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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八)

      远山的间隙被灰云填满,似是一夜之间新生了峰峦。陈宏住的小区里的绿化带过滤掉阳光,留下灰蒙蒙的空气。

      电梯停在十一层,门未开我就听见了陈宏的声音,声音穿过两层铁门,变得浑浊而沉闷。

      “东西我给黄森了……不会,他不回去找黄森。”陈宏的话在空气里滚动了几圈,然后被电梯门打开的闷声截获了,戛然而止。与陈宏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明显地愣了一下。我跨出电梯,在后脚落地之前攥住了陈宏的领子,手臂一拧,转身将他压在电梯门侧的墙上。

      电梯门关上,吊索窸窸窣窣了一阵,停下了。我深吸一口气,松开陈宏,把文件袋摔到他的胸前。文件袋掉落在地上。陈宏却什么也没有表示,更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他俯身捡起文件袋,说:“帮我保管几天,等风头过去……”

      “陈宏我日你大爷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陈宏说,依旧无有所谓,甚至没有抬眼看我,“不会有问题的,我能解决。”他说得很笃定。

      “那你他妈就自己解决!”我吼道。粗糙的气流窜过口腔,有股辛辣味,让我觉得脑袋有些胀痛。陈宏微蹙了下眉,道:“黄森……”

      我打断他:“我提醒过你的。”虽说得肯定,却觉得有些虚,胸腔里空落落的,使我吐不出更多的音节。灰云已舒展些许,如浓墨渲开,光线暗了几许。电梯又在十一层停下了。

      “我回去了。你自己想办法。”我甩下话,转身。电梯门开了,我看见吕其成出来。脑子嗡一下,蒙了。

      幸而吕其成直接绕过了我。但同时我心里就一颤,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看见两人对峙着。陈宏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你们做了什么?”吕其成说,是质问的语气。陈宏淡淡回了句“你不是知道吗?”,向来随和的吕其成蓦地怒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的能有你们做的多?”

      “那你想怎么样?反正证据你有得是……”

      “妈的现在这种情况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吕其成吼道。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空气中氤氲开的危险气息却让我战栗。

      我干笑着上前劝解,才叫了声成哥,就被吕其成打断了。

      他说:“黄森,这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陈宏就已经开口:“黄森知道,东西在他那。”一句话出,如惊雷掷地。吕其成转头看我,把危险的因子搅得更加混乱,一发而不可收拾。

      大爷的!我看向向陈宏,看见他打开 了消防栓,扯出了里面的消防软管。这个动作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而当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软管末端的金属头已经在吕其成脑后撞击出闷响!
      后者一瞪眼,瘫倒下去。

      一切都彻底地乱了!

      “陈宏你……”我叫道,然而话到一半就卡住了。陈宏扔了软管,看着我,抬手指向我身后。我回头看见墙上的监控探头,黑色的“眼球”把我的脸扭曲了。我再转回头时,陈宏拖起了吕其成的身体,把后者的手臂扯过搭在了自己肩上。

      我知道我已经别无选择。如果我现在离开,如果吕其成出事了,警察一定会查到陈宏,也会通过监控录像查到我。到时我和陈宏一样,都逃不开。所有事都荒唐得很,也是糟糕透了。现在唯一能使我有些许安慰的,就是陈宏终于不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

      “按电梯。”陈宏对我说。我照做。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冷静下来。我测头去看吕其成的伤势,看上去不算严重,但毕竟后脑遭受撞击的后果可大可小,还得听天由命。

      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下到停车场,陈宏把吕其成扔进后座,然后把车钥匙丢给我,说:“黄森,你开车,去水库。”他钻进副驾,我咬了咬下唇,上了车。本以为要发动汽车都会是件困难的事,可事实上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出城区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浓墨般的积雨云迎面翻涌而来,挡风玻璃撞上了豆大的雨珠。雨珠碎裂成细小的水滴把窗玻璃模糊了。

      水库的大坝已经依稀可见。

      陈宏示意我靠边停车,然后说:“黄森,这个秘密,也是最后一个了。这事结束了,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打了把方向盘,将车往路边靠了些,车轮与地面摩擦拖出噪声,转瞬被雨水吞噬。

      我转头看陈宏,想,我不能再相信他了。

      (九)
      “黄森,”那人说,”我们又见面了。“

      我全身的细胞突然都叫嚣起来——陈宏!那人是陈宏!可是他已经死了,陈宏是已经死了的!

