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江边照》唐小红

5、第 5 章

　　预报的台风如期而至，预料的停水停电倒是没有来。坚强的沿海人民，已经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对抗台风的经验，酒店的日常显然并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
　　对反应过来的江照，台风简直就是福音，是救星。能在漫天通告中挤出整整两天，完全归自己支配，这在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江照决定好好利用这两天时间。先好好睡一觉，再随便走走、看看。
　　可是这两个想法，最终都没能实现。
　　常年的剧组生涯，各式的赶通告，不仅给江照带来了满身病痛，还带来了严重的睡眠障碍。屋外时不时闪过的电光，轰轰隆隆的雷鸣，使他了无睡意。透过窗户，外面的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树木枝干，这种天气出去简直是玩命。江照决定不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电视不能看，手机信号断断续续，在房间憋了一上午，江照决定找点事做。
　　想起吃饭的时候看见的“欢迎参加唐代xx研究年会的专家们”的横幅和指示牌，猜想这个应该就是江明月要参加的会议了，反正无聊，说不定下部戏自己就要演个这方面的专家呢，江照决定混进去凑个热闹。
　　好不容易忍到下午两点，咚咚咚的敲了半天门，才见江明月睡眼惺忪的探出乱蓬蓬的头。表明来意，江明月表示带他混进去倒是没有问题，但对他这种上赶着要参加这种专业性极强（换句话说就是极枯燥、乏味、无聊）的专业性会议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按她的话说就是“还不如在房间睡觉呢！”还不忘附赠他一个不易察觉的白眼，表达了被从香甜午觉中敲起的不满，顺便表示自己对男神犯神经的尊敬。
　　进入会场倒是相当容易，根本没有人想起来检查参会证，想来真如江明月所言，“神经病才来混这种会呢！”
　　主席台上几个老先生已经落座，前半个礼堂还空着不少座位，江明月却不过去，只带着江照找了个离后门不远的角落随随便便坐下。
　　“偏僻、安静，既不影响睡觉又可以随时开溜，”江照评价道，“我以为这种位置只有我们学渣才选，没想到你这种专业性人才也喜欢啊。”江照一边悄悄坐下一边玩笑道。
　　“英雄，让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就是个学渣，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啊！”
　　经过两天的相处，都不是难相处的人，俩人也没了初始的拘谨，渐渐熟络起来。
　　台上的老先生在讲一个什么断代的问题，江照听得似懂非懂，侧眼看见身边的江明月窝在宽大的座椅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忍不住轻轻拍拍她的胳膊，怀疑道：“又睡着啦？你这连听都不听的回去怎么跟你师父、师兄交待啊？”
　　却见江明月从文件夹中取出一沓材料，递给他，“他讲的都在这儿，会务组昨天已经分发到各个房间了，我昨天晚上看到半夜才看完……”
　　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今天一天的专家汇报，就是对着提前准备好的材料读一读，没什么新东西，不需要太用心的。”
　　又拿出一张会议日程指给他看，“明天的分组讨论，才需要集中精神，思想碰撞的火花明天才会出现哦！”
　　说完调整下姿势，又接着睡去了。
　　偌大的报告厅只有台上老先生断断续续的讲话声，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还有外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雷电轰鸣，给江照一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感，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竟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三个小时的报告，两人就这样头碰头睡了过去，直到散会才被喧闹声吵醒。醒来之后神清气爽，严重睡眠障碍者江照当即表示明天要继续蹭会。
　　他没有料到是，第二天的会议，根本就睡不成。
　　早起就去找江明月，江明月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就穿着那天买的半职业的白衬衣，蓝色牛仔裤，还架上了一副半框眼镜，虽然还是青春无限，看着比昨天已经正式了许多。
　　开会的地方已经不在昨天的大报告厅，而是换到了一个小点的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经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江明月这回没有再找角落，其实是已经没有角落可寻，分组讨论一组也就这十几个人，根本无所遁形。
　　带着江照坐到了会议桌旁，把材料、笔记本、笔依次摆出来，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江照看着都有点儿紧张起来。
　　刚准备好不久，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就走了进来，江明月迅速的起身，江照也忍不住跟她一起站了起来。江明月很快迎到两位老先生身边，接过了他们的保温杯，一边跟着往主持人的位置走，一边说着什么，说完很快走了回来。江照来不及询问江明月说了什么，讨论就已经开始了。
　　说是讨论，其实是轮流发言，谁也躲不过去。江照很是后悔，一会儿不会自己也要发言吧？江明月刚才是不是在解释自己蹭会这事儿啊？这丫头不会坑自己一把吧？昨天报告厅睡觉嫌口罩碍事，后来就摘了，报告结束的时候也有人注意到自己，不过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反应，看到学术圈的人如此淡定，江照今天干脆就没带口罩。这种专业场合，虽然自己说不上来什么也不算丢人，但是难道要顶着这样一张脸尴尬的杵着让人参观吗？
　　江照给江明月打了几次颜色，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作罢。看江明月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划拉几下，一副认真的样子，终究没好意思打扰。
　　他们讨论的好像是什么文献记录的乐曲数量问题。江照听了半天，也只是听了个一知半解。好像是同一个文献，一处记录三十二，一处记录四十八，这次他们中的一个人，用了一个什么方法，认定是三十二。前面发言的几个人，发言的内容都大概相同，都对这种方法和数量表示认同。除了第一个，江照一个外行，都觉得这些人实在没什么新意，听得有些不耐烦。
