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风颂雅

1、邂逅

　　那年秋天，她遇见了他。同一个公司，不同的部门。她二十二岁。他三十二岁。
　　她讨厌他。
　　那是她新进公司的第二周，还在试用期。主任布置给她一个任务：给一个案子写宣传文案。有关案子的详情，让她找他了解。
　　她其实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好比林黛玉进贾府。所以，在他面前，她言语礼貌客气，甚至卑微。然而也不知，正因为她的谨慎卑微让他瞧不起，还是她不知何时得罪过他。反正，她的谨小慎微，换来的却是他的冷嘲热讽。
　　“没看我正忙着？！一会儿再说。”
　　“该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这次招的都是什么人呐！人事部门搞什么名堂！”
　　“小王，换人！换个人接这个案子！”
　　一点儿不留情面，当着所有的人：同事、客户。
　　她很尴尬，也很难堪。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拼命忍住。最终，没有当着众人，尤其是他的面，落下。
　　是的，她自卑。但也自尊。

　　自此，她认为他是个坏脾气的不近情理的人。所以，她很少和他说话。当然，需要和他说话的情况，本就不多。
　　不得不说，也有她怕他的成分在里边。
　　虽则如此，在后来的工作中，凡是需要配合他的，她照样尽心竭力。她原本也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虽然不爱说话，对工作却是兢兢业业。所以，没有人发现她对他的不一样。
　　慢慢的，她发现他很有能力，只是性子直了点。有什么情绪，毫不掩饰，张口就来。当然，仅仅是对内部人员而言。对客户，他总会表现得含蓄有礼。
　　所以，她也早就释怀。她从来不是个会记仇的人。
　　而他，似乎也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与她有过“过节”。好几次，一群同事共进午餐时，她和他恰好也在场。其他同事开她玩笑时，他会像个大哥似的或帮衬或说笑几句。
　　“瞧你们一个个的吃相像饿老虎似的，还好意思笑小莫斯文。”她姓莫，大家都叫她小莫。
　　“小莫，别听她们的馊主意。减肥减肥，减得像个竹竿似的，有什么好看？”
　　女孩子的话题，哪里容得男人插嘴。加之，大家本就只是说笑。所以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可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仔细一看，小莫，你的脸真的有点胖啊！”惹得众人大笑。
　　她抬头向他看去。他正笑得没心没肺。
　　压住突然从心底泛起的莫名难受的感觉，强忍着伸手摸脸的冲动。笑一笑。埋头。扒饭。一副毫不在意、供君娱乐的样子。
　　然而那晚临睡前，她洗好脸，看着镜子里面自己胖乎乎的脸，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说实话，她不漂亮。但也不丑。
　　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女孩子。长相清秀，身材中等。只是一张脸，小小的，圆圆的。大学室友曾说她“看起来是有点胖乎乎的，不过很可爱”。
　　有人说，可爱就是胖的代名词。
　　不过，当时的她还很纯真，认为“可爱”和“漂亮”一样，都是美好的词语。加之从小所受到的“心灵美才是真的美”的教育，也明白容颜迟早会衰老的道理，她并不看重人的外表。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只是自从那天后，她开始无意识的注重起自己的外表来。
　　发型。衣饰。从头到脚。哪怕是脸上的一个小雀斑，也要想方设法对付对付。
　　为此，原本不丰裕的荷包，更加扁得可怜。
　　可她却乐此不疲，甘之如饴。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女孩子嘛，不乘着年轻打扮打扮，漂亮漂亮，等老了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不承认与他有关。

　　突然，她得到公司通知，要求到C市出差。时限，一个月。
　　一行四个人。一女三男。女的是她。男的中，有他。
　　在机场。三个男人，相约去吸烟室。他理所当然的把外套和行李丢给她。
　　她默默地接过，一个人守在登机口。有点欣喜。有点难过。有点不安。
　　轻轻凑近手中的外套。淡淡的肥皂清香，夹着淡淡的烟草味儿。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她忍不住有点儿脸红。快速地回头张望。好在，他们还没出来。
　　登上飞机。她和他的座位相邻。还没让她来得及感叹一下，他已提出让她和另外一位男同事换一下座位的要求。
　　于是，他临窗。她靠走廊。中间是公司的财务经理陈某。
　　坐在最外边，听着身旁两人的高谈阔论。她的情绪很低落。
　　飞机起飞。机舱内轰鸣声不断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和神经。她难过得想吐。
　　他唤了空乘。
　　她有点无错，又有点紧张。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紧闭着嘴，咬紧牙关。等待着他们告一段落。
　　然而，他说的话，让她惊讶。
　　“小姐，麻烦给她来杯水，再拿点晕机药。”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因为，她一直极力地在忍耐。没有想过要麻烦别人，哪怕是空姐。只因她生性如此。
　　但那一刻，她有点感动，也有点糊涂。感动于他的细心和体贴。糊涂于他那让人费解的举动。
　　时而冷淡。时而亲切。
　　她，搞不懂他。
　　更加搞不懂的，是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