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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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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运足了一口内息,施展绝顶轻功向皇宫驰去。心中有如油煎一般,难以置信,震惊,又是惶恐。白玉堂和丁月华的面孔交替在脑中闪过,最后却定格在白玉堂悲愤喝问的狞厉表情上,让他的肺腑揪痛成一团,忘了一切,只想尽快向皇帝讨个清楚明白。
不多时到了宫门,验了腰牌进去,展昭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才得知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急忙赶了过去。
赵桢今日心情舒畅。各地上报的奏折颇有喜讯,使得这位九五至尊眉目间也带了笑意。听闻外面禀报展昭求见,侧过头跟身旁的大太监李贵笑道:“这展昭还真乖巧,才宣了旨,马上就进宫谢恩来了。”
还不等李贵答话展昭已经进来,跪倒见了驾。赵桢亲切问他:“展爱卿,你求见朕有何事啊?”
展昭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龙书案前的台阶,沉声说道:“陛下天恩,将郡主赐予臣下,臣感激不尽。但臣人微福薄,不敢耽误郡主终身,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赵桢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可是郡主容貌不美,才德不淑?”
“郡主是难得的美人,亦是少有的才女,淑女。”
“那你还有何不满?”赵桢声音一厉,“啪”地扔下了手中的折子。
“臣不敢不满。只是臣自知微末,配不上郡主。”
赵桢扶了扶额头,沉声说:“你说实话,究竟为何拒婚?若不讲个明白,便以抗旨不遵治你的罪!”
展昭略一沉吟,答道:“臣已心有所属,断不能抛下那人。故而不愿拖累郡主。”
赵桢听了笑一声:“朕当是什么!展昭,你不必提心。月华郡主并非正统的公主,朕准你将来可以纳妾。若你真心喜欢那女子,以后迎做妾室不就好了!”
“臣此生只愿与他共携白首。”
“展昭!别忘了,圣旨已下,昭告天下,便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赵桢瞪目,一掌拍在桌上,“要朕收回成命?你把朕的旨意当成什么?”
“臣决无意触犯皇上威严,只是其中苦衷,请皇上明察。”
“朕不明察?朕把御妹郡主赐你为妻,又开恩准你另娶妾室,竟成了不体谅你的苦衷!”赵桢大怒而起,“如此不知尊卑好歹,包拯是怎么教导你的?”
展昭一惊抬头:“此事与包大人无关。”
“朕说有关!”赵桢从龙书案后大步走了出来,“明知下属出身绿林,不懂朝堂规矩,却不知善加教养,便是御下放纵,怠慢职责!看你今日这样子,莫非平日在开封府中包拯也纵这你藐视天威,以致习以为常?”
“圣上息怒!”展昭急忙辩解,“包大人忠君体国,堪为百官表率,对皇上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是臣顽劣,不是大人督导之过。”
“哼!”赵桢冷哼一声坐回椅中,“回去再好好想想,难道朕亲封的御妹还配不上你了不成?就算你激于义气,也该想想一手引荐,栽培你的包拯,按律也当论了督下不严,冒犯天颜的罪状,罢官而去!”
展昭藏在袖中的拳头攥了又攥,牙齿咬得泛起了铁锈味。僵持许久,终是面色死灰的低声开口:“展昭知错,愿受责罚。请皇上不要怪罪大人。”
赵桢挥挥手:“谅你草莽习气尚未褪净,责罚就免了吧。你回去吧。”
“谢皇上。。。”展昭颓然告退,慢慢走出了御书房。只觉心口坠着一块千钧巨石,压得身心皆困苦不堪,眼前一片黑茫,昏昏然向宫门行去。
走出不多远,忽听背后一叠声的唤“展大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皇帝身边的李贵,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展昭草草一拱手:“李公公,唤在下可是有事?”
