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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赛博之境(十六) ...

  •   威廉从牢房出来,跟着狱警走向探视室。
         这里是纽约北部法庭专属监狱。他已经在这蹲了第10天了。      就在不久前,萨尔佐讼棍团提交了一份动议,请求严格限制威廉接受探视的权利,根据什么法第几法条第多少份司法解释……什么的,法院同意了。   他就一直孤家寡人地蹲在这里,唯一得见的只有曼图斯家的老律师,老头都退休多年了,还是个麻烦精英国人。      他不是对英国人有歧视,也不是怕英国人对他有所歧视。他只是怀疑这年逾古稀的老头会不会背诵着复杂的美国法律时突然猝死过去。      据说他可怜的祖父母还跑到法院门口求过情,老人总是这样,向谁也求情。结果当然是被赶出了门。
         对了,顺带一提,他妈是个半卖身的快餐店服务员,爸是个酒鬼修车工还兼街头小毒/贩。两人的婚姻是一三五小吵小闹,二四六大打出手,威廉十岁以后,父母就一拍两散,各自组建家庭去了。
         可能他们在一起的初衷就是交易互利吧。      威廉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谁能来探望自己。      “是军方的人。”狱警给他拷了电磁手铐,只说了这一句。     “我不认识军方的人。”威廉心生不安,心想你们得保护我,我可是重罪犯!      狱警打开了探视室的门,说了句至理名言:“也许你只是不知道。”      探视室其实是探视大厅,一长排桌椅挨着巨大的玻璃墙,犯人们在这头,自由世界在那头。玻璃墙擦拭得纤尘不染,好像社会上一切无形的却暴力的规章制度。   这里吵闹得像菜市场,人人都在忙着痛哭流涕,挤在婴儿拳头大小的孔洞边,用对讲机跟亲属互诉衷情。      威廉被两个狱警摁坐到一个隔间里,瞬间觉得自己像要考ACT(注:美国高考)。      他的对面有个访客,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戴着墨镜,面部线条深刻癯硬,开口便有亡命之徒的范儿:“你就是威廉·R·罗兹?”      “不……”威廉道,“呃,我是。”      女人扶扶眼镜,一束微光穿透玻璃,立体投影在他面前成型,是军官证件和签好字盖好章的文件。狱警上前检查,看完后冲她行礼,女人也以军礼回敬。      “我是美国国防部的特殊调查员。”女人道,“你的案件涉及制造非法芯片,还未申请专利,我们认为有可能妨害国家安全。”
         威廉脑袋里犹如爆炸,耳边嗡嗡直响,完了,这又是何仇何怨!他好一段时间听不清声音,自然也听不出来她的口音有点奇怪,尤其是细微的弹舌音:“你设计了芯片是吗?”
         “不——”威廉张了张嘴。
         “你的团队?”      “是……我的团队。”威廉又泄了气。   他的声音软弱得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更奇怪的是,那女人竟没有追问有关芯片的问题,反而转移了话题:“你曾是哥大数学院的学生?”
         “是。”
         “主攻应用数学?有什么成绩?”
