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青》禾辜

1、第一章

　　夜风飒飒，月影投落在年轻男子的俊脸上，带出一片阴明交错的晦然。

　　他似乎已经有些醉意，迈出的三两步皆是不稳，身形摇晃着走到另一男子的身旁。

　　这名男子与他年龄相仿，也是一身华服，伏倒于案前，侧颜有如玉铸天成，薄唇紧抿，眉宇间稍显寒凉。男子枕着小臂，额前乱发几缕，两眼阖上，似是睡着一般。

　　精致华美的酒杯递到唇前，皱了眉，将酒杯倾倒过来仔细瞧着，然而其中的醇酿早被饮尽，任他左右再看也是空空无物。

　　握杯的手指一松，上好的青瓷花釉月光盅碰撞在地，发出清亮的脆响。

　　“将——”的一声，竟如铁刃相交一般。

　　被这声音取悦，他唇角微翘，饮醉的脸上红晕如霞，若说月光历来为诗人才子所诵算作七分诗意那他便足有九分，与月争辉不落下乘，叫人难以分辨这到底是天宫的仙子还是林间的精魅。

　　又是一步踏出，状若无意却偏偏踩在那樽完好皎洁的月光盅上，价值连城的宝物倘若换个主人尚不至于如此蒙尘，此番行径若被世人瞧见定要痛呼暴殄天物，但它并没有在尘污中被暴殄太久——

　　锦绣琉璃靴抬起，哪里还有什么月光盅，只余一捧细碎粉末，荧荧闪着微光。

　　稳稳拿起伏于桌案的男子前酒杯，烈酒入喉，呛了几下，他大笑，抽出腰间软剑，兀地斜里一挑，一收，伸手接过抛在空中的酒壶，继而又是一阵痛饮。

　　“十步……杀一人？”醉意更甚，他歪行几步，舞起剑来。

　　是时风动，猎猎吹鼓他的袖袍，金丝暗纹在月华下熠熠浮光，青丝纷飞乱舞，他浑不在意，夜色中寒光几处撩动，风声掩盖了冷剑破空的凛冽，却粉饰不了暗夜中陡起的杀气肆掠。

　　“我偏……七步……破一城。”剑势更凶，高处的树叶抵御不了锐利的剑气，洋洋洒洒四处纷飞，往桌案飘去。

　　他脚蹬地，旋身而起，向前飞去，外袍因风翻开一角，露出内里的血迹暗暗，握剑在空中灵巧地劈刺扫绞，剑花一重一重渐欲迷人眼，“城亡……坐拥……身名恶。”落地的前一瞬他上身猛地向后一倾，去势不减，双腿曲起跪在地上滑行几尺，软剑横刺，悬在男子的头顶，距离不过几厘。

　　“却道……佳卿……望断肠。”他缓缓道，声调淡淡没了前几句的狂傲潇洒，相比之下竟平白多了几分落寞失意。

　　他停了风也停了，桌案上碎叶零散，狼藉一片，空中最后一片残叶悠悠而下，往伏案男子落去。横着的剑忽一转，残叶未及利刃便被剑气割为两瓣，分开而落，恰好避开伏案男子。

　　见此，他眉头舒开，笑意诚挚单纯。

　　“顾亦青，便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中。”他道。话说出口，笑也变了意味，先前的笑意有多真挚坦然，此刻的笑便有多强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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