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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你怎么会认识赵焉?”王总习惯从汽车的观后镜里看我。
      我将头转向车窗外,夜色深沉犹如无底深渊,人类伪造了发光的星星,这座城市到处是虚假的光明。
      “你不会与胡家也有什么关系吧?”王总的声音有些焦躁。与饭桌上的沉稳大相径庭。
      我哧一声笑,“父亲大人已经开始关心女儿的私事了。”
      “你今晚表现异常。赵焉简直换了个人!”
      “我也莫名其妙。我们很久没见,突然相遇,让我措手不及。”
      “你还是没告诉我怎么认识她的。”王总从来没有如此焦躁过。
      “这是个秘密!”我一时心血来潮,要逗逗这个男人。
      “秘密?”他陷入沉思,“我明白了。”如有所悟的神情,眼中却盛满失落,“赵焉与丈夫分居为的可是你?怪不得你住进百惠路豪宅,原来……。”
      笑声令他停止了猜测。“爸爸,你不是一直让人调查我吗?怎么连这么暴炸性的新闻都查不到?”
      我神经质的笑,无法停止。
      王总惊讶于我的反应。他良久才笑道:“我是不是太急了?”
      我不看观后镜里的那双眼,怕自己心惊肉跳,将头轻轻靠在玻璃窗上,酒精似乎起了一点作用,晕晕的感觉。
      赵焉与胡二少分居,这是几时的事?
      由秋入冬,梧桐叶满地凋零。虚假的光明睁着柔和的双眸,注视着这生命的残骸。
      徐申秋真的已经搬走,好似一个世纪以前的事情。
      “王总,那座小别墅对我简直是一种侮辱!徐申秋他抛弃了我,连个理由都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男人个个喜新厌旧,说对我厌倦了。我不相信!几个月前,他还口口声声说爱我,说要娶我。他说的那样真诚,我就相信了他的话。我原不该信他,是不是?”我不待王总回答又道:“罗小微见我时说,没想到我会跟徐申秋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那轻蔑的神情,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徐申秋是怎样一个男人呢?”
      王总皱起眉头,“你与男朋友怎么了?”
      “已经分手。”
      “他将别墅留给你?”
      我不回答。
      王总道:“也算没有亏待你。”
      “我不稀罕!他把我当成什么?”
      王总微笑不语。
      “还有,赵焉苦苦逼问我的住址。她早知道我与徐申秋的关系,早知道我住在那里。她何必要逼人太甚!”
      王总笑道:“你们女孩儿的心思阿!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我一急,差点和盘托出。我曾经为徐子美而保持清高的姿态。怎会为一座小小别墅而爱上一个男人?在赵焉眼中,徐申秋实在浅薄之极,我的选择无疑令她嗤之以鼻。
      “不就是她住过的别墅嘛!”我赌气道。
      “是,是!”王总眼睛别有用意的盯着我,“又不是她抛弃的男人!”
      “王总!”
      “小杨,到家了。”他停了车,悠闲的说:“玩笑开不得吗?”
      我心里想说,你也这么不正经。说出来的却是“爸爸说什么都可以。”
      王总呵呵一笑,“小杨,你若不嫌弃就搬到我浦东的别墅里吧。李嫂是潍坊人,她做的饭菜应该合你的口味。”
      “谢谢,我还舍不得离开徐申秋的房子。”我打开车门,朝车里的王总望了一眼,“再见。”
      “你放心。我不会去那幢别墅,除非得到你的允许。”王总探出头来。
      我该感到无比荣幸。
      “谢谢。”我再次真诚的说,头也不回的走向别墅门口。
      玲玲的小脑袋探进来,“小姨。”她清清脆脆的叫。
      赵焉没有登门,表嫂领着玲玲来了。
      “表哥怎么没有来?”我随便问。
      “他?”表嫂笑道:“他那个大忙人,连我们娘俩都顾不上!”笑着的话语里充满怨气。
      “我听说他有一期工程正竞标,有的忙呢!”我瞧着表嫂的脸色,忙为表哥开脱。
      表嫂冷不丁来看我,倒叫我心里不踏实。
      瞧她神色并无异样,不知是不是强忍着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
      “玲玲,今天小姨带你去吃麦当劳。”我摸摸她粉嫩嫩的小脸。
      表嫂坐进沙发里,懒散的说:“今儿,咱们哪也不去,杨林,就在家里吃吧。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买菜,我给你烧可乐鸡吃。玲玲!”
      玲玲正举着火炬冰激凌满屋子乱窜。
      “安静点!这孩子,越大越疯。学习一直退步,上次考试,只得了第十名。”
      玲玲静下来,小小自尊心受到打击,背对我们坐在地板上吃冰激凌。
      “第十名也不错了。才多大点儿,不要紧。”我朝着玲玲喊:“玲玲,过来坐这边,告诉小姨哪门功课考的不好。”
      玲玲不回头,一声也不吭。
      “就这倔劲,跟你表哥一个样!要是不想说,叫死也不吭声。玲玲,你过来,小姨不是问你吗?玲玲!”
