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系神君破案日常》红衣卿相

36、第三十六章

　　花灯镇在云河镇的下游。

　　陆千歌一行人来了云河边，又见着了那日撑船的大娘。

　　“哎呀，又是你们啊！”大娘的嗓门儿一如既往的洪亮，“要回去了是吗！来，我带你们渡河……哎？你不是，你不是那个……哎呦！”

　　话音未落，大娘扶住竹篙的手却一滑，眼看就要因为失去重心栽去河里，好在陆千歌还算眼疾手快，及时上前搀住了大娘的胳膊。

　　这大娘，估摸着是被“死而复生”的李步吓坏了。明明前几日是亲眼见着这人脸色发白，四肢僵硬地躺在院子里的，而现在又活生生的现在自己眼前……论谁也没办法接受。

　　“没事的大娘。”陆千歌有礼貌地笑笑，“李步他之前为河神所害，如今河神已被除，他自然是没事了。”

　　本想琢磨出一些其他的诸如“找来闻名四方的郎中医治好了”“奇迹般的死而复生”的理由，但是怎么想怎么蹩脚，陆千歌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吧。

　　“啊……”大娘拍了拍胸口，“这样啊……”

　　“不是，你们刚刚说，河神所害？！”

　　陆千歌有点头疼。

　　上了船后，多亏印月口才还算不错，才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向大娘解释了一通。在常人能接受的的范围下解释的。

　　“哦。真是骇人听闻的很！”大娘若有所思，“难怪这云河，已经没有云烟了。”

　　听到这句，陆千歌偏头向一旁看去。

　　游鱼细石，流水潺潺。

　　确实，同其他河流毫无差异了。

　　陆千歌用指尖碰了碰河面，瞬间一点冰凉流通全身。收回手的时候，指腹的那一小块皮肤已经通红。

　　“干什么？”坐在一旁的印月理所当然的将陆千歌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你还小吗？大冬天的喜欢玩水？不怕冷？”

　　夺命三连问。

　　……不冷了不冷了不冷了，不但不冷还很热！

　　……而且这个姿势太奇怪了吧！被别人看到会误会的！可是如果抽出手来又显得有些刻意！

　　陆千歌有点不太自在的挪了挪位置，两人的衣料却还是在一起摩擦着。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娘回头看了一眼后，撑篙的动作滞了滞，随即笑道：“真好。”

　　“……”

　　“陆公子。”许是在乌篷里闷得慌，李步还是携着阿梨出来了，看到外面这样一副景象，倒也不吃惊，“你兄长对你很好。”

　　“……”

　　这货说他是自己哥哥来着，那哥哥给弟弟搓手取暖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应该……

　　好在花灯镇离得并不远，陆千歌屏气凝神坚持了一小会也就到了。

　　河边有很多人，却并非是在浣衣，而是在忙忙碌碌地清洗花灯。每一个动作都很仔细，还透着几分庄严。

　　或许，对这个镇子里的人来说，花灯就是他们的一切了吧。

　　向船大娘告了别后，这一行人忽然感觉到背后冒出了丝丝凉意。

　　“阿梨？”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众人冷不防地抖了三抖。

　　“爹，娘……”阿梨转过身去，赔笑着道，“这些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这位是……”

　　“在下李步，拜岳父岳母安好。”

　　手持花灯目瞪口呆的大叔：“……”

　　同样目瞪口呆的陆千歌一众：“……”

　　后来的事情陆千歌不太想去回忆，毕竟被一整个镇子的人当成人贩子追着跑的滋味并不值得去反复品味。

　　后来还是罪魁祸首李步拼了老命去夺下了梨父手中的铁锹，再趁着其喘气的机会用惊人的语速说清了这件事情。

　　好在这位大叔也并非那么不通情理，加上阿梨母亲还算温和，劝了几句后，他也冷静了下来，嗤道：“你们几个，跟我回去。”

　　……

　　这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途中阿梨本还是挽着李步的胳膊的，但最后却被父亲给瞪得缩回了手。

　　不过，陆千歌还算幸运，在解释了自己不是“人贩子的同伙”后，凭借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大叔对他还算客气。印月也顺带着沾了点光。

　　“来随便坐。”到了屋子后，梨母端来一些点心和花茶，“吃点喝点。”

　　陆千歌道过谢后，发现阿梨和母亲长得很像，五官精致，只不过母亲比较温雅，而女儿更为灵巧一些。

　　而这间院子虽然不大，但是院内的风格陆千歌却很喜欢。有各式各样的花灯不说，屋檐瓦砾每一处都很美好。偶尔还有几只家禽遛出了篱笆围栏，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地鸣叫，又被突然冲过来边跑边吠的大黄吓得满院子扑棱。

　　刚刚来的一路上，每家每户其实都挨得很近。今天大家很繁忙，因为总会有一些灯因为太过老旧而不得不被丢弃，这样一来除了要清洗旧灯，也要制作新的花灯。小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编织花灯的躯干和轮廓，大人们则着手做一些更为繁杂的步骤。人与人，心与心之间，好像都因为这样的一盏小小的花灯，而变得更近了些。

