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晴》闲敲灯火

6、第六日

　　江家大院里，穿着黑色装束的人群来往，江母与江父站在门口，黑色的衣服上别着白花，与前来吊唁的人点头致意，红色的血丝爬满了眼球，乌黑的头发中多了许多白丝，梁尔与父母在一旁宽慰江母，脸色憔悴。
　　送走前来吊唁的宾客，江枫坐车回到了家中。以往总能听到一声声的“哥”的房子一片寂静，江枫推开江眠房间的门。以往总是把被子卷得跟虫一样的耍赖赖床的人不在，被子整齐得令人难受。
　　江枫拉门转身，却发现床头有东西在发亮，走近一看是江眠的手机，打开一看，是自己发的消息：江眠你在哪儿？
　　鼻头一酸，随手往下一拉，看到了满满的草稿箱。
　　“今天医生又带着好多人来看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想躲起来，我又想玩捉迷藏了”
　　“今天化疗好痛啊，想吃糖”
　　“你在干什么呢，估计跟我哥在一起吧，我在看月亮哦”
　　“今天医院住进来一个小女孩，她裙子上有你最爱的桔梗花哦，她好可爱”
　　“小女孩今天出院了，我想听你弹琴了”
　　“今天的菜里有胡萝卜！我不喜欢胡萝卜！”
　　“今天我跑出去了！被......抓回来了......”
　　“我找到一份小兼职，到时给你买生日礼物，感动吧！哈！哈！哈！哈！”
　　......
　　江枫眼睛干涩，埋头到宽大的衣服里，肩膀微微颤抖。

　　“江医生，你朋友的血检报告出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拿着文件袋递给办公室里的江枫，“情况不太妙”江枫微微一窒，接过报告，“我会跟他沟通的。”男子点头，手插口袋走了。江枫看着文件袋，不敢打开，之前他就猜想自己身体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一直没有理，而在频繁的发热、牙龈出血，直至几天前在浴室晕倒后，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梁尔在睡到下午四点后，起床依旧觉得倦怠，打开柜子找东西时，瞥见旁边的物事。多久没来那个了？梁尔一怔，随后想到一个可能，换了衣服去了楼下的药店。
　　坐在床上的梁尔看着显示两条杠的测孕棒，不知该喜该忧：江眠走后，枫哥哥许久没有笑过了，他知道会开心点吗？“咚咚”，梁尔打开手机，是江枫发来的消息：我有话想跟你说，方便出来吗？

　　宽阔的大道上，江枫骑着单车，一路无言，梁尔坐在江枫前面，有些忐忑。单车慢慢停了下来，江枫单脚撑地，梁尔做了个深呼吸：“江枫，我有......”“我们分手吧。”没等梁尔说完，江枫突然说道。
　　“我想退婚。”
　　梁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一下愣住了。
　　“你知道小眠在哪儿走的吧。”江枫看着路边，“游乐场，我跟你求婚的地方。”梁尔仿佛定住了一般，随后不安地看着单车前面，不敢回头。
　　江枫没有看身前的梁尔，接着说：“你知道小眠的，我没有办法，在他这样走后再和你继续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们还是算了吧。”忍住身体深处传来的颤抖，坚定地说完。梁尔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江枫一直默默等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果然还是怪我的吧，小眠的事......也是，我都怪我自己......
　　江枫看到梁尔身体微微颤抖，呼吸有些不稳，心好像被揪住的一样，喉咙像被大石堵住一般，想再说些什么，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起风了，江枫脱下外套披在梁尔肩上，梁尔拽紧了披上来的外套的袖子，闭上眼睛，让眼泪滑落，回头吻了江枫。江枫一动不动，有咸咸的液体跑进了嘴里，只听得一声弱弱的“好”从两人唇间冒出，江枫脸色霎时有些苍白，梁尔闭着眼睛没有看见江枫苍白得反常的脸，只摸得江枫脸的时候觉得对方温度有些高。
　　一吻结束，放开了江枫，缓缓从单车上下来，径直往前走去，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身后的人一眼。
　　“我想自己回去。”听到后面人想跟上来的声音，梁尔说道，然后拉紧了肩上的外套，盖住腹部。
　　路灯昏黄，那个身影早已淡出视线以外，徒留一个人在固执地张望。

　　一个戴眼镜的文静男生一直跟着那个有些失魂落魄的身影，直至那个身影慢慢走进院子、家中，再等着那个房间的灯亮起，再熄灭。失神地望上一会儿，确定房间的人应该是睡下了，再转身沿着走了许多遍的街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