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视》四酱薯条

1、Chapter1

　　Chapter1
　　2011。
　　南方，淫雨霏霏。小城，天刚破晓。
　　“邵珩。”
　　“嗯？”邵珩虽然坐在大切诺基里，但是路况太差，还是很颠簸。
　　“你说……有没有完美的犯罪？”
　　“你说什么？”邵珩打开一点点窗户，点了一根烟——芙蓉王——用着一次性打火机。
　　各样的声音被颠簸若有若无地掩盖着。
　　“我问你这世界上有没有完美的犯罪？”乔译盯着他，加大了音量。
　　邵珩看着他，吐出一口烟“完美的犯罪？不是很简单吗？”他转头向车窗的方向，外头青山碧水，蓝天白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那司机和他的眼睛在后视镜相遇，他也不避开。看着后视镜淡淡开口：“随便找个方圆百里都没监控的荒村僻岭，随机杀个过路人。小心一点不留痕迹。”
　　“对啊……这种根本没逻辑的犯罪，我们根本无从下手。”乔译也看向窗外，声音有些无力，大片的浓绿从眼前划过，一座座山脉连绵不断，完全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淳朴善良，或污秽不堪。
　　“可是什么人会没有逻辑呢？多多少少都会自己的习惯，痕迹吧？”
　　“可能……料子鬼吧。”邵珩对着乔译笑了一下，两人默契地心照不宣。
　　窗外的风景很好，大片的树林，空气里湿湿甜甜，带着草木的清香。四周的山不高，有着南方山林特有的连绵不绝，像是一座大围墙，人身在其中，只能井底之蛙般看见那一方天空。
　　“邵队，邵队。”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在。”
　　“梁建国离开双喜村，梁建国离开双喜村……”对讲机声音断了一下“……重复一遍，请改道前往流溪县中心广场，重复一遍，请改道前往……”
　　邵珩把对讲机关掉，单手戴上蓝牙耳机，抻着前排座椅对司机说：“兄弟，你去后面休息一下。”
　　司机小王迅速地解开安全带，坐到后排，同时乔译也打开车门，坐到前排副驾驶。汽车迅速掉头，溅起路边一滩烂泥，在黑色的车上留下一串明显的泥点。
　　邵珩轻咳了一声，说：“猜歌不？”
　　“好。”乔译笑了，调整了一下坐姿。打开车载音响，从副驾驶前的杂物箱里随手拿出一张碟。这是他们之间无聊的猜歌小游戏，那堆碟还是很多年前在路边摊买的，至今没听完。
　　一首粤语歌，男声温暖。
　　乔译看向邵珩：“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说的像你知道。”
　　“我绝对听过。”
　　“你当谁不是。”
　　司机：“我。”
　　“……”
　　“切歌切歌，这歌咱两听太奇怪了。”乔译抬手关了这首歌，用粤语重复唱了句“牵万缕爱意”。徒留来自长春的司机小王因为听不懂粤语，在后座一脸懵逼。
　　越野车在山里物尽其用，在县城的街道里就显得有点困兽犹斗的感觉了，驶得无比缓慢。
　　当黑色的大切诺基驶进中心广场，邵珩看见一辆白色广本，看来很久没洗了。现场就像个靶子，以广本为中心，周围围着一圈特警，再外面是一群吃瓜群众。
　　他沉默地站在外围。
　　他还记得十几岁的自己，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有着视天下为己任的气魄 ，带着骄纵和自负，独自一人负重前行也毫无所谓。而现在的他却只觉疲累。
　　因为，他瞳孔里的那个男人——梁建国——拿着刀，捅了身前的女孩两刀，没有怜悯，干脆利落。
　　周身一片哗然，邵珩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嘈杂的声音。
　　时间仿佛停格。
　　邵珩当警察，看见了很多次罪犯绑人质，也见识了流血九步，血溅三尺的时刻，只是没有见过罪犯杀的人质是他自己的女儿——那张脸很熟悉，在梁建国的档案上有着她的资料，详细到邵珩知道她去年拿了钢琴比赛第一，详细到他知道她左眼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在照片里对着他甜甜地笑。
　　而那女孩现在只是虚虚被那男人箍着，一言不发，连声惨叫都没有，反而梁建国嘴里嘟囔着什么，疯了似得向四周挥刀。
　　邵珩突然就脑热了，他向前一步，拔枪。周围的特警楞了一瞬，然后跟着拔枪，情景一下变得剑张跋扈。
　　梁建国愣了一下。
　　就在那一刹那，他背后的特警一拥而上，四五个人把他像抬猪一样打横抬起来，他还在挣扎着，嘴里念叨着。
　　一看就是吸毒者——料子鬼。
　　医护人员把那女孩抬进救护车，然后拉着鸣笛扬长而去。
　　“刚刚发什么羊癫疯？这么冲动。”乔译点了一支烟，拍了下邵珩的肩膀“万一他反应更激烈，嗯？”
　　“就是突然觉得……”
　　邵珩抬起头，慢慢踱到车边，坐上车里，一只手搭在窗户上。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即将结束，又也许是因为自己根本就不甘心……他看见梁建国被七手八脚地抬上警车，然后警车鸣着警笛，像小丑女一样扬长而去。
　　他停顿了很久：“我们好无能。”
　　乔译吸烟的手一顿，低头轻轻笑了“怎么？这就是邵大队长辞职的原因？”
　　“你不觉得吗？毒永远禁不绝，罪犯也是，抓了一个又多了一大堆，抓都抓不完。我们在做的事，治标不治本。”
　　“我们能治标就很不错了。”
　　“可我想治本。”
　　“不可能。”乔译干脆得让人心寒。
　　“我知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乔译坐在驾驶位，把车驶离，淡淡开口“你别转移话题。”
　　“那丫头才17，瘦的跟个猴似得，再被捅两刀就死了。”邵珩笑着说的。
　　“你怎么知道那两刀捅不死她？”
　　“说说怎么回事？”邵珩的语气严肃起来。
　　“别提了。”乔译抬手转方向盘，车转了个弯“梁建国本来是因为杀妻被我们注意的，没想到原因是吸毒导致的神智不清，缉毒警想顺藤摸瓜找出卖家，和我们上级没交涉好，半路才来拦我们，可能闹出了点动静，被他发现了，他连夜带着他女儿跑到县城，跑之前吸了点，直接在广场上用他女儿当人质，后来我们都知道了。毒驾，幸亏没撞到人。”
　　“闹出了点动静？就发现了？”许博渊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梁建国不像一个心思缜密到发现半夜里有几辆陌生的车进山这种事，不然也不会被警方那么快被锁定。
　　“这点我也有疑问，你还记得他家吗？说他聪明，他应该把指纹擦干净，毕竟住的是那种黑楼，n进宫了，想把他找出来轻轻松松，可说他不聪明，他又处理掉了他家里所有的毒品和吸毒工具，包括买卖毒品的纪录，干净到我们都没发现他吸毒了。啧，总之具体还是得回去看口供。我们会耽搁几天，那时应该审得差不多了。”