         “我拿过全系只有三个人能拿的拉马努金奖。”威廉谨慎地说,“但是,女士,你为什么会有俄国口音?”      “难道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国家里不能有俄裔军人吗?”那女人反问一句,威廉讷讷的说不出话,又听她继续问道:“你组建过一个极客社团叫‘法国俱乐部’,对不对?你是暗网黑客Mediapart,攻陷过一个著名新闻社的服务器,对不对?你还有一个专精神经科学和意念网络的朋友,对不对?”      威廉全部应是,跟面试官念简历似的。女人语速极快,话密到应接不暇,末了突然来了句:“你的安全词是什么?”      安全词,是S&M游戏里表示「停」的词,是真「停」。      威廉大惊失色,一个战斗民族女军人要跟他玩性/虐?!      但她正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暮色的镜片后似乎是蓝灰色的晶莹虹膜,威廉意识到她在等一个信号,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长这么大还真没玩过S&M,也没有真刀真枪的安全词……忽然间,一线闪电划开脑海,威廉想到他和极客朋友们一起打对战游戏时,就开玩笑地设定过一个词!那游戏里有个知名角色叫“痛苦女王”,身材极其火爆,每次当有个人选了“痛苦女王”当英雄并且将自己痛扁至濒死之时,就要大喊——      “强/奸啊。”他喃喃道。      那中年女人向他展开一个微笑,笑容推开深而凶的法令纹。   她两片薄嘴唇犹如冰刀,让任何玩笑都站不住脚,却吐出了一句极为平缓和随意的话:“现在,站起来,双手向前,按在玻璃上。”      威廉照做了。他看到那女人手伸进皮衣,拿出了一件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忽然间,他双手按空。眼前的玻璃墙像巨大的水幕迸碎,满眼都是水花,划过表皮,却像极地最凛冽的寒风刮过。威廉被一股力道扯了出去,破开火与光的万花筒,重重甩过地面,就这么穿透了国家暴力机器的“结界”。      那中年女人双枪射击,枪管喷出的却是闪闪雨丝、绵绵云雾,细针上涂满绿莹莹的强效麻醉剂,像化骨绵掌一样,拂过狱警们裸/露在外的皮肤。      三枚催泪/弹一起爆炸,催泪瓦斯直袭毫无防备的狱警们。谁也想不到,今日越狱的居然是一个大学生!长得貌不惊人,昨晚还刚给狱友们刷过厕所!
         浓云中传出一阵阵咳嗽声,皮衣中年女人拎着威廉冲出了监狱。
      一辆悍马正等候在门口,像枚粗犷的穿甲/弹。   “欢迎来到自由世界。”俄国女人抛下墨镜,露出一张带着断眉的凶戾面孔。      威廉被扔上悍马,拉起双腕,什么东西一滑便刷开了手铐锁。   他还被催泪瓦斯熏得睁不开眼,撕心裂肺地咳嗽:“你们是……干什么的!”      “塞琉克军事服务公司。”皮衣俄罗斯女人叼上支烟,咔嚓给突击自动步/枪开了保险。   “还好今天有新市长的就职典礼,警方人手不够。”悍马里刷刷一片上膛声,威廉赶紧给自己拉上安全带,看着这辆车横冲直撞刺破纽约街头。他们经过一片示/威游/行的队伍,周围的警察都按着对讲机,似乎刚接到了什么消息,一脸惊愕、然而又分身乏术地目送悍马跑了。      “就职典礼什么时候结束?”
         “大概三个小时以后。”
         “女权组织的示/威游/行呢?”      “不重要。”俄国女人道,“新上任的市长有性骚扰丑闻,女权组织特地跑出来挑衅他,警方不会调拨人手来保护他们的。”      威廉被他们一路带到了哥大校园里。佣兵们竟然直接停在计算机科学研究中心的楼下,这么做不无道理,因为这里年年跟NASA交流技术。他们把这里征用了。      威廉也被一把枪顶着头,看着旧日的老师同学、相熟的研究人员,都被粗暴地撵进了一间报告厅,大门反锁。他悲痛地想自己彻底出名了。
