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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事要从结尾开始讲 ...

  •   宁臣站在无尽崖下,那里今天也什么都没有。
      他其实每天都会上一次山,他不知道他还在抱有些什么期待,无尽崖遭无数人寻访,只有有缘人得见,饶是如此,这山头也着实被踩低了那么几公分,大家说,若是此生得以获一尾兔耳草,则此生无憾,而若是此生得以见一只凡梦,那便可以炫耀千年。
      而宁臣他两样都得了,大约便不该再有所求了吧。
      他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明明已经告诉过所有人了,不可接近,他回过头,正想出声怒喝,却看到了林白水。
      他其实好久没有见到林白水了,他曾经也并不那么易怒,林白水的出现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只是曾经还可能存在过的零星情谊已经丁点不剩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做出选择,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那些人,那时候,他还未交出真心。
      他看了林白水很久,而林白水也在等他说话,终于,宁臣看够了,他移开了视线道:“却梦掌门今日前来,总不会是叙旧吧?”
      林白水很是儒雅飘逸,极是符合各类小说描写里的那些超然闲定的仙人形象,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袍,明明是最简单的款式,也没有任何图样,偏偏就能让人觉得衣服好看,人更好看,右侧颈项到耳根处是一只翩然飞舞的彩蝶,便让他的温柔眉眼添了一丝妖异,他那柄向来不离手的长剑泪阑干,却没在他身上。
      这位年轻的掌门刺客却显得很是悲痛,林白水叹息道:“宁臣,从前是我不好,念晚同我说了,孩子一事是她陷害了你,可她也是太过不安,才假装怀孕,其实千错万错都在我,你还有的选择,何必闹得腥风血雨,你若是答应就此停下,我一定去求渡噩仙君……”
      “求他?求他什么,求他不杀我?”宁臣冷笑,其实记忆中林白水同他的对话从未如此平和,林白水先前不是对他横眉冷对就是恶语相向,到现在才来开口说抱歉,未免太不要脸了些,若是以前的宁臣听到了这样一番话,说不得会重新思量一番,可他不是。
      “我清楚自己选了什么,也清楚的知道有无退路,林掌门其实也不用劝我,若是慕念晚真有这么一个孩子——她能不能生下来,还真得另说。”
      林白水有些尴尬,却并没有能够反驳,宁臣于是淡淡道:“所以你大可收起你的愧疚,继续将我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不客气道,“因为你并不是真的在意。”
      林白水走后,宁臣还是站在原地,他没有悲伤,只是觉得可惜,替以前的宁臣,也可能是替自己,可是喜欢上那么一个不爱自己,甚至是恨着自己的人,其实只能去怪运气不好,还能怪什么呢?那些因为喜欢而做的傻事,都是自己要做的,那时候只觉得,还未怎么付出就说放弃,大概算不得真心。
      而给出了之心后,还能收得回吗?
      这样想着,其实林白水已经算是好心,对着一个其实不在意的人,也可惋惜的替他考量一番,不像寒翎远,好像以前种种,都似前缘旧梦,一场梦醒,就再没点痕迹。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这次来的是季叶,他倒是没什么顾忌,直接就问,“听说林白水来过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季叶其实长得挺普通,放到人堆里,没见过的人恐怕是绝对无法相信,这个人便是红尘仙君,是如今屈指可数的真仙之一,修行天赋甚至高过林白水这样的却梦掌门。
      宁臣也并不介意他的行为无忌:“没有什么,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
      季叶听了点点头,道:“我想也是,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今天再不问出口,怕是以后也再没有机会。听闻当初清云派亲传大弟子宁臣嫁与却梦掌门林白水,可谓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为求却梦绝学不惜自降身份,有人说是为情所困倾心犯贱,我心里考虑了一下,求绝学?依我看你并非追名逐利或是勇攀巅峰的人,至于为情……”季叶笑了一下,眼睛弯了起来,很是人畜无害的样子,继续道,“既然用情至深,又为何忽然对霜霖掌门寒翎远另眼相待,甚至现在,放弃了门派、家人,甚至是自己,只为给他一个成全?”
      宁臣皱紧眉头,别开眼去:“不过移情别恋而已,没有回应,又如何长情……人本就善变,仙也不例外。”
      季叶并未拆穿他的谎言,只是仍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样子,道:“那子臣仙君可还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自然并非是一年前,虽同样在四平茶馆,但我们原先便见过,而你可知,那时你在干嘛?”
