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江边照》唐小红

22、第 22 章

　　江明月全无形象的号啕大哭，江照任由她眼泪鼻涕抹了自己一身也不劝阻，等她哭了一阵，觉得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方才抽了纸巾，一边擦着她脸上的泪水，一边柔声劝导，家人生病，跟她能有什么关系呢？她读研、读博，本就是公费，不用交学费，再加上她的奖学金、老师给的项目经费、自己勤工俭学挣的外快，对普通人来说，已是不少，怎么会给家里带来什么负担呢？有个博士女儿、博士妹妹，那个家里不觉得骄傲？她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冷静下来总会想通的。这样大哭一场，总比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淤积在心的好，她如果不哭不闹，一直如最初见他那样冷静、不肯说话，江照反而担心。
　　这样哭过、劝过，江明月渐渐平静下来。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江照看了来电显示，是江明月的嫂子，江明月深吸一口气，马上接通了电话，她刚哭过，声音有些沙哑，不太敢说太多的话，只是“嗯”、“好”、“我知道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明天上午八点手术。”江明月看着江照，轻轻说道。江照注意到，江明月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颤抖。他紧紧搂过她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推着她去了洗手间，“洗个脸，什么都别想，去屋里睡觉！”他倚在门口看着她命令道。
　　江明月收拾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江照也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她把江照带到一扇门前，说：“这是我的房间，你就睡这儿吧！”自己打开了隔壁的一间房门，正要进去，听见江照说“小月，别怕，有我在呢！”她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出事以来这几天，来看望的络绎不绝，亲戚、朋友、同学，还有哥哥的同事，安慰的话有千言万语，都没有江照这一句来的让她安心。躺在床上，这几天来第一次，她什么也不想，什么梦也没有做，很快睡熟过去。
　　早上七点，两个人就出了门，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例行的谈话、签字，直到把江映川送进了手术室，两个人才喘了口气。早上八点不到，手术区的等候室外，已经快坐满了人。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都没来得及吃早饭，江照便在医院对面的永和豆浆买了些豆浆、包子之类带回来，却都没有什么胃口，江照好说歹说，江明月和她嫂子于林才勉强吃了几口。于林毕竟是医护人员，比江明月镇静得多，江明月明显紧张到不行，全身都不能控制般的轻微哆嗦着。江照揽着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放松下来，江明月却是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手指用力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微微发白了，她哆嗦着对着江照说： “江照，我冷，我害怕……”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我在啊！医生都说了，能做微创就不用太担心的。”江照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
　　她迟疑着，“我感觉不好……前几天，我妈手术，手术前没说是恶性来着，可是我就是害怕，觉得不好，然后……然后……我哥就从手术室出来了，他说，他说……结果不好，是恶性……”她哆嗦的越发厉害了。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你想多了。你看啊，嫂子在呢，她是医生，她比我们懂，你看嫂子都没事，肯定没事儿的，别担心了啊。”江照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企图让她镇定下来，结果收效甚微。
　　血亲之间或许是真有心理感应的，谈话室的扩音器里突然就传出了声音：“江映川家属！江映川家属，请到谈话室来！”于林已经第一时间飞奔了过去，江照拉着江明月也快步跟了过去。
　　江明月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她只看见大夫一张一阖的双唇，那些信息却怎么也传输不进她的大脑。她只能使劲抓着江照的手，不断问他“大夫说什么？他说什么？”江照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她捏断了。
　　大夫的意思，是江映川的情形比他们预料的要糟，不能做微创，只能用普通的手术摘除脾脏，大约要开一个二十公分的切口。
　　不能微创，普通手术意味着风险更大，术后的痛苦更大，这样的结果让于林也明显紧张起来。
　　江明月紧紧拉着于林的手，江照搂着江明月的肩膀，三个人谁都不再说话，沉默着坐在椅子上。
　　直到看到江映川被从手术室推进了专用电梯，手术室通知让家属去病房等着接人，三个人才如梦方醒。
　　病房的电梯照旧挤不上去，于林果断选择了步梯。一口气爬到12楼，饶是江照经常健身，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一回头，两个女人却是一步不落的跟了上来。
　　人在丧失或者半丧失意识的情况下身体就会变得特别沉，这一点江照在自己家老爷子住院的时候已经深有体会，江映川此时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还是半麻醉状态，他虽然瘦，但是身高也有接近一米八，颇是不轻，饶是江照，也是很费了一番力气。如果单靠着江明月和于林，即便有医生帮忙，估计也是个难题。
　　安顿好江映川，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三个人都觉出饿来，胡乱叫了外卖吃了几口，江映川就催着江明月走，江明月差不多一天没去妈妈所在医院，他有些担心老头儿老太太。
　　江明月却是死活不肯走，手术后的第一天，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于林已经在医院连续好几天，江明月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在医院陪床的，于林当然也不放心，最后还是江照说服了江明月，拉了她离开。
　　江照心里明白，江映川腹部有个长达二十公分的伤口，坐卧得些日子不能用力，江明月虽然是亲妹妹，但毕竟是个女生，夜里起夜什么的就不方便，此时最需要的还是个孔武有力的男性，江照最为合适。但是江照算是外人，江家人只怕自己累死都不会同意他留下照顾病人，最好的办法，是请个护工。
　　江照是个行动派，医院周围有很多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他拉了江明月，很快找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说话也爽利，关键是有着丰富的护理经验，江照很满意，江明月也没有反对。谈好了价钱，江照先付了一个月工钱给他，说好了马上就可以上岗，江照当即带人上了楼，江映川夫妇也没有反对。
　　安顿好了这边，江照和江明月俩人马不停蹄的去了另一家医院，快一天没来，江明月确实有些担心。
　　老太太的情况比预期的要好，今天已经顺利撤除了导尿管，没有了尿管的束缚，活动起来更为方便，江明月他们到的时候，老先生正扶着老太太在房间里溜达。
　　接下来的几天还算顺利，因为有了护工，江明月和于林都轻松了不少，江映川坚决不让江明月送饭，好在医院的营养餐也还说得过去，江明月也不坚持，只是还是天天炖了各式的汤送过去。
　　老太太和江映川恢复的都算不错，江映川灰败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老太太的散步地点也从房间发展到了走廊，天气好的时候，江明月就和江照一起，推了轮椅到医院的花园里晒晒太阳，老两口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对江照也越发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