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鹰湾掠影 ...

  •   墨情没有概念自己下意识愤怒地把学长推出去之后究竟愣了多久,一两秒,或者更久,直到耳边遥远模糊的欢叫声被一种真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覆盖,被惊恐的尖叫和哭喊所取代,她猛然惊醒,意识到身边的学长在刚刚瞬间背对着窗把她护在了身前。爆炸声停息,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在所有人之前往楼下跑。
      火势很盛,饭店一楼二楼的玻璃墙都被炸开了,靠门的桌布窗帘在熊熊燃烧,让人窒息的黑烟滚滚很快充满了整个饭店,墨情甚至看不清路,一路跑一路试图低头呼吸,身边经过好多被玻璃刺伤,满身是血的学生在呼唤同伴。
      在门口附近,墨情脚下一绊,是有人倒在地上,墨情心下一沉。两人加快步速,飞快地跑出饭店。外面的状况也很不好,周围几家店都遭受波及,人们退到十几米外,其中不乏受伤流血甚至倒地不省人事的。
      跑到安全的地方,于秋遥松开手,沉默不语,神色落寞。
      墨情一时心情分裂,一半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打招呼亲上来不是君子所为,很不尊重人,一半又因为刚刚他舍身相护而心生感激。
      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她产生了奇异而狗血的猜想,他下意识舍身护上来,怕是因为一时间把她当成别人了吧……
      像是刻意要验证她的猜想似的,于秋遥突然开口问她:“你认识苏莫怜吗?”
      心道果然,墨情没好气地回答:“不认识。”纵然她脾气再好,初吻突然间因为被当成别人而被夺走这件事情还是膈应得很。
      他却还是不甘心地问:“那你认识什么姓苏的人吗?或者你有姐妹吗?”
      听了这古怪的问题,墨情因为气愤而短路片刻的脑子重新搭上了线。她灵光一现,豁然贯通,突然间意识到了为什么那夜的女子看起来如此熟悉。
      她们二人实在太像了。
      一句“你有姐妹吗?”在脑海里回响。墨情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不由得毛骨悚然。
      思虑至此,墨情飞快扯出一个不那么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果断答道:“没有。完全没有。我家只有我一个。”说罢在于秋遥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走开了。
      苏莫怜,这就是她的名字吗?

      那天晚上于秋遥加了她的微信,那日以后却也没有联系,形象也就渐渐淡去。日子照常流转。新生有许多事情忙,大家又都没怎么适应学业社团并行的模式,顾此失彼,每天油煎火燎,宿舍里自开学以来谁也没回过一次家,墨情也没找着机会跟着苏可欣去她的家乡。
      唯一有点意思的事情是宫主学有余力,报了个历史学辅修,自上了第一节中国古代史以来,一改之前“现在的年轻教授各个都是水货,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就敢出来滥竽充数”的鄙夷嘴脸,对新老师推崇备至。
      墨情发誓她从来没有在小主的脸上看到那么生动的表情过,她看着宫主一边吃饭一边滔滔不绝夸奖老师如何出口成章如何才富五车,最后还假正经地托托眼镜,挡住自己犯花痴的眼睛总结说人家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不由得啧啧称奇。
      她开始耍嘴皮子:“你看上老师了?别吧,师生恋,没结果。”
      宫主看到墨情轻浮的态度愤怒了,觉得老师英明神武的形象不容置疑更不容亵渎,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一点也不夸大事实,她强力要求墨情陪自己去上一节课。
      墨情瞬间哭丧了一张脸:“小主你饶了我吧。我文综里历史最差,会睡着的。”而后是闭耳塞听,不管宫主一再强调看着老师的脸就绝对不会睡着,坚决不从。
      “好吧,”最后宫主露出那熟悉的鄙夷神情说道:“那是你自己亏了,以后别求我帮你占位。”

