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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恋爱副本(七) ...

  •   柯仰真的需要他么?

      天上风雨欲来,灰霾密布,秋溢忽然打了个冷战。
      明明雨气潮湿闷热,长三角地区进入粘湿的梅雨季节了。

      他们在一起时从不聊未来。
      秋溢是无处开口,而柯仰是绝口不提。
      最近连面都少见。

      回到家里,秋溢被雨淋得半透,去洗了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撸狗。柯仰回家,压根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走到沙发边上摸了摸他还湿着的头发。
      秋溢根据前几天的经验,认为还是表现得没反应比较好。他没反应,低垂着头,看着狗。

      柯仰半个小时后还有一场聚会。

      但现在他的手落在秋溢头发上,摘不下来,掌心里冷雾柔云,触感比波光丝滑。
      不应该再碰他的。
      他神思一恍,已经吻在了他的额头上。

      不应该走过来的。

      柯仰心里有把被风雨锈蚀的锁,锁眼堵塞黑暗任谁也捅不开。但如果秋溢敲一敲门,也许它就会掉下来摔个粉碎。
      这样的情形发生过很多次,柯仰在他面前表情幽深,心里隆隆轰鸣。
      刚才有一刹那,他觉得——

      只要秋溢开口……

      秋溢摩挲小花狗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耳朵里嗡嗡直响,像棉花越堵越多,终于在柯仰的嘴唇向下蹭在鼻梁上时,猛一仰头,躲开了。
      他手抵住柯仰的胸膛,呼吸卡顿,嗓子沙哑着说:“算了吧。”

      他实在没法装没反应。就像他也没法忽视这种忽冷忽热,没法开口质问、求人,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也抬不起头。

      秋溢深深地低着头。

      柯仰一手还扶着他的后脖子,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大概十秒后,放下手转身走了。
      他去卧室里换衣服,洗把脸,抓抓头发,就出门走了。

      柯仰开车上路,他的衣领略飞,怎么也压不下去,他不耐烦地压了几次,甩手把手机砸进副驾驶座。
      飞车道光影流窜,跨越黄浦江,从高空往下看,威严的古楼和尖锐的高厦都渺若风烟。
      柯仰一点点加油门。

      他希望生活像赛车游戏,痛快、干脆,不用回头,撞了南墙还能重新加载。

      他去了地下区,地下区多好,是他这辈子落脚最多的地方。应该称作家,或者港湾。

      地下区白天的街道灰败暗淡,破旧蒙尘,就像生活本身,而夜晚又是真正的夜晚。

      他要去的地方叫做“鼠疫”,是上海最著名的黑客俱乐部。

      一个地方,要保证它的精纯度,就要保证它的名望;要保证它的名望,就要保证它的精纯度。

      鼠疫俱乐部的准入制度很宽松,只要稍有网络安全的履历,高中生都可以进去。但它真正的门槛很高,散漫的社交型聚会之中,隐秘地藏着精英论坛。

      柯仰是在这里遇到的拉里·斯坦福。

      “鼠疫”包场夜/店,灯光人鬼难辨,众人奔着狂欢而来,他俩谁也不把对方当回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就散了。
      后来“鼠疫”受邀世界黑客大会,The Toor Con,Toor是倒过来写的Root,参会名额只有三个,柯仰和拉里都在列。

      到了The Toor Con,与会人员在闲暇时间去北加州的沙漠里玩射/击,柯仰和拉里打得“三刀六洞”。
      摘下面具,各叙身份,探问来路,这才喜结良缘。
      看到对方名片的刹那,功利心突破了一切人际阻碍,他俩紧紧吸附在了一起。

      说来也巧,柯仰和拉里臭味相投,彼此朋友也大差不多。
      这一个“工作狂”,那一个不婚者,酒鬼成双成对,自私自利者扎堆。
      出来聚会,全是一路货色。

      柯仰有大半年没参加这些酒肉朋友的聚会,年前的时候,有点想和他们划清界限。后半年他不是忙工作,就是忙逃命,还抽时间心动,没空在感官物欲里沉沦。
      但他现在心情稀烂,也只有这帮人能给他没心没肺的痛快。

      俱乐部每周至少三次社交活动,今晚包场了一家巴西酒馆举办舞会。乐队弹奏爵士,舞者跳桑巴,鲜艳却蒙乱的灯光变幻,烟气人声,酒光四射,到处是挑逗性的氛围。

      柯仰在一张空桌边坐下。

      他的朋友们都在舞池里追逐倩影,留下几件搭着椅背的外套。他只要了水,抽着烟。

      在暗灯下面,他想起了很多往事。这么多年来他强迫自己遗忘,以冷却的心态对待,因为生活不会停下,命运也从不给他挽救的资本。
      他能做的事,就是告诉自己所行即合理。不断前进不断争取,不断获得不断抛弃。

      柯仰打开手机又关上。
      在静默里暗淡着,这时他的朋友们回来了。

      一下子,气氛明亮起来,大家纷纷拉开椅子落座,喝水擦汗,扇衣领摆摆手。柯仰收起手机,和他们笑着你来我往几句,叫上酒和晚餐,笑声把阴霾驱赶得很遥远。

      “嘿!大半年了没见!”

      “今晚我请客!”柯仰举杯。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跳槽了?进局子了?还是谈恋爱了?”