李贵站住狠狠地喘了一会气,才说道:“事也有,好话也有两句告诉你。”
“请公公赐教。”展昭回话,却有些心不在焉。
“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你有福着哪!”李贵举袖子擦了擦汗,说道,“皇上对你宠信备至,月华郡主对你青眼有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见展昭低着头不说话,有继续说,“刚才在圣上面前多危险知不知道?抗旨?那是要掉脑袋的!到时候包大人也要受牵连。”
“李公公。。。”展昭实在不耐,开口打断了他。
“行了,咱家也不呱噪你。是皇上有句话叫咱家转告展大人。”
“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上说了,月华郡主一个人住在开封府也不方便,叫你们赶快把婚事办了,就名正言顺了。”
“这。。。”
“三日!”李贵伸出巴掌比了两比,“皇上叫你们三日内完婚!你啊,挺好的年轻人,可不要再犯糊涂了!”说完转身施施然而去。
展昭在原地呆立半晌,终是失魂落魄地慢慢走了。
日已西沉,最后一缕光芒在汴梁此起彼伏的屋顶间消失,天地陷入了昏暗。
展昭搬着沉重的双腿,缓缓走出了宫门。前方夜色沉沉。偌大的汴梁,空空的街巷,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一阵冷风吹过,呜呜作响。深秋的寒风吹透了血肉的躯壳,在空荡荡的心窝尖啸鼓荡,使得五脏六腑都冷得失去了温度,血液凝滞下来。
展昭努力往僵硬的肺里吸进一点空气,茫茫然便向前方走去。脚步无声踩过大街小巷,一幅幅凌乱的画面喷涌般在脑中个流过。
这条街,以前经常和他一起走过。。。
这个转角,是他经常抱剑倚着,等我从宫中回来的。。。
这家铺子,他每次都在这里买糕点。因为既香浓又不甜腻的酥酪只此一家。。。
那棵树上,有一道细细的剑痕,那是初相识不久,他当街挑衅时留下的。。。
那堵院墙,他曾从后面翻过来,突然跳到我面前。。。
那扇窗,他曾站在里面朝我招手。。。
这里,他曾在这里对我说:“我喜欢你”。。。
展昭停住了脚步,目光上移,落在高悬的“醉香居”匾额上。整个酒楼黑沉沉的,一丝灯光也无,早打了烊。
喉咙中又涩又紧,急需一些液体的润滑。展昭不加思索地朝酒楼后面走去,轻车熟路到了角落里一扇半开的小窗前,涌身跳入。屋里一团漆黑,展昭却不点火折子,熟练地东一绕,西一转,进了一间仓房。在黑暗中略一摸索,摸到一只口上蒙了布的酒坛;掂在手中,放下一锭碎银,又原路摸了出去。
今夜明月近满,清辉广照。
展昭坐在“醉香居”的屋顶上,掀开了手中酒坛的封口。一股浓郁凛冽的芬芳飘散出来。
“醉香居”的女儿红,果然是汴梁之最。
展昭把唇凑在坛口上小啜一口,品咂了许久才慢慢咽下。垂下头,喉中发出“呵呵”的声音,似哭似笑。
以前都是那家伙强拉着我来干这半夜“买”酒的勾当,今天却是我在依样画葫芦了。果然是,近墨者黑。
只是,以后再也近不得了。。。
一想到此胸中酸痛,又把一口猛灌下去,不管胸前襟上,淋淋漓漓洒遍了酒浆。
汴梁最好的女儿红,为何今天却又苦又涩,难以入喉?是否今后,再也无法喝出女儿红的香醇了?
你说女儿红是天下最好喝的酒,你说你要每晚与我对饮;你说你想给我平平凡凡的幸福,你说你愿和我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如今我在屋顶上,有酒,有星,却没有你。
今后,你我是否还能对酌女儿红,在屋顶上看星星?
今后,你会在哪里?我会在哪里?相距咫尺,还是天涯?
白头之约。。。白头之约!
若你我不是展昭和白玉堂该有多好。便不会被这一卷黄绫,变作劳燕分飞!
美酒泼一般倒入口中,呛进肺里。展昭佝偻了身子呛咳不已,直咳到胸腹间灼烧般剧痛,双眼迷离了水幕。抹一把脸上,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只是一股难言的酸楚直透顶门,迫得他求助般翻来覆去念那人的名字:
“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
“猫儿。”
清清朗朗的一声,展昭立刻僵了全身。缓缓回过头来,看见清冷月色下,那人一身素白莹莹泛着光华,高洁如雪,耀眼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