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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闻蝉的左腿坠崖时摔断了,如今就是人醒,也只能卧在床上。哪怕平日里闻蝉是个小废物,生活琐事离不了如鹤,但当真被困于方寸之地,只能事事依赖着如鹤时,闻蝉也焦躁了。

      闻蝉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腿:“如鹤,朕什么时候能好?”这是她今日第二次问了。
      如鹤徐徐地舀着药汁让它凉下来,说道:“陛下,伤筋动骨需百日,您忍忍。臣去搜罗些能逗趣解闷的,可您不要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言罢,如鹤舀了一勺凑近闻蝉的嘴边,如今他连药都要亲自喂她。
      闻蝉偏头,凑过去喝完,苦得直皱着脸。如鹤便这么一勺勺地喂她,贪婪地描摹她种种情态。他不够好,或者说实在太坏,他的陛下此刻在受苦,他心里竟然有畸形的满足。她摔断了腿,再也跑不了了,唯有他是她的倚仗。她囿于金牢,他既是受她差遣的忠仆,也是捆锁她的恶徒。他期待她因他而变得柔软娇娇,却早已被她驯化。

      明知得不到,却又止不住贪慕,心生妄念,就成了魔。自古有修道成仙之说,修士修一颗己心,也修一颗苍生心;而如鹤只觉得自己在红尘俗世里打滚一遭,修了个叫闻蝉的心魔。
      把儒释道法读透、诸天神佛拜遍,世间救他脱离苦海的办法明明有千百种,可他先自我沉沦。
      多可笑啊,他的无能与卑怯,却要归咎于他爱的人。她那么可爱,有时便有些可恨。

      闻蝉闷着不说话,等喝完了药,她瞥同样不说话的如鹤,又有些隐蔽的愧疚。比之以前,她与如鹤不知亲近了多少,但如鹤那样的性子,她若先冷下来,他便退缩回去了。
      不知为何,闻蝉独不希望与他生分。

      陛下垂着眼,假意清了清嗓子,正酝酿着心里话,督主却以为她嗓子发干,先往她嘴边递来一杯温水。
      “陛下苦着了?您先润润嗓子,甜脯就在桌上。”
      “也不是。”闻蝉见如鹤当即要去拿,有些哭笑不得,拉住他袖子,“是朕……是我,和如鹤道歉。”

      已经起身的人顿在原地,过了片刻,才缓缓回身,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陛下?”
      闻蝉盯着自己包扎固定起来的左腿:“我心里有些烦,方才冲你发脾气了。”

      如鹤坐回到床边,哑然失笑:“陛下这算什么脾气。臣知道您被拘在房里不快意,若您心里有气,臣恨不得您都发泄出来。”
      闻蝉转着如鹤手上的扳指玩闹,抬眼睨看着他:“与你有什么关系。如鹤,朕的在乎可不是对一个人颐指气使。”闻蝉神色平淡,但心里不太高兴如鹤说这样的话。
      人都有偏爱,她这样在乎如鹤,又怎么会舍得无端迁怒。
      帝王有时要舍小情小爱,却不是无情无爱。有情有爱,血肉凡身,就会犯错,哪怕是帝王亦是如此。闻蝉愿意承认她的过错,并不希望如鹤反过来为她粉饰辩解。
      这会让闻蝉觉得她对待如鹤的情谊根本未曾被他体会真意。

      闻蝉不客气地戳了戳如鹤的鼻尖:“下次不许再说这样的话,那才叫朕生气。”
      如鹤笑了笑,应是。

      他的陛下就是这样好,他会为她所俘获,命里注定。

      如鹤还是去拿了甜脯,闻蝉凑过去就着他的指尖含了,甜味冲淡了药的苦。
      “人查出来没有。”
      如鹤为闻蝉擦拭嘴角:“当场杀了一些,剩下抓了,架不住厂里的刑罚,招了,是曹淳重金雇的杀手。”
      闻蝉略一思量,想起曹淳正是曹观的父亲。妻儿皆离他而去,真正的孤家寡人,怮痛至极买凶欲取他们性命也算合乎情理。可闻蝉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她了然应了一声,心里却有计较,三两思绪显在眼中,衬得眼神是冷的。

      如鹤道:“陛下,臣想向您讨个意思。”
      闻蝉问:“什么?”
      如鹤对她微笑:“曹淳这会被苏大人押着正审,臣也想听听。”
      能让如鹤动心思,闻蝉打趣地乜他:“可不只是听听吧?”
      如鹤笑而不语,但那副计算的模样叫别人看去实在有些令人生怖。闻蝉却不怕。

