可千万不要走啊。”这位校长，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愠色，便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有时竟还微微的颤抖。
　　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我卧房的门。竟真的还不是那么无处下脚。一张松木的床，一套桌椅，竟然还装了电灯。见我长嘘一口气，校长也由愁容转向笑颜。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渐渐的习惯了每天五点半起床去帮校长去煮粥给那些来不及吃早饭的孩子喝，也喜欢上了每天一堆孩子们在我的房间里围在我的唱片机旁，与我共同沉醉于海外流行音乐的感觉，更是享受走在路上，总是有热情的乡亲冲我招手，非要拉我这位“艾老师”进屋吃饭的成就感。
　　你对任何一件事的看法都会被一些人生经历所改变，我爱上了支教生活，甚至有那么一刻，我认真的考虑过放弃在乌城的一切，放下以往的那些执念。留在这里，番薯食饮水，守望一代代孩童。
　　“小艾啊，你来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这几天放秋收假，你回去看看吧。”校长现在也感觉出我不太想离开了，便主动放我回去休息几天。
　　当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还是去老乡家收了些葡萄与瓜果，胡乱撒进去了我那大箱子里，找了个脚夫让他给送到了车站。
　　回到了乌城，我便风尘仆仆的往赤味楼去，丹凤和晓雯非要为我接风。但真正到了包间里，心里还是想喊一声：“奢靡”。一大铜盆的叉烧羊肉摆在我面前，再往桌中间看，那一大碗微微发黄像粉条羹的汤，大概是她们提前几日泡好的鱼翅，至于我爱吃的“牛肉炖柿子”、“蛤蜊炖茄子”、“胡椒羊蹄”更是分别摆在桌子的各个位置。
　　“你来了你，快坐快坐。”丹凤挥着手，示意我坐在她和晓雯的对面。
　　我一边把帽子围巾脱掉，一边疲惫的讲：“早知道就不让你们点这么多了，喝点汤吃点肉得了，搞这么多菜干吗？吃不完又不能给下人们吃，白白便宜了后院的牛羊。我和你们讲，我在土城的时候……”
　　“我乐意，怎么地？快吃吧你，十来道菜还堵不住你的嘴。”丹凤大声的打断了我的话，与此同时自己也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好了好了，快吃吧。还有你们，先下去吧。”晓雯轻轻笑着，驱散了两旁的下人。为我和丹凤盛汤。
　　虽然身心俱疲，但是听听丹凤讲些大皇宫里的奇闻轶事，听听晓雯讲讲那些下人间的勾心斗角，竟慢慢有了些激情。向她们绘声绘色地描绘了我在土的生活。正当我口吐飞沫，挥手叱咤的时候。突然听闻丹凤对晓雯讲：“让你给雪鸢送去的锦缎和胭脂送过去没？她现在也是在处对象儿的人，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整的那么土？”
　　“嘭——”我手中的汤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沉闷。我一脸惊愕的质问道：“你说什么？她，她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你不知道？”丹凤露出来了更加错愕的神情。
　　“我不知道啊？我在土城，完全不知道家里这边的事，她也未曾给我来过书信。”我话语中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那你问邱晓雯吧，我也不太了解。”丹凤把指头指向晓雯。脸也侧了过去。
　　“你说。”我无力的讲了句。
　　只见晓雯面露难色。我叹息了一句：“讲吧，迟早也是要讲的，算我求你了，好吧？”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是我弟弟，邱境泽。他们二人一起在乌大的英吉利语言院研习，便在一起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只是他人说，他们二人每日交谈至三更，在一起总有讲不完的话，互相欣赏，堪称灵魂道侣。”晓雯冷漠的讲完，仿佛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过了片刻，我一排桌子，转身便要离开。