      表嫂有些发怒了,大喊:“你耳朵聋了?”
      玲玲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今天在小姨家里,妈妈不打你。你过来。”表嫂强压着愤怒。
      “真是。”我扯住要站起的表嫂,“大人跟孩子生什么气?咱们玲玲最聪明了,下次考个第一名给妈妈瞧。看她还能说什么?”我拼命给表嫂使眼色。
      玲玲‘哇的’哭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考第十……他们都抄,对答案,我是一个人做的,我没有抄同学的试卷……。”小女孩哭得真伤心,肩膀一颤一颤。
      表嫂一言不发。
      “咱们玲玲做的对,他们抄是不对的。”我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玲玲不哭,是妈妈冤枉你了。”
      玲玲哽咽着,奶油涂了满嘴,颗颗泪珠儿一个接一个的滚落下来。
      “都是从小惯出的毛病。妈妈说两句怎么了?我说不得你爸爸,还管不了你?”沉默中的表嫂不知又哪来的火气。
      “表嫂——”我喊住。
      表嫂长叹一口气,眼睛涩了,声音里竟带了几分哭腔,“我哪辈子欠了你们父女俩?从早到晚伺候了老的,再伺候小的,老的老的不领情,小的也这么不省心,你们要把我逼死了才开心?”
      玲玲刚刚才止住眼泪,现在又抽泣着哭起来。
      我小声对她说:“玲玲,你去楼上看动画片。看,妈妈生气了,小姨安慰安慰她。听话,嗯?”
      玲玲流着泪点头。
      表嫂自觉失态,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苦笑道:“都是被他们一老一小给气的!杨林,我真是羡慕你。自己一个人多自在!”
      “表嫂你这是挖苦我呢?”我笑道:“羡慕我?这话别在我面前提。是谁天天惦记着我的人生大事?谁又在我耳边天天聒噪……”
      我话没说完,表嫂笑道“我这是挖苦你?我说的句句是真心话。你不知道嫁人的苦,更不知道天天围着丈夫孩子转的烦。”
      “烦了?不是说将来老了如何如何凄凉吗?”
      “你这丫头,存心跟我抬杠呢!”
      “少来夫妻,老来伴——”,我学着平日里表嫂的腔调,“杨林,是时候考虑考虑了。这找对象,就跟去集市上买牛一个样。刚上集的时候,满市里的好牛尽着你挑,可到了下集的时候,你就是手里攥着满把的钞票也挑不着好的了——那好的早叫人给挑走了!你今年多大了?也赶不上早市了,晚市里或许有几条漏网之鱼,瞅准时机别错过。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表嫂被我逗乐,含泪笑起来。
      “我也不瞒你。自从来了上海,你表哥就长脾气。他成天在外应酬,晚上少有回家吃饭。我唠叨两句,他就来火。”
      “他工作压力大,心里烦,最怕别人唠叨了。”
      “这个我知道。”表嫂望着我,神色黯然。
      “上海不比老家,没有熟人,表哥心气又高,赤手空拳出来打天下,工作上,上下级关系上,处处需小心谨慎,即便如此,也难免不遇上烦心的事。”我尽心开导。
      “我也知道。有时见他累得回家倒头便睡,心里也挺心疼他。你说上海有什么好?杨林,我来了上海也好几个月了,真没看出有什么好的。不就有几幢破大楼吗?住得吃的用的哪有咱老家好?又没有亲朋好友,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我天天在家闷着,总不能自言自语吧?他回来了,我就跟他唠叨两句,他就烦。说不上两句就开始吵,然后就……”表嫂说着说着眼圈儿又红了,“杨林,我在上海算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带着玲玲回老家,让他一个人待这边吧。到时候他挣了金山银山就是放我面前,我也不待稀罕的!”
      眼泪簌簌而下,表嫂再也无法掩饰。“你表哥昨晚动手打了我。”她捋起额前的刘海,鬓角处有一小块瘀青,“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万不得已,谁愿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我就跟自己说,忍着。家丑不可外扬。就是对别人说了,谁又能帮你?不过不痛不痒的劝两句。可是,……,可是,杨林,你万万想不到,你表哥他打我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一次比一次狠,他……他昨晚把我推倒,拳打脚踢,头撞在桌角上,……,”表嫂已经失控,满面泪痕,“杨林,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是玲玲还小,我早去死了。像我这样,还活着干什么?”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大街上要饭吃的还没说这话呢?玲玲还这么小!唉,表哥也真是,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嫂子,你别难过,我找到他就骂他一顿,一定替你出气。”
      “若天天给我过舒心日子,不气我,不跟我闹,就是让我跟着他要饭我也愿意!”