      之前被男妓撕书可以看作《生活大爆炸》,今天呢?   《无耻之徒》?      俄国女人方才放下枪,说道:“我们接到一个委托:找到你,让你破解一些东西。我们队长和你的朋友嘉伯莉娅·曼图斯、秋溢都在执行一项秘密行动,他们时间紧迫,急需协助,而我们恰好在纽约执行任务。事不宜迟,我们也时间紧迫。”      “市长就职一结束,”有个佣兵说,“警方就要来围剿咱们。”      “炸翻他们!又不是干不过这些城市警察。”      “队长说了,今天不杀人。”      佣兵们装模作样地把他押进了机房,威廉一抬头,面前都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超级计算机。他哆嗦着摸了摸一个显示屏。旁边有人架起奇怪的信号接收天线,打开投影仪。      “上帝保佑我们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俄国女人退出弹匣,往狙击/枪里装进奇怪的弹药。其他的佣兵依此出门,他们都去了大门口,守护这栋大楼。      威廉悄悄看了眼那俄国女兵,她一脚踩在水冷器上,狙击/枪架上窗台指向门口,仍然心惊胆颤;但当立体通讯接通以后,他再也无暇关注她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大惑不解地说了一句。   潜艇还在印度洋里沉浮着,像一架轻柔的摇篮。

      秋溢还趴在作战指挥桌上睡觉,嘉伯莉娅趴在他对面,头对头,都睡得争分夺秒。
         整艘潜艇都陷入难得的安静当中,所有人都轻手轻脚、轻声细语,保证两个新兵的休息。      骁狼轻轻掀开了秋溢后背的衣服。   使用意念连接武器都需要在皮下植入一种可穿戴的能量转换器,就卡在脊椎处,以捕捉神经电信号,也能充电。
      骁狼拔掉了能量栓,切断了它向意念武器的供电。   他正要把芯片也抽出来时,秋溢突然惊醒了。      没过一会,嘉伯莉娅也被吵醒了。
         她听到对面鸡飞狗跳的吵架,两方嗓门都有越飙越响的趋势,连她一开口,声音都粗得吓自己一跳:“干什么——出去打去!”      “医生说我的耐药性很强,神经药剂能比常人多耐受50%!”秋溢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服从命令。这是集体行动!”骁狼不耐烦道,“老子不跟送死的人干玩命的活儿,要么你滚出去自己单干,信不信我收尸都懒得管?”      秋溢还是一伸手,“还给我。”      骁狼大翻白眼,估计他是很想一脚踹上去再咆哮一句“滚!新兵!”,但是人确实不是他手下的兵。
      况且塞琉克欧洲分部常年跟富商豪门打交道,基本的情商还在,他就耐心解释了几句:“你能保证自己不出问题?神经敏感剂属于中枢兴奋/剂,有成瘾性,而且正常剂量最多150ml,你已经用了300ml了!”      “要么我再打上一次性的劣质芯片,”秋溢态度铁硬,“你试试看哪个会出问题?”      一次性的芯片连接不稳,也非常劣质,比不了意念连接武器的专业芯片。   这句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幸好,这时通讯频道响了,嘉伯起身按开,电脑里出现了威廉的脸。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好久不见!”   “嗨。”威廉匆匆一点头,“时间紧迫,叙旧环节先跳过吧。”      秋溢从骁狼手里抢回了能量阀,蹦上桌子落到嘉伯那边,身手灵活得难以置信。佣兵捞了一手没捞着,正愤怒地撸起袖子,筋肉暴起,作势要揍他。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那房间电路图,彩线密集得像填色,一连分离数次,才抽丝剥茧出房间的格局来。   “这图太复杂了,我干研究没用。”威廉道,“我需要你们再跑一趟发现它的地方。”   “完全OK。”嘉伯莉娅非常干脆,转身就走,又被紧急叫住了。      “带上万能插口和存储设备,把这个病毒下载下来。”威廉补充道,“我要黑进他们的集控电脑。”      嘉伯莉娅穿上防弹衣,骁狼也只得返身去叫上高桥队长。秋溢站在那里,又掏出了卫星电话,拨给了极客小组。      距离他们第一次行动失败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极客小组的回答一直是:“他醒着,局部醒着。但是局部活动的强度比之前有所增加。”   此“之前”不是指七小时之前,事实上,在大约半个月之前柯仰就没怎么被刺激痛觉了,大概是行刑人正事务繁忙、焦头烂额,也有可能是没得到任何有用讯息。   直到昨天他们行动暴露。      见秋溢在电话另一头沉默,极客C只好补充说:“往好处想想,起码他还活着对吗?……你们想用强电流模仿电除颤,但心脏复苏术的前提是人体的心跳停止没多久,如果大脑窒息超过三分钟,那蛋白质结构就会受到不可逆损伤。你们还有时间。”      一刻钟之后,小分队再一次出发。      秋溢看了看时间,此时是凌晨一点。      海岸的警戒加强了,巡逻长时,换班频繁;南面山坡被装上了两只大灯,亮噔噔的像是监狱水银灯。不过,晚上仍是热带地区的最佳进攻时间。      打开红外成像,面前变成黑白灰的世界,影影绰绰,好在轮流换岗侦察时,秋溢和嘉伯就已学会了怎么分辨人体和奇怪的树石。
