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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青砂夺目 ...

  •   海澜坊是副百八角琼楼的造型,各角立有珍禽髹饰,与月照吞,哨塔灯火在海澜坊蓝底黑字的牌匾上晃漾出昏浊黄光,仿若是在提醒饮酒的诸位,此地乃为军中,举止言行当铭记身份。酒楼中相对而坐、举杯豪饮的水兵将士,发出阵阵喧噪,欢笑声、划拳声不绝于耳,酒店小二将抹布批于肩头,于三层楼内游走穿梭,托盘叫号热闹非凡。

      这一桌上,杨锐嘴巴里叼着鸡腿骨,半晌都没动静。做东的诸盛、诸忠两兄弟,今日与杨锐一道领了炮艇“授忠”与“晶露”上的营佐之位,还有两位陪酒的水兵兄弟也都是授忠号上服役的,几个人的表情此刻都恍若呆了。诸盛略微沉吟,视线下扫,发觉银盘堆叠,菜汤都从最上面的盘子里溢了出来,淋淋洒洒,一副风卷残云相。

      卓芬自己坐盘子对面,正浑然忘我地胡吃海塞。方才诸忠是想与她接近一些,却被她一把夺了眼前的莴笋爆肚丝,几筷子风驰电掣,点雷扫星,只听盘子发出几声清脆撞筷,那堆尖的热乎菜就全进了卓芬肚子里,骇得诸忠脸赔干笑,急忙坐到他大哥身边生怕她饿起来,将自己也吃了。

      诸盛呆了良久,慌忙举起酒杯:“各位,举杯,举杯。”

      诸忠等三人这才忙不迭地点起头来,将杯子攥紧,却死活吞不下一口,开胃盘里的花生米、咸菜丝都不见了踪影了,原来都归入卓芬碗里,被她拌着下了米饭。诸盛嘴角抽了抽,只得拉了身后经过的小二:“有炒饭吗?”说完还生怕海澜坊的活计笑话他抠门,结果对方半晌没吭声。

      小二也看傻了眼,对着盘子对面那位道:“您,您也要炒饭吗?”

      卓芬嘴里仍含着东西,抬起头时腮帮滚圆,吓得杨锐下巴颏儿都松了,那截鸡腿骨终于是掉了下来,落在盘子里叮当一声。他回过神对小二干笑:“不不,她不吃炒饭我们都不吃炒饭,你再照方才的上一份儿。”

      “再上一份儿?军爷?”小二将盘子夹在肘间,弯腰到杨锐耳边道:“军爷,方才诸军爷点了咱们海澜坊的招牌菜蒜花琼鸡胗、猴菇烩脯烧、腌干珍珠膀,这些个细馔算下来得二两银子……”店小二这么说是出于好心,杨锐自然晓得,那二两银子若是放在宫中之时必然不算什么,可放到如今,这二两银子杨锐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水军署发给营佐一级的军官每月五两银子,这个数目在大昭商农阶层的收入水平中并不算低,一桌菜肴也不该如此高价,但须知诸盛点的那些菜所用材料,皆为山珍,多为鹰州松山附近的猎户狩猎得来。加上最近瀛匪将整个墨海北域都占据了,山民无法通过海上航路将猎物运抵江流城,山珍就真的成了奇货可居的珍品了。哪怕寻常的雉鸡野猪肉,能在这为普通士兵服务的酒楼中吃到,已实属稀罕。

      这次若不是三人集体升迁,诸盛兄弟哪舍得如此大出血?小二知道他们这些水兵的薪资水平,顺嘴劝上一劝方便了你我,既显得海澜坊体恤兵丁辛苦,又避免了他们为吃顿饭掏空了家当,把乐事变坏事,到时大家将以尴尬收场,岂不是海澜坊自讨没趣?杨锐发怯地看了看对面,发现卓芬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看着他,似乎恰恰意识到他囊中羞涩的窘境,还抹着嘴用筷子指杨锐:“嘻嘻!好!我还没吃饱哩!”

      杨锐登时脸皮颤动,笑容极为勉强,诸盛兄弟一众也是面露乏味,将筷子丢在盘中酒也不肯喝了。

      卓芬肘着餐桌,筷子平举眼前,朝几个人指了个遍,眼底泛起一抹浓浓的嘲讽之色:“哈,真是有趣,都没钱还学人家请吃馆子。”诸忠不如他兄长脾气好,这时刚把手按到桌子上,卓芬乜斜着他瞪得斗大的眼睛,待他拍案而起之时,突然坐得板正,郑重其事地将筷子放好,目不斜视之间将一个荷包掏了出来,捏取一颗珠子。

      这珠子一旦沾桌,其碧翡之色倏然幻化出迷离光斑,霎时,将海澜坊这一层映照得水光十色,如潜碧海,片片光斑时有抖动,似是海豚由次光层游弋而去,将透入的阳光阻碍了一瞬。这一层食客有的酒劲正酣,恍然见到这一幕,无不为此等自然造化拍案叫绝,纷纷望向几个水兵桌上,微丝不动的碧绿珠子。这个荷包是有来历的,卓芬带着念夏下海搜集地磁碎片时,曾特别注意那些从星峰号坠海之人的尸体。

