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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   除夕大节庆,宫中甬道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路面冻得有些滑,走起来须加意小心。但意欢会武功自然是下盘极稳得,夜深天寒,嫔妃宗室们皆在露天暖棚里与帝后欢宴,各宫房的宫女内监也守在各自宫里畏寒不出。偶有巡夜的羽林侍卫和内监走过,也是比平日少了几分精神,极容易避过。
      周意欢穿梭在曾经无比熟悉的长街上,所幸夜风不大,她体力素好,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御苑后山。
      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清香入肺。山地陡峭且有泥土,里面的的积雪并未有人扫除,昨日刚停了雪,冻得还不严实。小牛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后山中一片静寂,只听得意欢踏雪而行、掰开花树的声音。满园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绿宝石般的蕊,鸽血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
      犹记地赵匡胤将梅花树运来时,自豪地跟她说:“刘鋹自以为山高路远,远据岭南,朕就不能伐他,如今他的国家已经灭亡,珍玩玉器赏赐给了潘美他们这些有功将士,这些梅花据说是他们特意培育的,你不是喜欢江南的红梅吗?等它们种活了,朕与你一同来欣赏。昔年李斯劝谏秦始皇,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朕今日在此发愿,不仅是南汉,南唐、北汉、大理甚至燕云十六州,朕都要取他们的昆山之玉,随和之宝,网罗他们的人才,让华夏重归一统,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话犹在耳,树仍在此,昔人却已带着壮志,长埋地下。
      这样冰清玉洁的世界与刚才的觥筹交错恍如两个世界,意欢记得怀里还有竹影剪好的“喜鹊登梅”图样,小心将它拿出,挂在一棵树上,也不顾风大雪寒,跪下祈愿道:“信女周氏在此祝祷,一愿我儿德麟无病无灾,健康长大。”
      说到这里忽然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谁祈福,父母丈夫姐妹无一还在世间;相依为命的宋桑柔身体不好,但她那是被赵光义气的,心病不能求老天治愈;
      至于她自己,就像陈抟老祖说的那样,神有馀而形不足者,初见似晦,久视愈明。自己可以修炼内功,也没必要求神问佛。
      其实神佛也怎么能渡她呢,当初先帝驾崩,她被迫离开几个月大的幼子去守皇陵,本来她都打算熬死赵光义才能换来母子相见的,想来宋皇后是不会让孩子忘了母亲的。没想到,今年十月她竟然接到了回宫的许可,来传旨的内侍黄门说的话不阴不阳,“爱,陇西郡公夫人啊,就是一口气不肯咽下去,非得等着官家去看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两个姐姐,求官家把您放回来,官家不答应,她就掩面不肯相见。”
      陇西郡公夫人,李后主李煜之妻,她不愿意承认的亲妹妹,从未被她原谅的妹妹,却在临终之际,求着霸占她的男人,只为了完成她这个姐姐最大的愿望。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有针扎一般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什么也来不及了。
      遥记得当年,小妹才十二三岁,金陵城难得下了一场薄薄地雪,小妹欢欣鼓舞,也是剪了“和合二仙”的图样放在梅树上祈福,说:“一愿大姐平安,二愿母亲安泰,三愿我和二姐都能嫁个好夫婿。”
      当时她还过去掐她的脸,嬉笑道:“你自己思春了不成,那也不能拉上我啊,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当年三愿,无不落空。
      一时间落寞如雪,扶着地面站起,她这一动作,数片梅花无声而落,似是瑶台仙子起舞,她缓缓起身,忽然一阵风吹来,竟是有人欲要靠近她的头颅,她心下大骇,将手里的羊角风灯做木棍使用,转身应敌,顷刻间便已经与那人过了七八招,她自幼跟随少林武僧学武功,长大后与赵匡胤相伴又得他“太/祖长拳”的精髓,应敌招招凌厉,那人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用的却是少林内家武功,想来是想不到一个女子竟然有这等身手,退开一步道:“姑娘且慢,我只是看你发髻上沾了红梅,想为你拂去而已。”
      说罢摊开双手,以示自己绝无敌意。意欢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是有一朵梅花落在头上,粘住了簪尾还没落下,此时羊角风灯已经吹灭,她只能节漫天的星光打量那人,冷声道:“男女有别,瓜田李下,李都监难道不知道避嫌吗?”
      原来这人正是李德妃的长兄李继隆,幽州之役中颇有斩获,以功授镇州都监。
      那人惊骇,一时竟忽略了这位佳人的如花美貌,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星光之下,这人身材修长,面容依稀是个美男子身穿一身黑色镶边直裰,头戴子午冠,腰间却系着王爵才能用的禁带,猜不出身份就怪了。
      不过她此刻没心情地很,直说:“您身为外臣,却入□□,快些让开路,咱们今天就当谁也没遇见谁吧。”
      李继隆却拦住她的去路,道:“小娘子猜出了我的身份,也该告诉我你的身份,才算公平。”
      意欢冷笑道:“这世界上的事,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讲,再说了,我是猜出来的,李都监有兴致,不防也猜猜。”说罢也不顾他和已经破了的羊角风灯,摸着黑从另一条路走了。
      李继隆还是不肯死心,却也怕动静闹得大了引来侍卫,只好怏怏然看着她走了,他自己是个武将,实在不觉得在北伐这么大的失败之下做一个英雄典型有什么好骄傲的,喝了几杯就借口气闷出来走走,不意能遇到这样武功高强的绝色美人儿。看她一身紫灰绉纱滚边窄袖褙子,几无钗环,肯定不是宫妃。不想这女人还有这等见识,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谁,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但现在人也走了无法继续搭话,他自己也是提着灯笼来的,只是刚才放在一边了,这时去提起一看,只见刚才大都的地方落了一块绣帕,星光隐隐,雪地浑白,重重花树乱影交杂纷错,像无数珊瑚枝桠的乱影,若不是他眼神好还真发现不了,他走过去拾起一看,帕子已经有些陈旧了,白色底子上绣着一颗芝兰,绣工还很稚嫩,上面还有一行小字,“贺二姐十二岁芳辰”。
      鬼使神差地,他将这帕子收了起来,同时在想,原来她在家里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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