         他们从港口上岸,周围游艇漂流,成了很好的掩体。躲开警卫之后,小分队一头扎进树林,赶紧往身上涂防蚊虫的迷彩。      高桥峙一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立即道:“全体注意,打开热成像,配合红外视线一起使用。”      这时,两个警卫持枪经过漆黑的密林,一边扇着蚊虫,一边叽叽咕咕地抱怨。   从热成像的画面来看,白灰的人体周围有一圈细密的黄点,正是吸血蚊虫,给敌人描了边。      “先掩护我们。”高桥和嘉伯摸到配电箱附近,发现那里守着七八个警卫,还拉了电网。骁狼收到命令,立即在城堡周围弄出了些枪响、爆炸声,引走了三个警卫,剩下几个被高桥快速解决了。      插入设备,威廉的病毒犹如攻城之槌,一层层撞破集控电脑的防火墙。
      嘉伯莉娅挎着枪,紧张地挡在配电箱旁,她的目光乱扫,扫过了地上横斜的尸体、横流的脑浆,立即跳开了视线。      高桥峙一不愧是职业佣兵,每个动作都流畅精准。他先点射爆了三个人的头,人的脑袋像摔碎的西瓜一样涌出了黄白的、浓稠的、果冻一样的液体。他又虎豹般冲过去,猿臂一挽,勒住了一个人的脖颈,好像只是轻轻一带,鲜血变作喷泉。刀光粘在他手里,这把虎齿刀总共割断了两个人的喉咙。      高桥还借着骁狼制造出的混乱,对着逃兵接连射击,把人打成了有十几个弹孔的破布。
         子弹的射速太高,肉眼看不清楚如何射击的,只能看到枪口前方被射中的人体,像孕妇在产床上不断挺腰的痉挛,食人族祭祀生命的痛舞,跳完了,就扑倒在地。
         嘉伯莉娅全程看着,她意识到这个人成了一堆死肉,再也不会动了。
      生物学上动物的意义归零,社会学上人类的意义消失,就趴在那里,内脏慢慢地流出来。      他没给嘉伯莉娅动手的机会,因为她是天主教徒。这应该算是一样好心,一种怜悯,但反衬在他杀人的动作里显得恐怖又好笑。      嘉伯莉娅死死盯着地面,她在数时间:“一,二……二十五,二十六……”
         她在游戏里杀过人,杀过鬼怪,杀过遮天的巨兽;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实世界这样带着血腥的风、膻腻的气味、旁边那没死透的人倒气和哽咽的碎音,呼啸而来。
         她发觉自己的食指僵硬在突击步/枪的扳机上,死死弯曲着,像是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过去给他一枪似的。      “队长。”嘉伯莉娅用喉音出声。      高桥看了她一眼,他显得非常镇定冷漠,甚至挺安心,“怎么了?”   “我能杀了他吗?”嘉伯莉娅问道。      高桥非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调侃,但看到她的表情就住了嘴。   他看了看脚边,说道:“当然可以,如果你想的话。”      嘉伯莉娅抬起了枪口。
         瞄准一点也不难,地上那个人被割开了气管,竭尽全力地呼吸、抽动肺部,但裂口喷出的只有血,在窒息之中剧烈颤动。   可是枪口对准了他,她再怎么拼命说服自己“这是帮他结束痛苦”,大脑还是不断地设想这个人脑壳迸裂的画面。开枪太难了。      生物学上的冷酷理所当然,可社会学上的残忍寸步难行。      嘉伯莉娅忽然放下枪快步走过去,拔开一支麻醉针,使劲扎进那人身体里,将液体全部注入后,她又退回原位置。   她再也没看向那个方向。

      “希望秋溢不要遇上这种情况。”嘉伯自知虚伪地想。      “我破解了!”威廉的叫声从耳机里传来,“听我说,你们得去关掉主供电源!”      一声巨响摇撼大楼,威廉被盖了满脸墙灰,惊恐地回头,看到俄国大姐已经跟外面开火了。
         枪声密集,像庆祝中国年的鞭炮,炸得人耳朵生疼、肝胆震颤。他捂住耳朵,声嘶力竭地咆哮:“——主供电源!关掉!岛上会开启备用电源!这个城堡的电路太奇怪了,有点像……我找到了刑室!地图发给你们——”      趁着传送地图的时候,威廉冲到俄国大姐身边,一把抓住她,“你在干嘛?外面是谁?!”