      宁臣这次没有出言反驳,他缓缓道:“忘记了又如何?”
      季叶道:“你不必想太多,我既然现在才来找你说,心中肯定已有了猜测,只不过想确认一下。我虽微不足道,可从前的宁臣是断不会将我忘了的。”他悠悠说完这些,看宁臣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出来,“平婠说的不错,你果真是比之前那个好玩多了。”
      宁臣蹙眉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季叶深深打量了他一眼,道:“我从前住在一个小村子,我爹是村长,谁也不敢欺负我,孩子们也总跑来跟我玩耍,我那时过的很快活,从未想过修仙。”
      宁臣并未打断季叶牛头马嘴的话,任季叶继续道:“后来村子里发了瘟疫,死了一半以上的村民,爹请来了一个道人,说是修士,能保村子平安,那道人看了一番得病的村民的样子,说这个村子已经没救了,凭他的法力是消不了灾的,我爹便跪下来求他,求了很久,他说,除非以生人活祭。”
      季叶说到这里停了停,他的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容,然后道:“我爹听了,立刻就说,那就让他活祭了吧,那道士便告诉他,是要找还未遭这浊世侵染的,仍旧纯净的处子,于是我爹就跟他说,‘我的儿子可以。’”
      季叶的表情仍旧似笑非笑,似是这样的经年旧事,并不让人难过,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真奇怪,别人拼命想让自己的孩子生,而他却迫不及待的推自己的孩子去死。他对我说,若是用我一人之命可救数人,那便是值得的,那是功德,而他生为村长,是要以身作则的。都是狗屁,而我当然不会就这样白白送死,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在我娘的帮助下,逃了出来,从此再没有回去过。”
      宁臣张了张嘴,最后干巴巴的道:“你爹不过是太看重村子了……”
      季叶摇头:“你不用这样,他们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了,而若是你自己都不为你自己考虑,谁又真的会痛惜你呢,连亲生父亲都能将你放弃。你看看你自己,从头到尾付出了那么多,却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多傻多笨。”
      宁臣现在终于明白季叶的意思了,这个从来只为自己的人,竟然跑来劝解说服他,季叶同林白水所作并无不同,可是宁臣明白,季叶是真的在意,是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让他放弃,可他知道他不能放弃,他们都以为他还能回头,他还有退路,只要转个身,告个饶,也许一切就都能改变了,可他知道不行,这是一条他已经选好了的路,只能按照选好的剧情走,别无他法。
      宁臣道:“可是情爱这个东西,是从来没有刻度和标尺的,不是你知道哪里能够装满,便把水填到哪里就行了,有的时候你以为已经满了,于对方而言,却只不过铺了层底。可若是想得太多,每时每刻都得计较得失,未免太累。”
      季叶却并不赞同:“每时每刻计较,起码能同我一样,最后全身而退,不像你,连自己也没落下。”
      宁臣这回倒是觉得颇为赞同,可他想了想,那又如何呢,便是满身伤痕,甚至留不得全尸,那也是他自己的痛、自己的路,他不能求别人同他分担,也不能觉得后悔,这条路走到头了,发现是条末路,别人都替他惋惜,可他自己不觉得。
      这并不能抹去他先前走过的那些努力,也不能代表他走的就是错的,他努力去求得一个结果,只是他并没走到happy ending。
      他本有机会成为主角,是他自己舍弃了,成为了那人的配角。
      如果重新来一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吗?他觉得是不会的,他并非只为求一个好的结局,他不想违心,只是想这么选而已,既然如此,他前面摆着的就是适合他的结局,那他就该承认,王子跟公主都总难在一起,而他不是王子,更不是公主,他是宁臣。
      而这,显然也不是游戏,是不能重来一遍的。
      宁臣道:“我也觉得自己挺傻,可是那时你从离国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想的难道仅仅是让东野烈记一辈子吗?说到傻,谁又可以一直精明呢?”
      季叶吃瘪,于是终于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就知道是说你不动的,跟着你也是不可能赢的。”
      “既然这样,为何当初还要解了封印,又选择站到我这边来?”
      “我不过就是想站在这边瞧一瞧,明天,一切结束后,寒翎远的表情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季叶不客气道,“况且我刚刚的那个故事,我憋了一辈子,总算可以毫无顾忌的说给一个再不能说出去的人,真是太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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