　　花灯镇，就像世外桃源一样。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想到这里，陆千歌笑了笑，却听到印月道：“犯病了？”

　　“……”

　　回过神来，才发现屋子里除了印月一脸“我不认识他”的表情，其他四个人都在用担忧的目光打量着他。

　　毕竟他，刚刚，没有任何缘故的，在傻笑。
　　而且，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眼中的那个恬静安详的内心世界。

　　“……哈哈。”印月干笑了两声，“舍弟一直都这样，无需在意。”

　　这个语气，就好像说出来的是“我弟弟一直都不太正常，你们不用管他”一样。

　　“那个……”陆千歌想起了自己来花灯镇的初衷，“今天是花灯节吗？”

　　“是啊。”阿梨的母亲笑道，“外头现在人多着呢！”

　　“是吗！那你们先聊，我和兄长去转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陆千歌终于能找到理由摆脱这略显尴尬的氛围了。即使他方才并未傻笑，这一家四口在聊些谈婚论嫁的事情，他和印月两个大男人在这也不太合适。而且印月一直拨弄着手上那一小盏莲花灯的百无聊赖的样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那行。”大叔发话，“我们方才从河口是走小路来，没什么好看的，你们现在从院子出去后右拐一直走，出了这条小巷，就是花灯街了。那里是条集市，热闹。”

　　“嗯……好，好的。”就这么一段话，大叔还是哼哼着用鼻音说出来的，陆千歌只好小心翼翼地点头道。

　　按照大叔所说，很快就到了花灯街。

　　几人来的时候本就是傍晚，再加上方才又坐着聊了会天，现在俨然已经入夜。

　　但街上却见不到半分夜的影子。

　　巷子里还是比较冷清的，除了月光照顾了一下，也见不着什么别的光线。
　　但是到了巷口的时候，眼前便愈发明亮。

　　出了巷子，便是满眼的灯火通明。

　　陆千歌抹了抹眼睛，感叹地“啊”了一声。
　　太美了！

　　花灯镇其实一点也不朴素啊！甚至和皇城脚下的京地有的一拼！

　　高大的酒楼很多，酒旗张扬的随风乱舞，仿佛在热情的邀请客人进来坐一坐。街道的两旁，无论是建筑物，还是掉光了叶子的树干，都可以用张灯结彩来形容。这些灯，在陆千歌眼里，是千万朵会发光的花，栩栩如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表面涂了香料的缘故，凑近一点，仿佛能嗅到原滋原味的芬芳，莲是莲，牡丹是牡丹，茉莉是茉莉，而仔细观察，会发现这样小巧玲珑的工艺品底部还安有韧性很好的银丝，用于在需要用花灯装饰的原物上找一处适合的地方固定住。总而言之，每一处都体现了制作人的良苦用心。

　　“大家快一点！”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喧闹声，“灯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低头看去，约莫有七八个穿戴整齐的男孩子们嬉闹着朝一个方向跑去，陆千歌好奇，便叫住了他们，但谁想孩子们的话语声太大，掩盖住了他的，因此并没有人停下步子。

　　“应该是镇子里的人都会去观看的戏法吧。”印月漫不经心道，“用花灯作为道具，来表演各种各样的戏法……不过想想应该也就是一些用来唬人的小把戏罢了。”

　　陆千歌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

　　印月闻言，指了指一旁树干上刻了几个极丑无比的字：戌时整，花灯现，戏法千种，各有风情，欢聚庙堂，博君一笑。

　　陆千歌“……”还以为是什么独有的仪式什么的，搞半天原来就是和卖艺的差不多吗……用的还是这种五湖四海皆可用的宣传语……

　　不过，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既然已经知道是庙堂，那么接下来只要跟着人群一起走就行了。

　　而印月早已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已经朝前迈开了步子。

　　他们到的时候，庙堂已经聚满了人。这座庙与普通的庙堂无二，只是中间供奉的神是陆千歌没见过的。

　　这神似是女子，手持一莲，不，是莲灯，灯芯还在燃烧，许是经常有人更换。神像面容和善，嘴角微勾，却又庄严肃穆，让人心生敬意。

　　神像前搭了一座台子。

　　“一年一度的灯戏马上开始了啊！”
　　随着这一声吆喝，不知什么时候，台子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男有女，穿着华丽，像是平常人家过年才有的打扮。

　　他们手里的花灯不尽相同，应该都是用来表演的道具。

　　这时，台上的都自觉的给中间那男子空出了一块空地。台下的人们也聚精会神的看着，似乎都饶有兴趣。

　　只见中间的男子双手捧着一盏粉色的木槿花道：“灯神予火，福运招来！”