         “一小撮警察……”俄国大姐的声音夹杂在弹壳锵锵落地的声响里。   “你们不要杀警察!我是从小接受爱国教育长大的,我接受不了!”   “没有。”大姐宽慰他,这年头中年人也太酷了。她暂时停了火,“威慑而已。”
         威廉看到窗外浓烟滚滚的三辆警车、倒地不起抱着膝盖哀鸣的纽约警察,还有消防车赶来的动静,只觉得眼前一黑。      秋溢觉得威廉那边太过嘈杂,就暂时关掉了调频。   他低头看看自己细微发抖的手,这是体力透支的表现,但不很严重。他咬着手套摘下来,熟练地打上针剂,手腕内侧的针眼深浅不一。   过了一会,他出现了幻觉,这是神经过敏的表现,也不严重。      私人调频响了,秋溢接通,听到威廉的声音:“计划有变,你不用跟着W一起行动了。我找到了刑室的位置,你现在去。”      “好。”秋溢顺着山坡下行,“他们把主供电源关掉了?”      “有3个,已经关掉了一个。”威廉快速道,“岛上还有备用电源,预计能维持所有设备运转150分钟。你现在朝……你面对的方向北部偏东15°前进,走650米。”      秋溢小心翼翼地踩着松软潮湿的泥土、岩石上的苔藓,他扶着巨树的树干,来到了威廉指定的地方。   “四处找找,跺一跺,有没有回声。”   “有个……洞口。”秋溢找到了一个铁栏卡住的洞口。   “想办法打开它,然后钻进去。”      秋溢翻出一把激光集束刀,将隐形眼镜调成深色墨镜,滋滋切开铁栏和腐朽的锁。他正欲伸脚进那一方黑暗里,突然觉得不对,“该死,里面都是水。”      “稍等。”威廉说了一句,没过多久,井里的水仿佛被开闸泄洪了,隆隆地流走。秋溢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很深的地方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      秋溢用手电照亮里面,一股极度潮湿、霉变,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味道冲上鼻腔。      威廉那边莫名安静,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不安:“扔几块石头下去,大点的。待会我会为你打开井道里的所有门,你最好把门都卡住,以防不测。”      “这里面的门都是电脑控制的吗?”秋溢依言,空洞洞的井道里传出沉重而瘆人的撞击声。他叼着手电,顺着井壁上的梯子拾级而下。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威廉道。      秋溢完全陷入了黑暗,不见天日似的。他一开始并不恐惧,听着耳机里威廉的絮絮叨叨:“这地方的电路太复杂了,复杂到没有必要,节点有1,002,397个,有何必要这样连接?”
         “有哪里不对吗?”
         “有。”威廉说,“它像一张硕大的神经网。”      秋溢突然有下坠感,鞋底在栏杆上擦滑,手电重重磕飞了出去——   他拼命稳住自己,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等我黑进这台电路集控电脑以后,我才发现,这些节点居然真的是互相连通的。”威廉骂出了脏话,说不上是兴奋,还是难以置信,“——所有的门都能打开,所有的摄像头都在线路上!这感觉太他妈爽,也太他妈变态了吧!就好像,这房子是你的一部分。”      秋溢低头看了一眼,手电光源躺在井底,大约十米的距离。他跳到底部以后,将它弯腰捡起来,但他看清了正前方的洞口,突然重重撞上了身后的井道。   他有好一会儿根本感觉不到呼吸,仿佛被冰柱贯穿脑袋,一直插到尾椎。   他死死盯着前面。      威廉听到混乱急促的呼吸声,好像一个人濒死的喘息,有进气,没出气。
      “怎么了?”他问道,“遇上什么危险了吗?”