      “你不是死了吗……”我踉跄着往后跌了步。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呢?”他向我逼近了半步。我下意识地掏出了口袋里的折叠刀,弹簧振颤了一下,刀刃划破了最后残存的理智。

      我被骗了……我被骗了!

      (十)
      雨变得很大,能见度低得令人心慌。打转方向盘的时候我听到轮胎打滑的声音——这样的天气为制造意外提供了十分便利的条件。

      “靠边停车。”陈宏说。

      “什么?”我问。他的声音在雨水撞击的巨响中显得很模糊,但我听清了,却还装作迷惑,往他那偏了偏身子。

      他说:“靠边……”我猛地打了把方向,车身甩了下,发出刺耳的一声,掐断了陈宏的声音。霎时又是一个急刹车,同时我顺势摁住了陈宏的后脑,用了把力,借着惯性把他撞在了储物箱上。

      一声闷响后,车停下了。

      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脑袋里充满了腐臭的水汽。我咬了咬下唇,解开安全带,将没有了反应的陈宏扶起来,确认他昏了过去,便探身到后座去查看吕其成的情况。

      他在刚才的一通折腾中滚下了座位,但还没有醒,甚至是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不祥的预感开始渗透进我的皮肤……

      不不不!吕其成没事!按照计划,我只要现在吧陈宏抛下,回去后等吕其成起来,解释解释,让他相信这些事情和我没任何关系,剩下的就再与我无关了!

      可是……可是我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我又摸向他的颈动脉,感受到的也只有一点高频率的震颤——那是我的手在颤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了!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我瘫回到座位上,仰头用力地喘着粗气。胸腔被气团挤得难受。也许我不应该去打算最糟糕的情况,这样它或许就不会发生。但现在我必须从这个巨大的漩涡中脱身。

      我咬紧牙,下车吧陈宏换到了驾驶座,又将吕其成扶上座位坐好。回到车上,挂档,踩下油门。发动机嘶叫起来,像暴躁的野兽。湖面与压得极低的云层迎面逼近……我翻到副驾,打开了车门,即刻就被雨声裹挟着摔了出去。

      手肘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擦得火辣辣的,即使雨水灌彻全身也不能减损半分。待我缓回神来,车已经消失在了水面之下。雨滴击碎湖面,又很快将其抹平得不留痕迹。就好像刚刚只是发生了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普通得不足以惊起一点儿波澜。

      后来我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冲去一身的疲惫与焦虑。五天后,接到了朋友的电话。

      “陈宏出车祸了。”

      “什么?”我从沙发上跳起来——该面对的终于来了。

      “大概是雨天路滑,车翻进水库了。”朋友说。他的声音平静极了,或许是太过悲伤,也或许是事不关己。他没有追究字面意思以外的真相,我也没有精力去进行过多的猜测。陈宏死了,随着那漩涡与其中包藏的秘密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明天去陈宏家整理下东西吧。”朋友说。

      我答应了。

      第二天到陈宏家门口时我就快被沉重的气氛压垮了。消防软管被胡乱地关进了消防栓,我意识到我疏忽了这一点。不过看样子收拾得人并没有闲心去察觉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我也就松了口气。

      朋友掏了钥匙开门,径直进了书房。我在客厅里局促地走了几圈,里面的空气混浊得令我作呕。于是我出门,目光对上那黑洞洞的监控探头,显示启用的指示灯暗着,似乎从未亮过。

      (十一)
      刀刃自陈宏腹部没入,向上贯入胸腔。几乎是同时,陈宏摸出枪抵在了我的腰侧。

      一道闪电惊惶地窜了过去,把陈宏的脸映得狰狞。

      “总归是要还得。”我苦笑道。杀心再起,手上的里加重了几分,我感受到了刀尖传来心脏的战栗。钻入之间的黏稠血液像恶心的蠕虫。虽然直接杀人的感觉非常不好,和制造个意外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杀一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没什么问题,对吧?”说罢,便听到了身侧扳机扣动的声音——然而枪声和子弹并不来自腰侧,而是背后!

      陈宏也愣了,表情变得古怪。雷声姗姗来迟,从很远的地方挪过来,在我的胸前推了一把。我倒进雨中,腥臭的雨水灌进鼻腔、口腔。心脏奋力而徒劳地试图排出这些污水,同时使血液从背部的空洞中淌出。

      “都死了吧?”我听见了朋友的声音,“哈,终于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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