      闻蝉知道如鹤气狠了,心里憋着一股戾气,若不发泄出来,指不定要把自己气病了。闻蝉舍不得的。
      如鹤不是旁人眼中的好人,闻蝉深知这点。朝臣对他成见已深,却非空穴来风。先前闻蝉希望如鹤能改,是怕他手段太狠,无路可退,却不是要他委曲求全。

      闻蝉道:“去吧。朕还允你旁的。有人告状,朕一概护着你。”
      “去查清楚,是他自己吃了熊胆,还是另有人从中作梗。朕的腿成了这样,怎么也该叫始作俑者疼一疼。”

      如鹤为闻蝉盖好被子,轻声哄道:“陛下,他们不配。”
      他们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他会让伤了陛下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

      这次春猎戛然而止,但因闻蝉的伤,暂时还不能回宫。陛下与当朝重臣、督主一同遇刺,骇人听闻,随行的世家朝臣人人自危,凭借各自门道打听来的只言片语,把自家的小辈拘在院里,生怕这几日再闯出什么祸惹来迁怒。

      如鹤走了,闻蝉也有些倦乏,在长乐的伺候下小憩了一会,醒来如鹤依然未归。
      长乐端上来尚膳监的补食,一小盅,掀开盖来是煲得泛奶白的骨汤,不知怎的,闻蝉全然生不出胃口。闻蝉闭上眼:“朕不想吃,等督主回来后再说吧。”

      底下人都知道陛下虽温和,实际上却难伺候,很多不过是独属于督主的殊荣。闻蝉这般说了,长乐便知仅凭他改变不了陛下心意。
      长乐把吃的搁在一旁,观察了会闻蝉的神情,斟酌地开了口:“陛下,待会督主回来,您让御医再给他看看伤吧。”
      闻蝉豁然回头。
      “您别怪奴婢在这碎嘴,督主从前夜到这会都没合过眼,您精神不好,他也怕您担心,实则督主身上也被贼人伤了好些处地方。人呐,受了伤却不肯好好休息,日后总怕要多受苦头。督主他只听您的劝。”

      闻蝉沉默了会,道:“朕知道了。”
      “把那汤拿来吧,朕又突然想喝了。”

      长乐怔住片刻,欣喜地应了声。

      ……

      西山这座行宫本没有地牢,苏毓只好把曹淳和那些杀手拘在远离人的偏僻院子里,遣人马严加看守,权当做牢房。但如鹤势不要这些人好过,东厂的邢架和各种刑具被装车送来。
      初夏天气,却刻意烧了一盆炭火,炙热气息中混杂着无法忽视的血腥味,熏得人昏沉作呕。一身闷青袍子的宦臣撩袍进门,面如谪仙,心如恶鬼。
      正审问着曹淳的苏毓回头,见到嘴角衔笑而来的如鹤。

      对方对他笑了笑,态度客气:“苏大人,不介意我来旁听吧。”
      苏毓看了如鹤片刻,摇头说道:“督主自便。”

      身为大理寺卿,苏毓断案自有他的一套路子,他不是过分讲仁的性子,该用重刑时也毫不迟疑。苏毓审问曹淳时,始终分神留意如鹤,但一旁的宦官拢着袖子散漫站着,嘴角挂笑,仿佛真只是个好奇旁观的看客,但苏毓不敢掉以轻心。
      以如鹤一贯阴晴不定的发疯性子,案子还未了结他却直接弄死曹淳,实在是大有可能的事。

      曹淳自见到如鹤后情绪也大起大伏,“阉狗”、“畜生”之类的词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骂出来。
      如鹤气定神闲地听完,竟还悠然地给他拍了拍掌,他笑意晏晏说道:“曹大人妙语连珠,叫我实在佩服。想必令郎就是深得真传,可惜了,他再没机会说话了。”
      想起死前被拔了舌头的儿子,曹淳哀痛,喷了一口血。
      鲜血溅了一地,甚至有些沾在如鹤的靴尖,可他面不改色,甚至往前走了几步,踩过这些血花。

      如鹤嘴角扯开,笑意越甚,讥讽越甚:“想要我的命,倒是废功夫了。但却叫我很不痛快。”
      他才答应了陛下要乖,不再做坏事,这种一碾就死的虫子竟然趁他不设防让陛下伤成这样。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变乖。放下刀刃,他还怎么保护他的陛下?
      纵他惹陛下生气不快意,他也要让这些人先悔不当初!

      曹淳竟看穿了如鹤表面平静下深深遏制的暴戾,他哈哈大笑,满口血污:“陛下不仁!是陛下不仁哈哈哈——!”

      苏毓冷下脸,对一旁的下属说道:“用刑!”