      我嗤一声笑,“让你真去要饭,你就不这么说了!要饭也得拉的下脸,弯的下腰,‘大爷,可怜可怜吧。’脸皮这么薄,还要饭!再者,寒冬腊月睡马路边,衣不蔽体,饥寒交迫,你受得了?”
      “你这时还笑得出来?”表嫂不满道:“早知不跟你诉苦,尽让人笑话!”
      “嫂子!表哥打人肯定不对,但两口子吵架,一个巴掌拍不响,男人在外面挣钱养家天天受人脸色,回到家里又得听自己的老婆唠叨个没完没了,你说他们还有没有活路?”
      “哦,心里烦就冲自己的老婆发火出气!”表嫂瞪眼。
      “不是——,”我笑道:“我不是讲道理给你听吗?你少唠叨两句,多关心关心他,他能发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表哥什么人?他可不是蛮横不讲理,专打老婆的恶夫。”
      “我怎么没有关心他?我天天给他做饭洗衣照顾小孩,他感冒了,是谁给他拿药倒水?”
      “你生病的时候是谁日夜守着你?怎么病好了,就把别人对自己的好都忘光光了呢?”
      表嫂一怔,低头叹气,“杨林,你不知道,你表哥自从来了上海整个人都变了。我真后悔跟他来上海啊!”
      “要你在老家待着,你放得下心?”我戏谑。
      表嫂沉默,似不愿与我再争辩。
      “也不知玲玲在楼上看什么动画片?怎么半天也没听见动静?我上去看看。”我岔开话题,“嫂子,你喝杯茶,消消气,改天我帮你去收拾表哥。你不知道,他小时候老被我欺负。”
      玲玲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正在播放齐天大圣。我关了电视,把她抱到床上,拿毯子给她盖好。
      “玲玲睡得真香!刚刚还哭来。小嘴翘着,梦里偷笑呢。”我下楼来。
      表嫂坐在背光的地方,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她抬头望了望我,似乎是‘哦’了一声。
      “不是说买菜做饭吗?可乐鸡怎么做?这回教教我。”
      “好。”她站起来,“今晚上,在你这儿睡,行吗?”
      我一愣,随即道:“怎么不行!我过会儿给表哥打电话,让他也过来吃饭。”
      “叫他做什么?他不是喜欢在外面吃吗?让他在外面吃个够!”
      “唉呀,还生气呢!以前怎么没发现嫂子有这么大的脾气?行,咱不喊他。”
      “不说他了。”表嫂疲惫的说。
      表嫂做的一手好饭菜,可乐鸡做的更是地道。我在大块朵颐之余,不忘在心中感叹表哥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能娶的如此贤妻。
      饭前,给表哥挂了电话。戏言:表嫂生气了,要离家出走。表哥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道:“让她在你那边多住两天吧。过几天,我去接她们。”
      说的什么话嘛。他该把生气的妻子哄回,这才是一个胸襟开阔的男人做的。他这样把表嫂晾在一边,不管不问。表嫂心中不知要怎么难受呢?
      表嫂其实一直在关注我跟表哥的通话。
      “他说什么?”她问。
      “他说最近忙,明天就去外地出差,要你跟玲玲在我这儿散散心,他出差回来就接你们。”我撒了慌。
      表嫂慢慢嚼着芹菜,半日无语,“杨林,尝尝这鸡,做的怎么样?”她热切的望着我。
      我忽而觉得心酸,笑道:“嫂子,亏得表哥出差,我才能天天吃你做的菜。以后你来我家做饭,我付你工钱怎么样?”
      “好!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也不用看人脸色。你说,我上高中那时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你表哥谈恋爱呢?要不是他招惹我,我也是个大学生,也能自食其力,也不用靠他了!”
      “表哥养活你,不应该?他乐得养活老婆孩子,要不他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拼命?”
      “他为他自己,为自己的面子!”
      “他自己能吃多少能用多少?面子?面子值几个钱?男人们不傻!你跟玲玲就是他的精神支柱,这个家坠在他心底,他就踏实!别说那昧良心的话。我表哥苦不苦,有多苦,恐怕只有你这身边人最清楚!”我笑道:“他也常在我面前说嫂子有多好有多好,也开玩笑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人生最高追求。”
      表嫂勉强露出笑容。
      夜里,我们三人挤在一张床上。表嫂要跟我聊聊天,玲玲却也吵着跟我睡。
      表嫂许是太久没人说话了。唠唠叨叨到凌晨四点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骂,一会儿怨,一会儿又心疼起表哥来。
      我迷迷糊糊的听着表嫂的唠叨,似乎是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里被人追杀,梦里过一座独木桥,梦里有一个男人一直牵着我的手,可就是看不见他的脸,梦醒的一刻,突然那个男人俯身看我,竟是王总。我心里想喊‘爸爸’,可干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喊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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