　　实在没什么意思，江照就去观察周围人的表情。江明月正一脸严肃的划拉笔记，探头去看，笔记本就中间写了四个字----“重复计算”，被江明月重重的划了无数个圈圈。
　　两个老先生，开始脸上还挂着的慈祥的笑容，已经慢慢消失了，其他人脸上或者肢体上，也或多或少的露出倦怠。
　　讨论讨论，有不同的看法，大家各抒己见，才叫讨论，大家意见都一致，还讨论个屁啊！再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们这讨论，估计快进行不下去了，江照觉得。但是认定三十二的那个人，估计是个权威，现在根本没人敢反对啊。
　　轮到江明月的时候，江照还有点替她担心，看年龄，她应该是参会的最小的一个，人家浸淫这一行那么长时间，前面能说的估计都说的差不多了，她一小丫头，不会一条都说不上来吧？
　　很快便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江明月声音并不大，“我对xx老师的方法和结论没有任何意见，但我有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接着说，“这种计算方法有一个现象我们应该注意到，就是这里面是有重复计算的，比如说xx老师算进去的六曲，实际上只有四曲，只不过有一个重复演奏了三次。其他几处也有这种情况。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三十二或者四十八上纠结，认为肯定有一个是对的，另一个肯定是错的，哪我们反过来想，这个作者作为一个这么有名的史学家、政治家，三十二与四十八，数量差距不算小，这么明显的错误他自己发觉不出来吗？凡是存在的必有它存在的道理，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两个数量其实都是对的，一个是包括重复计算的数量在内，一个是不包括的？”
　　江照虽然不太懂，但也能听出来江明月讲的与前面几个完全不同，至少不同意见是有了，他们的讨论至少是能进行下去了。看到两位老先生一脸欣慰的表情，江照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个丫头了。
　　其中一个老先生先开了口，对旁边另一位笑着说：“你老跟我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坐不住，我们这一行怕是要后继无人，你看，这不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这思想就是活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怕是要被拍死沙滩上喽！”
　　又和蔼的问江明月：“你是谁的学生来着？”
　　不等江明月开口，旁边另一位老先生就接过话来：“你这老庄，糊涂了不是？进门时候不是跟你说过，这个啊，是我师弟林怀清去年收的小徒弟，开学就博士二年级了。我那师弟去日本讲学还没回来，这不就派了这个小徒弟出来见见世面。”
　　“还真是个‘小’徒弟啊!这有多大啊都博二了”
　　“不小了，都23了。”江明月回答。
　　“今年23，二年级，你这25就能博士毕业啊！硕士毕业30以内毕业都正常，想当年你大师兄傅灵书，27岁博士毕业，都算是创纪录了。这丫头，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庄教授满意的感叹着。
　　周围在座的也都不吝惜自己赞叹的目光。大家都是过来人，正常来讲，23岁，是本科毕业的年龄，硕士三年，博士四年，就算一直顺利读下来，30岁的博士已经是年轻博士了，就算中途有跳级，二十七八毕业也是极限了，现在人家23岁，已经二年级了，怎能让人不艳羡啊？
　　江照也是吃惊不小，忍不住要对这丫头刮目相看了，本来估摸这姑娘就是个硕士研究生，想不到却是个博士，而且是个这么年轻的博士生，跟自己听说过的博士生可是太不一样了。
　　“我上学早，五岁就上学了，而且我家在农村，小学是五年制，不是六年。”江照听见江明月解释道。又听庄教授打趣：“老赵，早就听说你那师弟，收徒要求极高，长的不好不要，没有灵气不要，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啊！今年招了一个没有呀？”
　　“没有，今年报名的倒是不少，又是一个都没看上，你看见这个就是他们门里最小的一个了。”赵教授无奈的摇头道。
　　“你师侄旁边那个小伙子很帅气嘛！有点儿眼熟，也是你师弟门里的？怎么长的好的全跑他哪儿去了啊？”江照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不是，那是明月带来的朋友，来旁听的。”显然是江明月已经向赵教授汇报过了。
　　“男朋友吧？”庄教授笑着打量着两个人问。
　　江明月一心都在今天的讨论内容上，根本没注意到江照的穿着，这时候再看江照，白衬衣，牛仔裤，跟自己真像情侣装一般，心里悔的要死，为啥今天非要穿这一身呢？这老头儿，要不要这么八卦啊！一时窘迫的不知道说啥才好，只好拼命给江照打眼色求救。
　　江照却根本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吗，其实也没什么。他虽然一直排斥靠绯闻保持热度，但是现在又不是跟娱乐圈中的什么人，好像他也不那么排斥……这丫头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自己这是被人嫌弃了？江照表示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更不想说话了。但看江明月使眼色使的眼睛都要抽筋儿了，想着这丫头好歹算自己的恩人，这么坑人家好像也不大好，正准备救江明月于水火，赵教授已经说话了：“我说你这个老庄，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人家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这个不就是那个演员江照嘛！演《江山多娇》那个。人家跟我们可不合适。”
　　江照之前演过几部电视剧，都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后来凭借《江山多娇》中坚毅、隐忍的将军一角，红遍大江南北，成功跻身一线，著名的奖项，也拿了不少，算是娱乐圈中颜值与演技并存的存在，象庄教授这样不认识他的，算是极少数了。
　　“娱乐圈啊……确实与我们不大搭配啊……”庄教授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失望，嘴里还不无遗憾的嘟囔：“两个孩子站一块儿，倒是很般配啊！可惜呀！”
　　江照听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这是又一次被嫌弃了？话说凭借自己一米八二的身高，俊朗的外表，这些年的名声地位，真还没怎么被人这样嫌弃过，这被人嫌弃的滋味……还真是不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