      元旦将至,一学期已近期末,考试进行了一半,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科目,这天考完高数,大家的心都已经放寒假了,灵溪冲回宿舍戴上耳机就开始打英雄联盟。墨情近来心乱,去找朋友蹭了顿饭,将近八点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苏可欣正在收拾行李,来了兴致。
      “可欣,你元旦回家吗?”
      “嗯。明天一早回,可能待个两三天吧,一号或者二号回来。”自那天灵溪进了趟医院以来,两人关系就还算不错,可欣虽然还是不怎么常说话,但对着墨情还算有话说,毕竟两人算是有了点共同的秘密,讳而不言。
      墨情其实不太好意思就这么说要跟人回家去,打扰别人家跨年,不过不论如何,城北是一定要去的。那夜的女孩,也许叫苏莫怜的那个女孩,一直没有再出现,也许她在等着她去找她。
      不知怎么墨情对她口中的游戏很在意,大概她就是天性怕输,所以总会很容易被激,一想到也许在她无所作为之际那女孩私自计划进行着什么就忐忑难安。
      苏可欣跪在地上在叠着衣服,突然间身上就趴了个人,墨情眨眨眼睛开始危言耸听:“可欣,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孩子回去,山高水远,可能不安全,最好有个人陪你。何况跨年夜家里头两个人不热闹,最好多一个人,都说三人成家是不?而我刚好有时间。”见苏可欣没有立刻拒绝,墨情立刻竖起几个指头表忠心:“我绝对不会打搅到你们休息,我还特别会逗老人家开心。”
      果然可欣思考了一阵子,便没有拒绝:“就我和我奶奶两个人,可能她也会觉得冷清,你去倒也能热闹一点。”
      “嗯嗯好!你买的什么票?我现在就买!”
      大喜过望的墨情就要臭屁地找宫主分享她即将去城北玩耍的好消息,四下看看原来宫主在阳台上,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些什么,她推开阳台门,蹑手蹑脚悄咪咪走到宫主背后一拍,宫主被吓得手剧烈一抖。
      墨情这才看到宫主手里头是只漂亮的金色鸽子,在她手抖之时从她手里直接漏下去垂直下落了好几米,然后在两人的目光中扑扇扑扇翅膀往远方飞去了。
      鸽子在夜里闪闪亮亮的,不知道吃得多肥的鸽子皮毛才会发出这样的光泽。墨情注视着它不见了,这才想起来问:“竟然有金色的鸽子吗?”
      宫主放在栏杆上的手突然间攥紧了,她张张嘴,却不会说谎。沉默很久,她又好像一下子下定了某种决心,可张张嘴,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终究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埋着头绕过墨情进屋了。

      两人定的是很早的客车,墨情特意定了七点的闹钟,起得比平时都要早,匆匆洗漱。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清晨的阳光把宿舍照得明媚,把久积的寒气都蒸去了些。

      “小主我们走了。”宫主刚睡醒下床,墨情凑上去傻乎乎地蹭她的头发,宫主别扭又嫌弃地甩头,“求你快走还我个清静行不?”
      临出门墨情又折回来,把放起来快一个学期的戒指拿出来,想想,终是没有戴上,揣进了口袋。
      大冬天的,戒指竟然不冰,握着反而有些暖意。
      宫主注视着她出门而去的背影,眼睛里不知酝酿着什么。

      其实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只是大半都是山路。南京的树在冬天大多落叶,可这片山区,极目望去,尽是黛色,深沉而压抑。
      一路上墨情试图睡觉,却没来由地心绪不平,尤其当车驶到某段山路时,她看向远方的萧瑟层林,心突然不稳地震动几下,她不安地捂着心口,在座位上变换坐姿,怎么坐都不舒服。
      不知道哪儿,有着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动来动去不小心把可欣弄醒了。苏可欣朝窗外瞅几眼,再多瞅瞅,似是认出了地方,说:“快到了。”
      墨情很是惊讶,一路上山路百转,跨过一峰又一峰,竟然还能认地方,她忍不住问道:“这都能认出来?”
      “啊,别的地方不好认,这里比较……特别。”苏可欣话讲一半,抿着嘴似乎不太想讲下去。
      墨情更好奇了,“怎么特别了?苏苏你现在可算是半个导游,介绍一下啦。”
      她说话的音量大了一点,坐在旁边的一个老人突然动作幅度很大地往这边看过来,墨情疑惑地看过去,那男人年纪很大了,估摸都得有八十来岁,穿着老式过时的服装,上好的黑色绸缎衣服上勾着细金丝,来来回回看了墨情几眼,。
      穿得如此考究的老先生还需要坐客车吗?纳闷之余墨情暗暗心里留个算计,留意着那人在鹰湾的下站下车了。
      然后墨情转头向车窗那边,就要听苏可欣解释,却突然看到近处浓密的林子里有一束黑烟,两棵树木般宽,连续地升腾而上,四五米高处四散无影。
      苏可欣见她神色严肃,也看过去,无所谓地说:“大概着火了吧,没事儿就小火,很快能灭。”果然如她所说,车还没拐过下一个山脚,那缕黑烟便戛然而止,荡然无存了。
      可是注视了全过程的墨情心里一种诡异感油然而生。
      那真的是烟吗?
      大冬天寒风凛凛,如何一缕轻烟就能巍然笔直不动?就好像那烟全然不受风吹,脱离于物质世界一般。而且那烟是戛然而止,让人感觉像是地面漏了洞,黑气从地底里冒出来,又被人封住了地上的口。若是被浇灭的,烟又怎么会顷刻间便荡然无存了呢?
      苏可欣却是没有深思,凑到墨情耳边低声解释起鹰湾的事情来:“其实鹰湾这地方自古以来都是黄金地段,因为南京苏家的本宅就坐落于此,而苏家千年来一直是南京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可问题就出在上个世纪的时候,南京城里出了大灾难,附近的难民纷纷跑来这里寻求庇护,没想到反而被后续到来的的日本人大规模屠杀,血流成河,冤魂无数。苏宅这福地一夕间变成尸炉,又因为根基在此不能挪地儿,可不是要忌讳吗?谁都不敢招惹苏家人。”
      说到这儿苏可欣还语气轻松,可接下来她语气猛地一变,嗓子忽的就收紧了,说道:“依我看,苏家倒没什么好怕的,可是这尸炉之地煞极恶极,鬼魂也同样煞极恶极,非同小可,和那些呲牙咧嘴只懂张扬指爪的小鬼可不一样,不能不忌讳。”
      “南京大屠杀的时候?”
      “是啊,那时候日本人造下三十万恶灵的孽因,全埋在南京城了,一代又一代的后人全都得遭殃。”
      这话墨情听得半懂,可却看懂了苏可欣眼里的悲哀。