      她当时纳闷为什么没有找到卢尉明的,于是特意扒过尸体详尽查看,后来终究是没能找到,自那时她便对卢尉明的去向感到匪夷所思,好在驰胪号给了她一个答案。这荷包就是从其中一具尸体掉落的,她便顺手捡了来,单用手捏也知藏物不菲,否则她又怎么敢大吃大喝?只因她本来就没打算让这几个当兵的掏钱,尤其看那个叫杨锐的脸,苦楚得跟酸柿子皮似的,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想也就这副格局了。

      席间几人都瞪大了眼,眨都不眨地望着珠子,良久都只能啜动嘴唇,发不出话。

      食客中除了江流城水兵外,还有些官佐陪客,有的在江流城中颇具地位,自然少不了见多识广者,被这碧翡珠子耀了眼,神魂颠倒、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瞪着一颗小小珠子,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惊呼:“这,这是青砂珠!极品质地的青砂珠!小哥儿可否借老朽一睹风华?”这位山羊胡老者,胡子都跟着他欣喜若狂的神态往上翘了起来,眼里就只剩下那颗青砂珠,言语间对此物甚是恭敬,不吝以美人风华形容。

      卓芬不置可否,她正想听听旁人对此物的评价,便侧了头,先对那小二道:“这珠子可否值得饭钱?双份的?”海澜坊的小二虽多接待水军署内公职人员,但眼界并非当兵的可比,走南闯北谋生路,见过诸多三教九流携有奇珍异宝,金玉与之相比反倒是最不入流的,此时一看这青砂珠现世,当时点头如捣蒜,连话都来不及说,便自行去后厨招呼好酒好菜去了。

      凑热闹的老者,笑眯眯地望着那小二离去的背影,背过只手捋须笑道:“这位小哥儿顽笑了,这珠子不说把他这海澜坊买下来,抵他半个还是绰绰有余的。老朽也只是在贡珠之中见过此等货色。”但见他说话之时,周遭食客无不点头附和,不论懂不懂珠宝鉴赏的都是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诸盛兄弟听这珠子竟值半间酒家,眼睛都看直了,喉头干动发不出声,只觉得对面珠光中若隐若现的卓芬,暗道她神通广大。

      “那请老先生给讲讲,这青砂珠为何如此贵重?难道仅仅是因为它色泽亮丽?”卓芬有种直觉,这青砂珠绝对不止装饰品那么简单,都说珍珠有去腐生肌之功效,用这青砂珠入药说不定还能制成延年益寿的仙丹呢,心里顽笑了一番,便听那老先生洋洋洒洒讲起青砂珠的妙用。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沉浸在这曼妙珠光中或饮酒,或畅想,看着头顶光斑的不断变化,倒也是一种享受。那卢尉明说得没错,这片片光斑的确很像奔腾的怒马,随着珍珠内的翡翠质流转那怒马亦奔腾不息,动律生动,说是极品不为过。可偏偏是这样的大昭国宝,竟被杜光明之流卖去外国,这种美好的东西,必须完全回收。“回收青砂珠?能不能做到呢?”一个缥缈遥远的目标,在卓芬心中铺开来,耳边是老者的话语。

      他方才自然讲到了青砂珠与大昭皇室的紧密联系,卓芬知晓宫中皇妃贵人都用这青砂珠粉末制成的牙盐洗牙,景佑皇帝的玉带之上还用它来点缀龙目。

      说到解毒功效时,更是大谈特谈三十年前大昭战胜土旗部落的莱定关战役,“莱定关之战大昭伦稷都护府出兵二十万,却仍不敌土旗部落的五万人马,因土旗之人擅长使痋毒,伦稷军队死伤惨重一时退回关内,痛失莱定关外的斐辣、纹溟等城,若是莱定关丢了,大昭即丧失了抵御土旗部落的天险栈道,从而将大昭困死于中原。”老者一时兴起,信手将桌上的青砂珠捻了起来,转念一顿,便低头向她请罪,卓芬权当没事,示意他随意把玩。

      老者微瞑一目,单眼注视那珠内流转的东西,道:“情势转好就是从这青砂珠里的翡翠质而起。痋毒不同于蛊毒,人有三魂七魄,若是事故死、非命死,这魂魄便如同居无定所的孤魂野鬼四处飘零,并不易卷入轮回,土旗部落的吐司便是擅长禁锢魂魄利用魂魄之人。与道术的定义不同,土旗人认为魂魄为一种实物,它有重量,无色无味却因死者生前的培养而具备某些性质,有的炎热焦灼、有的寒冷刺骨,若是将它提炼出来与土旗密宗毒药配合,便能得到天底下最凶的毒药。”

      “痋毒的危险诸位都是没有见过的。”老者惨然一笑,将自己袖子拉了起来,露出右小臂那布满齿痕的皮包骨,甫展开左臂让众人来看,见它竟成藕状,每隔两指处便如同无肉,直至肘弯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老者在众人的“咦!”声之中连连摇头,“土旗人用痋毒并非将其投入饮水,或泼洒,而是淬炼到各式兵刃之上,对战之时那痋毒便在金铁对碰中染上大昭士兵的身体,或冻伤落肉、或无形剐伤,防无可防,甚至不知其原理,故伦稷都护府才被迫撤了兵。”

      “若不是这小小一物,还不知要死多少人。”老者轻捻青砂珠,让它在指尖熠熠生辉,光斑甫如蚌类吐水时的柔美,时亮时暗,变化多端,令人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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