      “准备搬家了。”柯仰笑道。

      大家都吃了一惊,不过吃得不多。
      他们这种人是逐食类动物,搬家迁徙、挪窝腾地都不在乎,或许是天性。

      “准备去哪?”
      “回北方还是出国换换空气,你们自由职业去哪都ok。”
      “最近想去欧洲,大城市外卖吃得我满脸流油,换个山村排排毒呗。”
      “告辞了。我年假三年只有三周,哪都去不了……”

      大家很自然地聊天,聊天南海北,聊生活工作,只不聊柴米油盐。

      柯仰被他们套话,只摇着头不说,他哪敢把秋溢的身份交代出来?

      大家越套不出来越兴奋犯贱,叫了酒轮番灌他;摁着他的手,抢了车钥匙,抢了手机,掐灭烟、顺走火。就差扒开他的牙关往里看,把心掏出来。

      柯仰直犯晕。他心情不好,酒精上头快,迷迷瞪瞪趴在桌子上,小声说:“最近谈恋爱了。”

      “你?谈恋爱!”大家大笑,“你爱无能还谈恋爱?!”

      “正是因为爱无能我才把事情都想得特别明白。”柯仰脸上微笑,“越明白越爱无能啊。”

      一哥们凑上来问:“上次我失恋,你干嘛了?”

      他缩回去,“——你拍我黑照。”

      另一哥们也凑上来道:“上次我跟女朋友冷战,你干嘛了?”

      他也缩回去,“——你偷我手机跟她出柜。”

      又一哥们凑上来:“上次我前任出轨半夜去你家买醉,你又干嘛了?”

      他咣地把啤酒瓶砸在柯仰面前,“——你故意往我床边扔安全/套!一觉起来,吓死老子了,老子是个0!”

      大家都凑上来,再一齐缩回去,纷纷倒出黑料,什么永远只劝分、冷眼旁观当理中客、拍了黑照隔日嘲笑、将床布置得好像事后,座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对不起各位。”柯仰诚恳道歉。
      “你还谈恋爱?!”大家都指责他。

      柯仰希望自己穿越回那些时候,抱着深夜买醉的朋友们一起哭、一起醉。他进行深刻检讨,认为自己起码喜欢过什么人,才有这个发言权。

      他完全可以喜欢以前任何一位炮/友,他为什么不喜欢她们呢?她们聪明,洒脱,又有事业心,在一起胜似没在一起,稳赚不亏。他应该喜欢上几个人的。

      他不应该贪恋速食。错误的根源早在年轻时代,明明是该怀揣着希望的时候,却把一切想得绝望又下贱。
      糟践自己的生活,还自以为是在对世界比中指。

      他起码学学珍惜别人的心意,平衡自己的重心,不应该看到过于珍贵的奢侈品就条件反射转开眼。一盆水还没泼出去,就害怕它在地上被烤得蒸发,最后无影无踪。

      有一位还未被世界遗忘的作家说:“世界是由那些令人痛苦的爱恋推动的。”

      柯仰说:“不算在恋爱。”

      柯仰说:“我觉得……我给人的体验挺糟的。”

      柯仰说:“我俩差距太大了。”

      柯仰放下酒杯,“年龄、性格、家庭、经历、经济差距,哪一个太不平衡都是很难弥补的沟壑。感情……那是一种依靠性吸引和同理心的联系,上一百次床兴趣会消失,人际关系的让步总有限度。像婚姻制那样,用经济捆绑人身自由,而我又很没有筹码……这关系注定不平等。”

      “我怎么接受不平等的关系?”

      “而且……”柯仰忽然坐直了,他要讲的是他最担心的事,“我——总会厌倦吧?”

      “我没法保证……”

      有人打断他说你不用保证。

      “万一我先……”

      有人打断他说人之常情。

      “但是那样对他……”

      有人打断他说你只是谈个恋爱。只要两厢情愿,将来发生什么都是顺理成章。

      “这种感情的依据是什么?”柯仰不依不饶,非要哔哔,他眉头皱着,一手攥酒杯一手攥着朋友的手,“如果说是人类的孤独本质,又要在里面掺讲道德;如果说是人的社会需要,那本能又要安放在哪里?”

      朋友奋力挣扎:“你喝多了!”

      大家群起而攻之,拼命喂他喝酒,之前听他开金口倾诉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想灌晕这哲学家。
      但柯仰酒量太好,最后大家都喝多了,扯着嗓门在酒馆里喊。

      “恋爱而已,一身轻松!”
      “在座的都是自私自利的傻逼,你那些底子抖搂光了也烂不过我们!”
      “你怕什么良心不安?”

      柯仰的声音迟钝了很多,像锈铁钉,隔着墙壁被磁铁吸附,“要人是机器人就好了,一辈子只需要规避障碍。”

      有人不住摇着柯仰,哆嗦着手碰杯,道:“你想太多!你替别人想太多!来……这杯敬、敬、敬你!”
      “敬什么,你听好了!”那人巨吼,“敬——自私自利,一生幸福;为人着想,不得善终!”

      整个酒馆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负能量,实在太振聋发聩,哄然大笑。
      柯仰也笑了,大家都开心地笑。

      他们都喝得不省人事。
      酒馆里清晨寂静无人,四张皮沙发潦草拼在一起。

      柯仰撑着宿醉剧痛的脑袋,艰难地爬起来。
      他第一反应,还是先打开手机。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完结=w=
    运气好也许1章就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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