　　“嗯。”
　　半夜，市局门口安静的只剩下树叶婆娑的声音，雨还在不停下，但只是细细软软的毛毛雨。大切诺基呼啸着开进市局大门，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璀璨夺目。
　　碟片转了一个来回，放回了最初他们听的那首粤语歌。邵珩靠在车门上，拿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把烟盒抛进垃圾桶，在夜里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走了？”乔译从门口走来，说着“这车脏的，门口老方都不认识了，拦了我们半天。”
　　“走吧。”邵珩猛吸了两口，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夜晚的市局门口没有白天的气势磅礴，多了几分诡异，邵珩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说法，说像医院、警察局这类冤魂很多的地方都容易闹鬼。他突然笑了，觉得自己真是有一颗年轻的心。
　　“小邵。”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人，举手投足英朗干脆，眉头总是皱着，法令纹像是刻在了他的脸上“辛苦你了，你辞职的事批准已经下来了，但你还是要把这个案子处理好，有头有尾。”
　　“是，局长。”邵珩看着他，然后突然又把目光移开。
　　“你看看审讯吧。”
　　“好。”邵珩转身走向电梯。
　　乔译跟在后面，电梯滴的一声响。乔译在镜子里看了一眼邵珩，开口：“刚刚来的消息，那姑娘醒了。没啥大事。”
　　“我记得有两刀，见了血。”
　　“她自己原来本身就有伤，挣扎的时候挣破了点旧伤。再说，对您这种大老粗，只要不伤内脏都是没啥大事，对人家姑娘来说是要留一个疤的，听刘倩说好像肉都绞开了，挺可惜的，一个蛮漂亮的女孩子。”
　　“……”邵珩懒得理他，走到监控旁边，审讯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他端起自己的保温杯，看着监控器里已经冷静下来的梁建国，典型吸毒人员的脸，眼神诡异，面黄肌瘦。
　　乔译拍拍邵珩肩膀，开口：“现在就是在重复审，几乎啥都不说。”
　　“杀妻他承认了吗？”邵珩放下保温杯。
　　“承认了，而且这个也不用他承认，铁证如山。”
　　“那就给缉毒吧。”
　　“好，对了，明天你要跟缉毒去他女儿那里看看。做个交接，上面在怪这次的交涉没做好。”
　　“可以。”邵珩收拾完了东西起身，走出了市局，在门口小卖部买了包烟，在花坛边拆开。他半个人都隐藏在阴影里，五官线条鲜明，靠在花坛点了根烟，一次性打火机的声音在夜里很突兀。他动了动肩膀，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然后叼着烟慢慢走到停车场，开着那辆灰色大众离开市局。
　　又是一天破晓，鱼肚白刚刚出现在天边的时间，许博渊才回到家。这生活真他妈完全按照美国时间来的，日落而作，日出而息。
　　他去浴室里洗澡时，突然看见自己肋骨的地方有个疤痕，他自己都忘了是怎么碰的。这种风风火火的生活很快就结束了，他也将成为人群中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娶妻生子，不求找一个深爱的女人，只要一个并不讨厌的人随便把这辈子过去。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只觉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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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一直想写的反言情的故事
……但是本质还是言情的啦
「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