      “诶,”如鹤先制止了苏毓,回头再看向曹淳时,不屑掩饰笑中的恶意,“陛下受了伤,还是不要再见血的好。曹淳,这么说是您自己谋划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了?”
      “你已是孤家寡人,我也不会为难曹家的远亲同族。你逃不过一死,但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曹淳一怔,不待他说话,如鹤便笑道:“待尔死后,下葬族墓,身边同穴的可是令夫人?我听说令夫人才过了头七,魂是请不着了,便请她的尸骨来东厂坐回客吧。凡是没用在你身上的刑罚,就由令夫人代为受过了。”
      “反正,死人是不会疼的,对不对?”

      曹淳一滞,随后双目充血,发了疯似的要挣开身上铁链与如鹤拼命。如鹤不在意地笑,对一旁的苏毓道:“耽误苏大人不少时间,您请继续。”

      ……

      屋前栽竹,一室馨香。来人推门而入,直言:“我来看望你。”
      贺雁沓闻言从书中抬头,见萧戚远大步走近,口中说的却是:“你该称我一声‘先生’。”

      萧戚远摇摇头:“千万别提。分明知道我不是考科举的料子,那时做陛下的伴读,还不是整日被你罚抄。”
      贺雁沓轻笑:“没规矩。”
      萧戚远耸肩:“你总归是伤患,行吧,先生。”

      贺雁沓伤在双手,同时又背着闻蝉跋山涉水耗尽力气,御医为他看诊后,贺雁沓也成了不能迈出门的病人。见萧戚远从外来,便关切问道:“陛下醒了么?”
      萧戚远点头:“但精神不太好,据御前伺候的人说,烧白天才退。”
      闻言,贺雁沓叹息一声。

      萧戚远沉默片刻,说道:“苏毓在审舅舅,听说如鹤跟着去了。”
      贺雁沓道:“今日果,昔日因,本就是环环相扣。当日也怪我未能保下曹观。不焕,你舅父曹淳逃脱不过一死,你勿要勉强。”
      萧戚远自嘲:“我知道。”

      贺雁沓点到为止。两人略聊了些琐事,贺雁沓忽然提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不焕,昔日你与陛下情同手足,年岁也相仿,可还记得昔日的陛下?”
      萧戚远微怔后随他的话回想,过往涌上心头,他笑了:“……怎么不记得。以前我不懂事,总拉着陛下玩闹,上房揭瓦的时候都有,还笑过陛下轻得像只小鸡崽,后来知道他与公主小时候的处境,就再也不敢说这些混账话了。陛下年少失怙,即便有太傅你在旁,想必也多是不容易。这次我回来抱他时,只觉得陛下他还如以前那般,清瘦得太过了。”

      贺雁沓应了声,心中所思按下不表。他一瞥,笑问正追忆的将军:“不焕,你脸红什么。”

      ……

      如鹤回来已是傍晚,今日没出阳,甫进屋里便觉得暗。如鹤蹙眉,问长乐:“没点上灯?”
      长乐低声回应:“陛下还睡着,奴婢正想着要不要唤陛下。”长乐还特意提了那盅汤的事,“陛下本来闹脾气,奴婢便说了您没顾上自个伤势的事,陛下顿时心疼的呀,不需等您回来便喝了。”
      如鹤瞥了他一眼,长乐讪讪收声。如鹤转了转扳指,只道:“陛下没闹过脾气,知道没。”
      长乐假意抽了两下自己的脸,连声认错:“奴婢口误,口误。”

      如鹤走到床边,轻声叫闻蝉起来:“陛下,该醒了。”
      闻蝉梦里醒来,迷茫地唔了声,等听清如鹤的声音,手便从被子里摸索出来要找他。如鹤把手递过去,闻蝉握实了,才略放心。

      “傻如鹤,疼不疼?”

      如鹤笑弯了眼:“不疼。”

  • 作者有话要说:  鹤崽:呜呜呜阿蝉是心疼我的#值了#
    最近多了一些评论,鱼丸特别开心,写文从来不是单机,互动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动力。我讲一个故事的初衷是想有人喜欢嘛~所以大家的评论我基本都会回复,大家给了我回应,我也不希望大家的回复在我这里落空。欢迎讨论剧情,不过如果涉及文章伏笔,为了阅读享受,我可能就不会正面回应。这篇文其实伏笔很多,鼓励大家来猜,我自己挺喜欢这篇故事的。
    然后有读者担忧,问这篇文有没有耽美感情线。我单独回复过,我在这里也统一跟大家说明一下:没有。没有耽美感情线,一切都是伏笔以及为剧情发展。
    最后祝愿大家2019年努力拼搏,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后悔,心想事成。大家元旦快乐!
    PS:感谢苒秋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破费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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