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炉灰

1、一水

　　我，我，我想逃离，说不出现在的生活有多不好，可我想有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于是我逃了……
　　我去到了一个地方，是一片沙漠，我想向自己证明，我不是一时冲动。我只身一人，穿着初秋的衣束，站在沙漠的边缘。
　　“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吧。”
　　“你想去哪儿？”
　　“哪里都可以。”
　　“所以你就想去沙漠，想就这么走进沙漠？”
　　“不行吗？”
　　“你去沙漠做什么呢，看星星，看风沙？就这么去？没有车，没有水，没有衣服，你要是生理期怎么办？”
　　我第一次转头审视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很狼狈，很讨厌，有一双很狡猾的眼睛。
　　“与你何干……”
　　“你是想去死，是吗？”我不想死，不想的，我只是想有一个不同的人生，一个自由的灵魂。可直视他的眼睛，就好似他说的是对的，我红了眼眶。
　　“不是。”
　　“你想要的，在这里找不到。这就只是一片茫茫的沙漠，除了沙子就是风声。我刚去过，经验之谈。不过，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带你绕一圈，反正，我挺闲的。”真假参半，这是只有沙子和风，可他一定不曾去过沙漠深处。他的车子不新，上面满是大雨过后混杂着尘土的污垢，没有风沙的侵蚀。他从别处来，他也想进沙漠，他一个人。
　　“那走吧。”眼见为实。
　　一路上，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一水，是个难以捉摸的名字。他说是自己起的，所有的开始都应该有个仪式，未必是完全告别过去，但该是新生。对此，我不置可否，若已是新生，又何必冠冕堂皇地起个名字；若已是新生，又何必牵连过去。看来早晚会回到他过去的生活，与我并不同路。
　　入夜，沙漠里冷得出奇，运动鞋里的双脚已经疼痛许久，就要麻木了。一水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缩在车子的后座，惬意的喝着保温杯里的热开水，是早上走前在服务区灌的。右手里是从军大衣的衣服口袋里抠出来的半块压缩饼干，冠生园的，闻着味道是葱油的。香味从后座飘来，思绪也飘回了中学时代的午后。我也吃过这样的饼干，方便、易携，味道也不差，在初中的许多午后，我都会吃着它，写着作业。我也吃过许多别的饼干，每个月，母亲都会带我去超市买上许多，有时父亲也会去。那时的他们很忙碌，这是为数不多相处的时光。有一次，父亲对我说，为什么总是买饼干，少买些，吃完了可以再买。说实话，那时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我生活所需，不是我闲时消遣。可自那以后，我就喜欢上吃压缩饼干，而橱柜上也渐渐地少了那些饼干的身影，从一个由饼干堆积的小山，变成父亲放置名酒的展柜。
　　“你也该饿了，要不也来块，不过你有什么可以换的呢？或者，你打个欠条，出去后让你父母还我也行。”没有灯光的夜晚，却有星星照亮，照得出他戏谑的眼神。
　　我打开了车门，外面依旧很冷，但好在吹散了回忆。今晚没风，月亮很圆，北斗星很亮，所有星星都很亮，可我冷得发抖。天地开阔，景色美得不像话，可我心却悲凉的要命，我不想留住这美，不想再欣赏这美，不想将这美带给谁，见过就只是见过，不想留下回忆，没有畅快，没有如释重负。
　　“我骗你的，还当真了。”身上多了一件军大衣，带着温度。很暖，很舒适，话很动听，我就窝在一水的怀里，手里攥着他身上的军大衣。我没有动，我很冷，可我知道了什么是暖。一水很暖，可他知道什么是冷，我相较于他是幸运的。就这样，我们站了很久。
　　第二日，我们依旧沿着沙漠中的公路前行，见识了沙地，还有风声，还没完。
　　第三日……
　　第四日……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我们靠着一水带的储备，进入了沙漠的腹地。自从进了沙漠，就不见天然的水源了，有的仅是一水买的一箱矿泉水，显然，他也是一个没有沙漠生存经验的人，不知道沙漠中最重要的就是水，而我们对于水的消耗量远大于预期。
　　我们耗尽了所有，丢弃了没有汽油的车，依旧向前走。一水永远走在我的前面，从未回头看过我，他没告诉过我他在找什么，也没告诉我他要走多远，可我知道他比我更迫切，不带上我，他能走得更远。我蹲下了，我说我走不动了，我说我找不到了。
　　他回头看了。是一双无比认真的眼，狼狈的衣着，讨厌的笑容……
　　“还没完。”
　　“我已经完了。”
　　“听完风声才算完。”他在找风。
　　“给我起个名字吧。”
　　“一水。”一为初始，水乃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