　　下一秒，花灯的中央竟灼灼燃烧，火苗窜出的同时，台下一片叫好。

　　当然，叫好声中也有陆千歌的那一份。

　　而一旁的印月却两眼发直地僵在原地。
　　……这只是事先把花灯的灯芯做了手脚吧？
　　……这群人缺心眼吗？

　　但印月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诸如此类，他们这场延续了两个时辰的灯戏表演的竟然都是些连小孩子都能看穿的把戏。
　　然而，旁边这位几生几世加起来快一千岁的陆阁主还是乐在其中……

　　期间，印月花了很多心思想溜走，却都被陆千歌及时发现，并被强行扣在了原地。

　　生无可恋。

　　好容易挨到了结尾，正准备离去，庙堂竟然暗了下来。

　　一阵骚乱中，听到台上人道：“各位且静下来，最后还是老样子，赠字留灯！”

　　陆千歌随便问了旁边一人，那人道：“你不是本地人吧？这是每年的灯戏结尾都有的仪式，熄灯后，台上的会给我们每个人一盏梨灯，一支笔，灯到最后是要留在台上的，而笔是用来在花灯的瓣上题字的，因为是黑暗中，每个人只能依靠自己手中花灯的灯光看见自己所写，而看不见他人所写。留灯后，每个人再到台上随便取走一盏，留作纪念。有意思的地方正是因为你不见他人所写，所以不知道取走的是谁的那一盏。”

　　“啊……”陆千歌笑道，“有意思。”
　　“有意思。”印月挑了挑眉。

　　陆千歌拿到梨灯，惊叹完做工后，却迟迟没有下笔。

　　……写什么啊……
　　……又没个对象……

　　瞟了眼一旁，印月却下笔如有神，眨眼的功夫，已经将梨灯给了台上的戏子。

　　半晌后，戏子将灯收齐，打乱顺序，放置台上，由台下观众依次来取。

　　庙堂里再次亮堂起来的时候，能看到印月微微勾起的嘴角。

　　有的时候，施点小法术，也无伤大雅。

　　经过这么一个繁琐的过程后，也不过是他和陆千歌交换了花灯罢了。

　　出了庙堂后，雪下的很大，两人买来一把油纸伞，撑着肩并肩走在桥上。

　　桥下的河流流速很慢，载着很多写满了心愿的荷花灯徐徐向前。

　　关于灯上所题的字，印月说，还是回凌峰山的时候再看吧，看的时候回想起这些经历也算有趣。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细腻，陆千歌还是点了点头。

　　雪依旧不依不饶的下着，街上人群也有了归去的趋势。

　　桥下的一条船上，传来琵琶声，和着低吟浅唱，渐行渐远。

　　花灯节就这样过去了，因为误打误撞看完了灯戏，所以错过了很多更有意思的活动，回到凌峰山后，陆千歌还是有点懊恼。

　　“说了走，你不听。”印月叹了口气，“那么无聊，你还看的津津有味，非得到了事后，才晓得后悔。”

　　“嘿嘿。”陆千歌抬头眯了眯眼，凌峰山的月亮不同于别处，这里的，澄澈而又空明，“其实，也挺开心的。”

　　后来，李步成功说服了二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拐走了……不，带走了阿梨，而段丞也将姓氏改回了宋，尽管他说是因为段的笔画太多，每回题名过于麻烦。而温泉山庄的客人又多了起来，五湖四海的名士接踵而来，宋忠忙得瘦下了十几斤，山羊胡子也因为常常没空打理绕成了一团……

　　而云河仍在流淌，河水孕育着云河镇的一草一木，家家户户。

　　“能认识他们，很棒呢。”陆千歌笑道，“现在觉得，我那前二十年过得的确乏味，不如多出去走走。”

　　……你也知道。

　　“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印月从亭子里直起了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从江南回来以后，陆千歌就给印月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
　　说是什么两个人挤在一起睡不好。

　　“别扭个什么劲。”印月嗤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有些期待的从桌上拿起了那盏梨灯。

　　与此同时，另一边，一向健忘的陆千歌竟然也没忘记还有一件事没做。

　　就是那盏来自陌生人的问候，他还没看呢。

　　小小的梨灯捧在手里，光已经不及之前那么明亮了。

　　需要凑到烛火旁，才能看清内侧花瓣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毛笔字，虽然张扬，却很赏心悦目。

　　——山有木兮木有枝。

　　是一句没听过的……诗句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位陌生人还挺有情操。
　　想到自己写的，突然觉得逊色很多，但无论如何，也是一份祝福。

　　不过以前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不知道是哪一辈子的事了，与其去纠结，不如早些睡觉。陆千歌揉了揉太阳穴，便把这份陌生人的情意小心翼翼的地珍藏在了梨木桌的匣子里。

　　而印月没那么麻烦，直接施了个法术，托起了一团火焰，便可以清楚的看到花瓣上的字体。

　　清正秀丽，和那人倒是像。果然字如其人。
　　短短八个字，应该是那家伙琢磨了很久才写下的吧。

　　印月第一次有了泪目的冲动。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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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印月，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