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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933 章 赶圩-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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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只顾看簪子，没注意这位摊主和她身边人，此时细看，竟与黄庄子里的人穿戴不同。上襟短，裤口肥，黑色为底，赤红镶边，锁口都是火焰纹。女人盘头戴包巾，男子束腰系围褡，踩着翘头布鞋，左右颜色不一，不晓得风俗的还以为是穿错了脚出来。那摊主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抱臂攥拳站着，比云瞳还高出半个头去，旁边男子一脸警觉，眸色阴沉，扶着根碗口粗的狼牙棒。
云瞳不动声色地移回目光，落到先前看中的云纹凤羽簪子上，放哑嗓子问道：“这个，咋卖哩？”
摊主扫了一眼，举起两根指头，“两嘎铜刀币。”
“啥子喂？”小绸子不忿地叫出声来，“侬刚卖掉一个减半半嘞，凭啥卖我们就要长上去？”
摊主猛一跺脚，声如雷鸣，“我自家噶宝贝爱卖多少是多少，侬不想买，侬别碰噶！小死丫丫，少来嘚吧！”
原来这样，摸过就得买，还得由着她漫天要价。凌讶朝周围一看，已有不少村民窃窃私语，便知这不是赶圩的规矩，是首饰摊主自己的规矩。
云瞳歪头笑问：“那两只簪子一起卖，多少？”
他们不敢不买，但还想讨一讨价。摊主明白过来，心中得意，嘴巴也快撇到天上去了，“九噶，不能再少丢丢。”
“哎呦大婶子，都是乡里乡亲，侬不富裕，我也穷酸。”云瞳学着黄庄子人说话，“侬这簪子都锈掉了，又沉，我戴上好不像样，妻主眼睛都不愿扫来一下。”
凌讶附和着她冷冷一哼。
摊主方才也瞧见了这位“小郎君”的美貌，这会儿又想起来，特意低头再看，“她眼睛爱扫不扫，有的是人愿意……嘚，你噶。”
“大婶子不要玩笑。”
摊主“哈哈”了两声，也就缓了语气，“侬诚心要，铜刀币可以商量哉……”
“不能短过八嘎。”旁边男人忽然插了一句，还警惕地扯住了摊主的胳膊。
“我实在没那么多……”云瞳貌似为难。
摊主从自家男人怀里抽回胳膊，大掌一挥，“七噶说准。再要不够，把侬小花俏卖在摊子上作抵好噶啦。”言罢大笑，刺耳已极。
眼见再不能转圜，云瞳叫过子佩来，不情不愿地拿七个铜刀币买回两只簪子，举到眼前一看，状作随意问道：“大婶子好手艺，这雕了个什么兽，我竟不认得。”
“谁认得嘎？”摊主一边数钱，一边露了实话，“天池边上石头缝里捡回来噶，乌龟壳子样，侬觉戴上不好看，给侬女人戴，绿她一头盖，哈哈哈。”
越说越不像样。凌讶气呼呼拉回云瞳，把绿松石簪也夺到手里，哪知用力一大，竟把簪子木柄从小扇头上掰了下来，这下更加恼火，“竟是个糊弄人的东西。”
“原本就不是一套。”云瞳搂住他腰肢，不叫回去理论，“木柄子是拿龟树胶粘到小扇头上的，不牢靠，刚才我就看出来了。”说着把断簪一扔，小扇头揣进怀中，“那蠢女人不识货，七个铜刀币就把宝贝卖给咱了……上面有孔，回去穿一条红绳，你带上辟邪。”
“你认识？”凌讶又是好奇，又是撇嘴，“我家小紫没这个眼光吧？”
云瞳一笑，“张老太太爱好这些，时常捡东西回山庄，十之八九都是破烂，又丢出去。不过，也有一两样货真价实。”
“比如？”
“比如一个绿松石的花盆。”云瞳抹了抹小扇头上的绿锈，笑着揣入怀中。
凌讶还想再问，忽见子佩愁眉苦脸地回过头来，“小雅娘子，小紫哥哥，我们还逛伐不逛？”
“逛啊”，凌讶言道：“走了半日的路才到，难不成这就回去？”
“可兜兜里面空噶啦。”欢郎摊手，“豆皮没买，粳米没换，我想吃个红枣糕，也吃不上噶。再逛有啥意思。”
原来就带了七个铜刀币，难怪欢郎舍不得，掏出去时都快哭了。云瞳把那只云纹凤羽簪送给他，“这个还是很漂亮的，留着你以后出嫁戴。”
欢郎伸手刚要接，被小绸子一把夺去，“不要人家噶啦，出嫁时我给侬买。”
云瞳不妨簪子又被丢还自己手中，见子佩偷拿两只眼睛望着，想起是花光了人家的铜刀币，就把簪子转送给了他。
子佩羞喜无限，一张小脸“腾”就红了。
随便就送小郎东西，还是这样的东西……凌讶怒瞪云瞳：你还不如小绸子明白呢！
云瞳一愣，连忙撇清自己，“子佩啊，不用谢我，这是凌神医给你的。”
添什么乱啊，我现在是女人！凌讶眼睛瞪得更大了，可是已经给出去的东西还怎么再要回来，只得低声对子佩说道：“谢谢你为我妻夫绣的枕套……区区薄礼，请一定笑纳。”
“客气啥？”子佩已是喜悦无尽了：小紫哥哥一个簪子，我一个簪子……婚事儿就算定了。
云瞳不敢看眼里喷火的凌讶，遮掩着问向欢郎和小绸子：“刚才那个摊主穿鞋戴巾不像黄庄子里人啊？”
“那是客路人噶。”两个小娃异口同声：“杵着个刺棒头装煞神，总在赶圩时强买强卖，侬看她的东西可以，不能碰，碰了就要买，不买就揍侬，揍了侬，侬还是要买。”
“克鲁人都这副德性？”
“也不是噶。”子佩言道：“只有几家强盗胚。”