      到站的时候才十一点多,可欣家却在更深的山里,两人沿着石路走着,路旁生着些暗红的花,想是将要败了的秋花。一路走苏可欣一边讲着些小村的风俗,墨情听得津津有味。
      要说这城南城北相距不远,风俗习惯却实在是天差地别,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真的是好奇怪。
      正午的光景,墨情走着走着身上出了点汗,这才意识到这山里气候似是不同寻常,不由得感慨:“要不是你刚刚说的那码子事儿,这里还真的能称得上福地,
      冬暖夏凉。这么荒凉,一点都没开发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城南那片也是山区,但是已经被开发透了,各种商业,餐饮,旅游,住宿全都搞起来了。”
      “唉”苏可欣沉吟片刻无奈地说:“南京城怨气重,城里人都信风水,都是万万不肯买这里的地的。”
      她话锋一转突然对墨情说:“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这里蝙蝠代表着死亡的?老人家都说啊,每个蝙蝠身体里都有恶灵,有多少只蝙蝠,在这里就曾经惨死过多少人。每多惨死一个人,就多一只蝙蝠,每有一个恶灵得到安慰,就少一只蝙蝠。”说着她用手指向绵亘不绝的群山,“这片山里,有无穷无尽的蝙蝠。”
      望向黛色的山林,墨情眼里却浮现出多少年前的猩红一片,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苏宅也有蝙蝠洞?”
      苏可欣眼睛中充满畏惧,“那场灾难之后,苏家老小去别处逃难,苏宅荒了一阵子。回来的时候,宅子里就赫然不知何时生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蝙蝠洞。”

      路转,一个山坳赫然显现,小村榜山而建,因是午饭时间,炊烟袅袅,远远就可听见大人的招呼声和孩子们的欢闹声,一扫刚刚行路时冬日景色的清冷沉寂。规模比想象中大,放眼即有数十人家了,山后想必更有洞天。村子里都是砖木房,家家砌着高高的土墙,墙头堆着木柴,这苏可欣家就是迎面第一户。
      苏可欣临近家门大概近乡情怯,神色有点恍惚,推门进去才回过神来叫道:“奶奶,奶奶,我回来了!”,正好一个头发花白,面目和善的老奶奶一手提个热水壶推门出来,一愣,拄着拐棍蹬蹬地走近孙女,喜得合不拢嘴,上下打量着,“瘦了,瘦了,欣欣吃没吃好啊”,心疼地数落。
      祖孙俩温情融融着,可欣突然想起介绍一旁的墨情了,便说:“奶奶,这是我大学舍友,墨情,这次来咱们家做客。”
      奶奶看过来,似是受到什么大惊吓,热水瓶咣当掉地,塞子弹开,水将鞋子淋个透湿。
      “奶奶,你都把水洒身上了!烫着没有!”好在水是冷的,可是冬日里,老人家冻着也不是开玩笑的,可欣慌忙就要扶奶奶进屋换鞋,老人家却颤颤巍巍不肯走,连眼睛都不离开墨情的脸,手颤着举起来,:“你,你……”
      墨情也是搞不清楚状况,一头雾水,忙上前帮着可欣要扶老人进屋,那老人家如惊弓之鸟慌忙躲避着墨情的手,两人拉不住,她一下就跪在地上,怎么都拉不起来,身子哆嗦着,头就要使劲往地上磕。
      “大人,大人,我孙女是个好娃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放过她吧,放过她吧……我求您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