　　“艾昆，你是不是要去打邱境泽？”晓雯冷冷的问了句。
　　“我，我……你不要管我。”我颤抖的回到。
　　“这是你们三人的事情，我管不到。但，我想对你讲：‘放不下的东西，都是自己不肯放下的。想获得得镜中月，水中花。那只是自欺欺人。人生充满了无数怨嗔的求不得。你流连忘返，都不过是在一堆毒蛇里挑选而已。’”声音依旧淡如水，但在我心里仿佛钢针在刺。
　　我听完了之后，依然疯狂的跑了出去。跑过了一条小巷，又跑过了一条大街，飘飘的黄叶落在肩头而不知，眼前有时会冒出一条又一条的光，或许还是绿色的。
　　“鸡柳鸡柳——”听到了这一声熟悉的声音，我知道我跑到了研究院了。我对这片，再熟悉不过了。
　　叽叽喳喳的高中生讨论着今晚的作业，而我则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哭丧着脸，一口又一口的叹着气，无能到只好用脚后跟撞石头来泄愤。
　　眼睛一直盯向研究院，一位位高挑的少女，腋下夹着一摞书，鱼贯而出。啊，时间此时对我已经没有概念了，我在这里等待，等待着。一眼便认出了她，是的，喜欢了十年的人，不会认错的。精致的脸庞一改平日的朴素，略施几分粉黛，竟生出了几分不同的美。一袭碧绿的羊毛大衣与铂金色的靴子碰撞出微妙的感觉。但让我眼睛突然不适的是一位男子的身影，在她的斜后方，总有一个男子 ，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瘦瘦高高的，大概还戴了副眼镜但我还是不愿相信晓雯所讲，他们两个人，不是吧，只是恰好走在前后，晓雯亲生家庭身份低微，怎么可能养出这样气质出挑的公子。抑或只是普通的朋友吧，毕竟我对她付出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换来了一次帮忙摔瓦盆后的口头许诺。
　　我脑子忽然闪过了土城，那间低矮的小房子，那群孩子们无邪的笑脸，但也只是一念之间。她不是答应过和我成亲么？那我就今天就去找师母，订好日期，好!这主意真是绝妙!我发狂般冲到了杭埠居，选了很多点心，师母爱吃的，雪鸢爱吃的。满满当当的装了十盒，有几盒甚至连盖子都合不上了。
　　杭埠居素来是不提供配送的，我跑得口干舌燥的才找了两个脚夫，盯着秋日的大太阳，摇摇晃晃到了府邸。正当离大门还不到三百米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刚刚那二人。两人已不是一前一后，而是做携手状，后竟亲了起来，我离的虽有些远，但却看的清清楚楚，两片唇的纹印仿佛都看得清。
　　“啊——”我两只手用力的把两个伙夫推到一边，失心疯的吼叫。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够好，你说你喜欢川渝锦缎，我让丹凤从皇宫里窃蜀绣出来，上面甚至还印着“特制太妃”的字样，你说美好的公子不应魁梧雄壮，而应瘦削骨立，我能一日一餐，一餐一根黄瓜，你说我弟弟过于吵闹，我便把他派去了红碧姐的农科院，省的你碍眼。我到底哪里不如这么一个下人家出来的东西，等我支教回来，等我回来……
　　“我就可以去乌大研习花草学，了，啊，呜——”心里想的话已经忍不住了，冒出来了一句，，后来就演化成了哭声。“呜——呜——”我顶着夕阳，坐在这几块青石板上面，嚎叫着。多年的用心良苦仿佛付诸东流。
　　“凭什么我要低微的乞求你的爱在这十年？”凭什么你的一点点怜悯都让我兴奋到整夜不能睡？而且现在你连一点怜悯都不愿给了，你心甘情愿接受我对你的好，但当丹凤问对我什么感觉时，回答竟是有一点点讨厌。”我轻轻一舔嘴角，停止了哭泣。“是你亲自给我希望的，现在却又亲自毁了它。哼——”
　　“那就别怪我毁了你，让你永远都不能成亲，甚至每个和你在一起，不，是喜欢你的人我都要一个一个的毁掉”我自言自语道，同时应该我猜还伴有不自觉的邪魅笑容吧。
　　“那第一步，就是离开我的桃花源，回到乌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