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莣尘

1、第 1 章

　　正月十五，这街上好容易散了人群，小贩纷纷装捡物件收摊。

　　挨家都熄灯歇下，偏郑州参家此时赶着热闹，灯是吹了又亮，摔杯砸盏的好不吓人。西侧园里跪了一地奴才侍女，上头端坐位老人家，手里攥一把戒尺，腰身挺直银丝利索的挽成髻，周身气质高贵、精明仿若还是几十年前那个掌管家事的当家主母。

　　“你这姑娘可真是养的好啊，竟也是日日为咱们家着想。”老太太气的扔了手里头的戒尺，又道“她可能耐着呢！拍马屁拍人家马蹄子上，惹了管家小娘子，灰头土脸跑回来，让全城瞧尽笑话！”

　　下头站着的正是这家主君，参荣。弯腰拱手，言语间尽是恭敬：“康儿糊涂险些犯下大错，母亲管教的对。”

　　这刚出年关，夜里依旧寒凉刺骨，参乐康却硬是被逼出了一身汗，早已浸透衣裳背部薄薄的料子。

　　她怕极也气极，如何也没料想到自以为算是“盟友”的五妹妹敢算计自己。

　　许久前她就已行过箕礼，本来爹相说好了人家，以她这妾生的庶女身份，配不上那些正儿八经名门公子哥。即使入了贵人眼，也只能是当个庶妾。

　　只得许了穷举子，主内主外操持家务，可她不想吃粗茶淡饭，穿不上时新样式的裳裙。

　　“祖母，这都是五妹妹教唆孙儿的。孙儿真的不知道那是管伯伯家的姐姐。”素来最宠自己的父亲也不为自己讲话，乐康急出了泪，绣花的帕子被汗浸湿，紧紧攥在手里。

　　“二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妹妹我竟有些听不懂了。”一抹亮光由远及近，是五姑娘乐安，手里提盏小油灯，带着婢女云芽来了。

　　参荣见状，皱了皱眉头，忙斥到:“胡闹!都快亥时怎么还出来溜达，还嫌不够乱么。”起身一时不察，带倒了木椅，‘哐啷’一声让下方跪着的乐康不禁缩了缩脖子。

　　“孩儿知错，可二姐姐方才那是什么意思，是在怪妹妹随姐姐去看林姐姐么。”乐安说着将油灯交给了身后的婢女，挨着二姑娘施施然跪下。

　　“你又来添什么乱，回去。”参老太太似是累极，颌上眼睑不再言语，却又不容置疑分毫。

　　“这，还愣着干嘛，快带你们姑娘回去啊。”参荣向来不耐烦女儿家争斗，内院之事也颇让他头痛。

　　呜咽声断断续续，乐安红着眼看向自家父亲:“都怪安儿好了，安儿应是仔细拦着姐姐，不该只嘴上劝告姐姐。”

　　“请姐姐原谅。”言及此处，甚又转个方向，对着乐康苦苦哀求:“原谅安儿可好。”

　　“这，你!父亲，祖母，五妹妹这分明是在装娇弱扮可怜。”看乐安演了一出全套，饶是向来心肺大的二姑娘乐康，也不禁气急。

　　乐康抬起头，颇有些底气十足的样子去面对上头的参老太太。

　　目光瞥向退到一旁的芸芽，眸中闪过一丝怨愤，忽道:“孙儿可以自证清白。”

　　“当时孙儿和五妹妹在林家大姑娘的院子里，孙儿身边的婢女芝秋定是有听到五妹妹对孙儿说的话。”绕来绕去，乐安以为自己这个蠢二姐学聪明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结果还是蠢得把自己绕了进去。

　　心里这么想着，乐安面上确是做足了戏份，眼框儿通红，一滴泪含在里头，要掉不掉的样子让人瞧了就心疼。“二姐姐有话直说，何苦为难芝秋啊。这芝秋下面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弟弟还要上学堂，姐姐此番要芝秋欺瞒祖母和父亲，是要断了好好一户人家活下去的念想啊。”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参荣见自己小女如此善良体恤下人，不免动容，心下已有几分信了此事与五丫头无关。

　　此话听在芝秋耳中却是令番深意，她低着头，发狠的咬紧牙关。五小姐……这是在拿自己的软肋在……提醒自己，不要乱说话么…

　　“你胡说！芝秋与我一同长大，我俩虽是主仆却更似密友，我怎么可能逼迫她呢。”不可置信的看着乐安越发悲天悯人的脸庞，乐康现在满心都是芝秋。她分明记着府里纵然有苛扣下人月给的现象，不过万万不敢苛待主子身边儿的女使，且芝秋前些日还捎了去年的月给回家，怎会如此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