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的上上签》蛾色子遇

3、第 3 章

　　夜晚的北京，末落的秋叶开始耐不住纠缠纷纷飘下。艾珠缓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霓虹闪着漂亮的眼睛向自己一眨一眨，自行车的按铃声与汽车的喇叭声响成一片，猛然间，艾珠有种分明却道不清的感觉涌上来，看着飘在自己身旁的枫叶，想到了一个词：落寞。
　　这样行色匆匆地在一个大都市里，这样庸庸碌碌地埋头在一堆数字中间，这样周而复始地过着昏天暗地的生活，这样的岁月难道就是青春？青春真的是用来挥霍的吗？
　　艾珠有过一个最初的梦想：嫁一个平凡的人，过平淡的生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虽然这个梦想很俗却透着小小的狡黠，可以将一生需要负担的快乐与悲痛一分为二，四个肩膀共担无论悲欢。
　　而事实上，这个梦想差一点就实现了。在二十二岁的时候，艾珠遇到过一个几乎成为丈夫的人，一个其貌不扬身短志长的男人，一个表面油嘴滑舌内心真实可靠的男人，一个没有太多文化却懂得感悟人生的男人，一个死活说不出“我爱你”却将这三个字永远刻在艾珠心里的男人。
　　一年前能开得起桑塔纳的并不多，这个男人开着一辆黑色普桑，带着艾珠去过天津塘沽逛过旧货市场吃过海鲜。刘莉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只管他叫做“桑塔纳”。
　　“桑塔纳”那时每晚都去接艾珠下课，然后送艾珠回家。一路上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逗当时并不善言的艾珠开心，有一次“桑塔纳”说了个稍带颜色的笑话，艾珠忍不住说了句“无聊”，后半程的路上“桑塔纳”没有再开过口。到了艾珠家门口的时候，“桑塔纳”转过身，很真诚的说：
　　“艾珠，对不起，不是故意说这些冒犯你，是我实在不知道去哪儿找笑话给你听。”
　　艾珠听了心里很难过，一言不发下了车。回到家艾珠大哭了一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谈恋爱，想象中的恋爱应该热烈而激情，可是这样一个低俗的人怎么配得上自己，只因为他有两套房子吗？
　　艾珠提出分手的那天，“桑塔纳”并不知道，只是带着艾珠到了他的住处。临下车时艾珠说我们俩不合适，分了吧。“桑塔纳”愣了愣，什么话都没说，拉着艾珠进了那间小得只够容纳两个人的房间。
　　“桑塔纳”让艾珠在房间里自己玩儿会儿，他在外面临时搭起的厨房里做着饭。艾珠有些纳闷，这是他的屋吗？不是有两套楼房吗？
　　艾珠在靠近床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翻了翻放在椅子上的一大叠书，全是《故事会》。这么大的人还看这种书！艾珠翻到下面是一个大黑皮笔记本，打开来，满满的全是一笔一划写的字，象是在练字又象是无聊时随手瞎画的，再翻，艾珠看到了许多许多一段一段的话：
　　“艾珠，我想娶她，大包子说女孩子都喜欢幽默的男人，我会买下全部的‘故事会’讲给艾珠听。看到艾珠笑，我最高兴。”
　　“艾珠上课很辛苦，我托大包子卖了劲松的那套房买了辆车，这样就可以天天接艾珠回家。”
　　“今天看错了钟点，到了艾珠学校太早了，门口不让停车，我绕着三环兜了五圈。不过能看到艾珠，兜几圈都值。”
　　“其实我觉得那个笑话挺逗的，不知道艾珠为什么不高兴。艾珠嫌我没文化，那我开始学习文化。”
　　“今天我也要露一手，跟大包子媳妇学了炖排骨，今天做给艾珠吃，艾珠一定高兴。”
　　“桑塔纳”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的时候，艾珠合上了笔记本，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啃着不太烂的骨头。这是艾珠和“桑塔纳”在家里的第一顿饭，也是最后一顿。
　　“桑塔纳”不停地往艾珠碗里夹骨头，自己却一直往嘴里扒米饭。吃完饭，“桑塔纳”照常把艾珠送回家，只是这次破例他下了车。以往艾珠不让他下车，因为他太矮艾珠嫌丢人，这次艾珠没阻拦。
　　“艾珠，这事儿是早晚的，我知道。嘿嘿，你进去吧，我看着进去，我就走。”
　　艾珠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头跑进小区，进楼道门的时候，艾珠隐约听到了车鸣声，不知道是不是“桑塔纳”按的。
　　那天晚上，艾珠哭了很久，不知道是因为初梦想的破灭还是因为“桑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