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神》Sincerity

1、临安城

　　“咱们去的这临安可是东南的一块宝地，东南本就地势平缓，这临安却更加不同，三川相汇，北城靠着上阳湖，东城又傍着丸玉湖，百年来风调雨顺，未曾得过水患，您可知世人皆称其什么？”
　　“明珠！”
　　开往临安的商船上总会有几个小贩，只需每月上交船商三金，便可沿途上船，贩些新奇小物、吃食，有的小贩还会在途中讲些趣闻逗笑船客，刚才的便是之一。这小贩显然是近来才开始讲笑，会的段子不多，便讲起了临安城，好在口齿伶俐，反应也快，第一次来临安的听着倒也觉着新鲜有趣。
　　只是这才开春，船外并不暖和。那些受不了船内那种沉沉之气，出船头透透风的，应是这小贩讲述的对象了。
　　“这颗明珠可了不得，要想在这儿扎根，钱到是其次的了，您得有点真本事。要知道来这儿的贵人们什么没见过啊，就说前几年的……”
　　“……虽说这两天天儿冷，但这临安却热闹起来了，第一次来临安的贵人可能不清楚，这全都是托那建福楼的福，您别看他地面儿不大，气派却是十足。这每年的九月，建福楼便会大开排场，迎四方客，候天下人，无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街头乞儿，都可以来建福吃上这第一口的鲈鱼。奇的是‘食鱼节’这天，若你想在建福楼见那衣衫褴褛的乞儿，嘿嘿，就怕是要失望了……不过，咱们这船贵人们算是赶巧了，这食鱼节每三年便有一年的随缘年，今年便是这随缘年，本月便是这随缘月，只是不知具体是哪日开始，不过都说能赶上这头日是难得的运气……”

　　沈洞之听到这，嗤了一鼻，小声道：“建福楼养的小贩。”
　　茯神看了看少年，也不言语，只是从怀中取出几块糕点递给他。
　　少年尝了一个，眉眼舒展，好吃二字尽写脸上，又朝茯神望了一眼，像是疑问这糕点从哪儿来的。
　　茯神指了指被沈洞之嗤鼻的小贩。
　　“那小贩上船时，我从他那儿买的。”
　　半晌，少年才回过味儿来，登时烧了耳朵，丢在嘴里的糕点吃也不是，吐也不是，便在心中暗暗咒了茯神两句。
　　“多听少言。”
　　少年虽知这人在教导自己，但这人近日颇有些奇怪，既不言明，自己又寻不到缘由，不由得心火大了些，加之刚才只是牢骚两句，便遭到戏弄。
　　那边茯神倒是不再看他，将最后一个糕点吃了。

　　“那你可知道回梦楼？”
　　“嘿，这位姑娘您可问着了，‘回云梦’这诗还没着落的时候，我便在跑这条船了。您可知道姜国的张家？这事便是那张家主的一首诗引起的。”
　　“张家主昨儿年便是专程来临安瞧这“食鱼节”的热闹。到了建福楼瞧着来了各行人士，干什么的都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云梦阁，感慨万分，便做了一首诗。不过虽说那席间也不少张家人，可云梦那档子事到今天也快三十年了，年轻点的没经历过，年长的也不愿提，所以众人也是沉默片刻，让这事儿过去了。也是不过几日，这首回云梦竞在坊间传开了。慢慢也就有人把建福楼叫回梦楼了……”
　　“小兄弟，那你可知道云梦阁是怎么回事？”
　　“云梦阁……这……”小贩面露难色，众人以为他约是不知道了，又听小厮道：“前面就是临安了，我若是讲，贵人们也只能听到一半，若是真想听，临安城里随便找个酒馆小厮也能说，因张家老爷的缘故，在临安云梦那档子事儿早已传遍了……”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向南望去，水雾中透出几只船桅，码头传来遥远的声音，远处的楼阁也渐渐显出了轮廓。
　　临安城到了。

　　“兄长，我们是去？”沈洞之向身旁人问道。
　　“建福楼，去凑凑热闹。”那人笑道。
　　未行多久，那人像是想起什么，目光在洞之身上流转。
　　“洞之，你又长个了吧，我看照这速度，再两年你便要赶上兄长了……”
　　沈洞之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露出嫌弃的样子。
　　见此那人便抽回目光，不再言语，依旧笑盈盈的，望向了街边铺子。
　　本想早点到建福楼，至少也找个地方填填肚子，谁知硕大个临安难找半间客房，两人走了大半个临安才找到一家尚有余房的客栈，收拾好行李已是晌午，沈洞之见那人在纸上认真写画着什么，想着应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便要自己下楼，看看附近有什么吃食。
　　“洞之，饿了么？”

　　“上次来临安是很久之前了，找客栈的时候，我看这里并无多大改变，我凭记忆绘了张地图，你第一次来，可惜没多少时间让你走闹玩耍，拿着这图方便些。”
　　那边沈洞之的脸色又变黑了。
　　“谁要走闹玩耍，我不是小孩子了……还有城内客栈难找这事你一早便知道，却让我一家一家客栈去问？你就不会先放下行李再走闹玩耍么？”
　　那人放下手中的汤面，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即小声道：“光顾着看城里的新鲜玩意，忘记了……下次不会了。”
　　沈洞之望着对面这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他踏上来临安的水船，茯神好似换了个人，像是离了北地，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可说到做起事儿来，较之往日也不靠谱多了。更奇怪的是这人仿佛连音容也有所变化，仔细一看确实是那人无误。本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病，细细检查身体后并无异样，莫非真是撞了鬼，中了邪？想到此处，沈洞之更加盯紧了对方。
　　茯神见他目露凶光，以为这小子还在记恨着，尴尬地笑了两声，捧起汤面自顾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又叫了碗面，招呼摊主坐下。
　　老者见那两人也不似什么恶徒，这时辰也应该无人来了，自己上了年纪又站了许久，便与他们一桌坐下。
　　沈洞之看着茯神满脸假笑地将汤面推向老者，面色更黑，眉头更皱，目光更凶。
　　“我同堂弟从北边来，投奔南方的亲戚，想必摊主也听说过北边的情形。不过，我这堂弟性子有些执拗，早上听那船上小贩讲‘云梦阁’的事儿，听的入了迷，不听完倒是不愿下船了，后来听那小贩说临安人人都知道这事儿，大家也都愿意讲，他才肯下来。”
　　老者看了看少年，确实是一脸的怒气，松了口气道：“我说呢，怎么生了脾气，我还以为是这面不合胃口，原来是想听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