“小紫……”小绸子靠近云瞳低声说道：“侬为啥子不收拾她？就像收拾那条胖假龙样？”
“嘘”，云瞳伸指挡嘴，“多行不义必自毙，且等天姥姥收拾她。你先同我讲讲克鲁人吧。”
这一细讲才明白，原来是不信天姆神却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一路客人，民风彪悍，好勇斗狠。做客几百年，做成了主人样，占去天池圣水不说，还爱到处欺负人。
“她们从哪儿来的？”
子佩兄弟和小绸子都摇头。
看穿戴并不像六国人，和九戎差别也极大，云瞳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脱口叫道：“珂兰？”
“珂兰豆？”欢郎“嗐”了一声，“我刚和哥哥想淘换噶。”
别又被豆子带偏……云瞳只觉自己快要抓住什么了：我曾以为黄庄子村民是珂兰族人，其实不然，客路人才是……她们于碧落昭明年间移居临渊，不信天姆神，会做卷煎肉，名带珂兰……
“怎么了小紫？”凌讶见云瞳呆住不走了，回来拉她。
“你们有没有听见过客路人自称什么？”
“听不懂噶。”小绸子言道：“她们说自家话时嘀里嘟噜，好像念咒一般样。”
“奇怪”，云瞳只觉还有想不通透之处：黄庄子是原在这里，珂兰族是后来移居。黄庄子人不晓得碧落王朝，口音却更类碧落乡语，同我交流无碍。客路人曾是碧落臣民，说话却有自己特殊之处，叫人不懂。
“这不稀奇噶。”小绸子先指指自己，又指指凌讶，“我们都是天姆神的女孙。侬两个是天姆神的使者。当然说一样话噶。客路鬼强占天池，欺压四方，早晚要被天姆神轰雷劈到。”
“哎呀呀”，子佩跺脚摇手，就差上前去捂她的嘴了，“天姆神没听到，叫侬骂的人先听到噶……侬睁眼睛看看这是啥地方，小心她们把侬抓回去填到天池眼里。”
小绸子作无所谓样，欢郎却被吓得一哆嗦，“不要噶。”
天池……云瞳摸摸才得来的那枚绿松石小扇头。正想着“这地方得去看看”，忽见凌讶朝自己眨眼睛。
“你又有所得了？”
云瞳一笑，舔舔嘴唇，“也是回去再说。”
“哎，侬几个说来说去，说不到咱们咋吃饭嘎？”欢郎在旁扯哥哥袖子，“我都觉扒心哉。”
子佩摸摸他的头，“就一顿不吃，饿不坏侬。”
欢郎噘起小嘴，“可难受哩。”
“没钱咱可以赚。赶圩么，也可买，也可卖。”凌讶早看好旁边一跺子花尾草，“这些没人要吧？”
“杆杆抽回去，毛毛丢下来，没用的东西谁要嘎？”小绸子盯着问凌讶：“侬要摆个摊摊？卖啥子咧？”
“卖你家天姆神赐下的辟邪物啊。”凌讶朝云瞳一笑，“还是你提醒我的。子佩，带你那条绣帕子没有？”
子佩不知缘故，掏出来给他，“旧的噶，不能卖。”
“卖这上面的……”凌讶铺开帕子选中一物，“小兔子好了……”
“啊？”
“这不是一般的兔子，是天姆神老人家养的吉祥药兔。”凌讶振振有词，搬来花尾草让子佩兄弟动手，“照样子编一个，我看看。”
子佩长于针绣，做别的东西也是巧手，不几下编出一个来，耳朵一长一短，看着有些滑稽，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就想扔掉，“哎呦，编差了，可不要娘子看。”
“挺好，真挺好的。”凌讶忙就抢下，插在自己摆好的摊子前，“天宫神药兔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们快点编，买卖已经开张了。”
若有晚晚在，一定编得更像……云瞳正自出神，被凌讶拉了个趔趄。
“小紫不许发呆，过来帮我算账。”
草编小兔一只，卖得十枚贝豆，十只就换来一个铜刀币，小绸子听凌讶吆卖起来，如同天花乱坠，什么戴在颈上避邪，垂在腰上解乏，挂在厨下防火，系在床前安眠。天姆神每年就这个时候遣药兔下凡，还不是哪里都去，只救护积善之家。
“这都真嘎假嘎？”
云瞳见小绸子眼都瞪圆了，低声笑道：“信则灵。”
“哎，我可没蒙人。”凌讶以为他们要编排自己，冷哼连连：“花尾草是真有用处，你们不懂，把好东西都扔在土坑里，不成话。”
摊子前已围满了乡民，子佩和欢郎快把一小垛花尾草都变成“神药兔子”了，小绸子帮忙运送，凌讶卖得不亦乐乎，云瞳数数贝豆，已经能换成十个铜刀币了，莫说买几块红枣糕充饥，连换粳米、豆皮也都富裕。
忽在这时，人群后响起了个炸雷样的喝声：“给奶奶滚开噶，哪里钻出来的贼王八，敢抢奶奶的神仙草鼓捣一窝兔崽子，不想活噶。”
人群“刷”就分开来。云瞳举目一望，脸色顿沉。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扛着条狼牙大棒，像座小山一样压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她夫郎和几个客路人，撸袖捏拳，骂骂咧咧。
还真有缘……又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镶嵌绿松石兽面纹铜牌饰，二里头遗址出土，代表着夏文化，且是国宝，工艺别致，华丽精美，大家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文里惶恐借用，改成扇形簪子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