      他查看摄像头,通道里什么都没有。
         “幻……幻觉。”秋溢说道,他低沉的声音飘在不见天日的井道里,“有个,有个……小孩,蹲在前面,看、看着我。”
         再一眨眼,血衣和完全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彻底消失了,一股股冷风拂面而来。   秋溢背后都是汗毛倒竖的麻刺感。   他努力鼓起勇气,打开嘉伯莉娅他们的调频,听着热热闹闹的声音,跟放鞭炮驱赶年兽似的,硬着头皮往前走。

      各种嘈杂的声响传来,骁狼那边最为吵闹。      “找到了!”骁狼撬开了第二个电源站的门。      嘉伯莉娅留守在配电站,已经按照威廉的指挥,从微型的集成电路里拨出微乎其微的两根电线,小心剪开,用两把裹着绝缘皮的镊子各执一端。
      她还要提防周围,捏得满头大汗。      威廉还在那激动亢奋地介绍,炮火都堵不住他的嘴:“试想一下,如果这城堡里真的用实体电路,连接了一个神经网,那用户岂不跟这房子融为一体!如果用在大型企业的服务器上呢?如果……”      “让这个天马行空的傻逼闭嘴!”骁狼那边交火声激烈,几乎全岛的警卫都赶来围剿他,把他轰击得屁股冒烟。他百忙之中抽出一句大骂。      嘉伯、高桥齐声粗吼:“保持无线电安静!!!”   三人嗓门叠加,堪称一门迫击/炮。      威廉平静了。      秋溢面前的铁门都是敞开的,都沉重无比,他挨个卡上重石。   他神经质地不断回头,却又不敢放慢脚步,只能反复查看时间以缓解焦虑感。      走过第二扇门以后,整个通道里闪烁不详的红光,那是尽头一扇格外沉重又格外狭小的、大概是保险柜的门。
      它只开了条窄缝,就发生了故障,警报灯犹如渗血。   他使了吃奶的劲才推开它,气喘吁吁地钻进去,这间铜墙铁壁般的房间里也是红灯跳动,像一个出了永久故障的太空舱。      秋溢抬头看到了前面。

      这次,饶是他劫后余生、惊恐犹存,也忘记了呼吸。      “G,”他听见自己喃喃道,“接通电流。”      “收……到!”嘉伯莉娅咬着牙忍耐电荷刺激,她戴着手套的两手紧紧捏在绝缘皮上,但仍感觉到巨大的阻力,皮肤刺激到发烫。   “我也找到电源了!”高桥直接冲上了山顶,换上穿甲/弹,猛地打碎了两只电影银幕大小的水银灯,整片区域霎时黢黑。他扑到了水银灯的电线连接之处。   骁狼放火烧了城堡前的园林,园丁、仆人和警卫们都哭天喊地跑来救火。他一擦口鼻间的血,将手榴/弹拧至10秒计时,高高抛进了火海之中。      功率最大的两根正负电线一接通,来自两个高电压储电设备的直流电,在接线处爆出了巨大的火花!犹如钻石崩裂,烟花甩出了尖锐的绒线,电流像震荡的海潮一样光速输出。
         嘉伯莉娅闭眼不及,视网膜被灼伤,冲击力将她重重甩了出去,身体麻痹,五感俱丧。      高桥掰下了关闭电源的制动阀。      骁狼也同时掰下了关闭电源的制动阀。      刑室里,频闪的警告灯骤然极亮,亮完了报废了一半,剩下的都变成极暗的红。
      秋溢呆呆坐在地上,看着正中间的方形的意念舱,它也闪动了一下,但里面人影朦胧,还是一动不动,随波漂浮着。      强电流输出之后,所有主供电源立即全部切断。备用电源启动需要10到15分钟,小岛剧烈地闪灭之后,重归黑暗。      秋溢的心慢慢沉下去。
      但他还没绝望到底时……意念舱里,朦胧的水波猛然崩碎。      秋溢的身体反应竟快过思想,一下子扑到那上面,从透明的顶盖里,他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深黑的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赛博之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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