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录》晁采

15、十五 女人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一室熠熠生辉，也不知是因为灯光如昼，还是坐在这里面的人都有着太过震慑旁人的头衔。她知道她自己要表现出一个什么样子，时云苏是名角儿，是坐拥两座大型梨园的老板，自有一副自己的脾气秉性。她这样子以前做的并不多，时舒鸿仙去之后，她虽是接替了班子，但班子里却有不少前辈，她自知资历浅薄，做成这副样子多有不敬，故只有对着外人，才有一副女名伶惯常的做派。如今更是信手拈来，不假思索。
　　“这位是时云苏，时老板。”张恒向里面的众人道。
　　苏召寒坐在最正中的位置，那个地方是灯光最盛的，映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光彩，他今日本就是来做场面的，故而穿了戎装，更是将整个人衬得英武非常，让时云苏有些挪不开目光。
　　“这位自然就是苏少帅苏爷了吧。”她红唇轻启，言笑晏晏，方轻轻福身，以显礼数”问苏爷好。“
　　那一福身福的微极了，似乎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似的。
　　苏召寒点头，”时小姐不必多礼，请坐吧。“
　　时云苏坐的位置属于下首，此事也确实不容置喙，虽说依例，众人在时云苏的梨园相会，本没有让主人家坐下首的规矩。但这一桌子军阀商贾，如何能甘心让个女戏子坐在主位呢？
　　坐在时云苏身边的男人见这小女人身姿婀娜，面容姣好，鬓云欲度香腮雪的模样，早便按耐不住了，见她落座，忙道，”在下是龙河渡口的黄世谊，时小姐，幸会幸会。“
　　时云苏微微转过头，眯了眼一笑，”黄老板好。“
　　黄世谊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若说是这女人眼里有星河璀璨也不为过，怕是这么一笑，一双微眯的笑眼里都能掉出颗星星来。
　　苏召寒看着黄世谊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自然已经是明白了七八分了，他打量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那个女人。胭脂色的旗袍绣着暗纹杜鹃，开的如火如荼，花瓣的纹路一直延伸到领口，领口是两颗系的紧紧的如意盘扣，细长的脖颈包裹在胭脂粉色的绸缎里，外面还环这一圈莹白的珍珠链子。上头是女人白皙润泽的下颚，时云苏身材苗条，但瘦的并不过分，正是东方女人最美的状态。说话的时候红唇一张一合，吐露的尽是芳华，一双玲珑大眼秀美狭长，她应是上了胭脂水粉，眼角有些细微的粉色，同她今日的旗袍交相呼应，更显得人面桃花。她耳垂上也有两颗小小的珍珠，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打扮成这样干什么。苏召寒想。
　　平白惹人想入非非吗？
　　不等黄世谊反映过来说下一句话，苏召寒就开口了，“既然来了，介绍一下。”他略一停顿，见那女人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的，不由得轻轻扬起了唇角，“这二位是尚春堂的林老板。”
　　林思雅接过话头，“在下林思雅，这位是家弟林思谐，时小姐幸会。”
　　时云苏这才真正注意到了这个叫做林思雅的女人，她也确实是个美人，但时云苏旧时长在伶花馆，香车美人都是见惯了的，但不同的是，恐是因为环境不同，林思雅看上去就是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模样。若说是美，时云苏觉得以前伶花馆的小秋，都比她风情万种，但小秋身上毕竟是有股子风尘味的。林思雅则不同，她没有穿旗袍，穿的是一身大家小姐爱穿的洋装，就像季筱唯平日素爱穿的那样，看起来温婉大方，知书达礼。时云苏微笑，“二位林老板好。”
　　林思谐倒是和在座的男人们都一般无二，不过林家姐弟二人确实是在商贾之中算是极年轻的，这倒使得时云苏的目光在林思谐身上稍作停留。
　　苏召寒见时云苏打量林思谐的目光，心里方才那点子自喜的心情早就不知飞去了何处，又开口道，“这位是梁氏商行的梁老板。”
　　“梁昌济，幸会。”坐在林思谐身边的中年男人一副不愿开尊口的模样。
　　一一介绍一圈下来，苏召寒只觉得这包厢里除了那个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的梁昌济梁老板，几乎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盯在时云苏身上。苏召寒心里一阵一阵的沉郁，那女人方不自知，竟还同这些男人聊的风生水起，一颦一笑都扰人思绪。
　　林思谐正朗声笑着，“时小姐实在是女中巾帼，比起家姐也不逊色一二。”
　　“林先生这话说的不老实呀，云苏不过是个唱戏的，哪能跟林小姐比呢。”时云苏抬起面前的白瓷酒盅，放到唇边，“云苏比不得，先干为敬。”
　　忽而转念，又将酒杯从唇边拿开，偏头看向一旁的黄世谊，“黄老板，方才少帅还没说话呢您就先开了口了，这不太合规矩呀。”
　　黄世谊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还不是时云苏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便道，“是不合规矩了。”
　　“原来您知道呀，那黄老板未免小气，连杯赔礼的酒都不喝一口，要不这样，云苏正欠着林先生一杯酒，不如黄老板替云苏喝了，也好还了方才您欠的，如何？”时云苏一手拿着酒盅，一手托在脸颊一侧，这一副托腮凝眸的样子，饶是留洋归国的林思谐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更何况黄世谊，早就一边倒着酒，嘴里念叨着好好好，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