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奈良山》多加点儿香菜

1、出山

　　我常常在想，南明山的那一边是个什么地方。
　　实话说，我从一只云雀修炼成人形，足足花了三百年的时间。又从人形修炼了八百年才离了妖界，得了一身仙骨。然而这得全亏了我常常偷喝普陀祖师用百花酿造的神仙醉，那酒可与别处小妖商贩所卖的酒不同，据说那酒集了天地之灵气，汇聚了百花之精元，神仙吃上几口，便会脸红微醉。常人若是吃上几口，定是要睡个七七四十九天才能醒来。实不相瞒，我第一次偷喝那玩意时，便趴在草地上隐隐睡去，在梦里，我梦见一个身穿绣有如意云纹的灰色长袍男子与我站在殿顶之上，我们望着头顶上的粉色云霞，也不说话。至于那人长了什么模样，我倒是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当我再次醒来时，周围已落叶飘零，芳草衰败。我原以为我只是睡了一个季节，但后来我才得知，那时的我竟已睡了十七个年头。我庆幸我睡在了普陀祖师的后花园里，若是睡在了别处，说不定肉身早已被小妖们啃食完了。

　　算算日子，我竟也有个一千一百来岁了。别的妖修炼几千年还只是只妖呢，我倒是争气，只用了一千年。
　　我还是只云雀时，便一直朝着南明山的那面飞了。可惜山太高，我又飞不动，加之南明山有很强的结界，因此我从未目睹过南明山山后的景色。可就是因为我从未看见过，致使我这一千年来，一直在冥思苦想南明山的那边是什么。
　　我虽也曾问过别的几只小妖，可他们却说，南明山的后面就是魔界，那里的妖怪凶残至极，吃人的骨头连渣都不剩，甚至，连同类的妖都会吃。可我始终都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在我看来，这一定是他们几只妖自己的杜撰。

　　直到有一天，我在山下的河里喝水，遇见了一个没有头发的小和尚正躺在草地里休息。那小和尚生得眉清目秀，很是俊俏。
　　我吓唬他道：“喂，你信不信我吃了你。”
　　谁知那小和尚完全没怕我，还笑了笑，：“你这小妖，凭你此等能耐，也想吃了我？”
　　我一听便不高兴了，完全没有把我这个修炼成仙骨的小妖放在眼里。
　　“我今年一千一百多岁了，按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奶奶。”
　　“阿弥陀佛。”
　　“我不是佛。”我皱了皱眉。
　　他笑了笑，望着天上飘动的白云，没再理我。
　　我见他对我如此冷淡，只好放低了身份对他道：“和尚，你是从何处而来啊？”
　　“西山太法寺。”
　　我趴在草地上，两手托着腮，“西山？离这里一定很远吧？”
　　“自然。”
　　“那你来南明山是要做什么呢？”
　　“路过。”
　　“那你可知南明山的那一面是什么？”我望着远处的南明山。
　　他顿了顿，回道：“南明山的那一面是一片荒原，掠过荒原，是奈良山，若继续往前，则是北寒。”
　　“奈良山？”
　　“对。”
　　“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众神仙待的地方。”
　　“你去过啊？”
　　“自然，前年我随师父拜见奈良山上的坤迟长老，便上过一次山。”
　　我听得起劲，问他道：“那奈良山上好玩吗？”
　　“好玩。那里可到处都是小仙和上神，有意思的地方甚是繁多。比如，奈良山上建有戏台，每到夜晚，那戏台便会上演些好看的戏，小仙小神们便会挤在那里。人海翻腾，好不热闹。”
　　我听得入了迷，和尚所说之处是我从旁人口中都未曾听来的。
　　“可惜。”我叹道。
　　“可惜什么？”
　　“可惜，我还未曾出过这南明山，也无法出去。”
　　他望了望广阔的南明山，复又抬眸望了望我，“你很想出去？”
　　“是。可是我破不了结界，也根本不知道怎么走。”我委屈道。
　　他思量了会，“你若真想出去，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我一听这话，立马从草地坐起，“真的？”
　　“嗯。”

　　我发现我看这和尚越来越顺眼了，聊了几句才知晓他原本就是要去北寒的，刚好要路过奈良山。知他将要带我离开这里，我便殷勤的带他到南明山各种好玩的地方转了转，又带他认识了几个容貌清丽，模样出挑的小妖。可惜他对她们好像根本没什么兴趣。
　　我并未曾告诉那些小妖们我将要随着这小和尚去往奈良山，倒不是我自私不愿跟他们讲，而是我怕小妖们都知道了，纷纷逃出南明山，定会乱了南明山的秩序。但我又想着，她们曾待我如亲兄弟姐妹一般，倘若我抛下他们，独自离开，着实太不尽人情了些。于是，我祈求和尚能否将它们也一起带出南明山，可和尚却说，他之所以会带我出去，是因为我已得一身仙骨，已算半个小仙了。若是小妖出了南明山，不是被外面的神仙降伏，就是被魔道更深的妖怪吃掉，下场会极惨。无奈之下，我只好瞒着她们与和尚悄悄出了南明山。

　　与和尚说的一样，这南明山的后面的确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我刚踏上那片荒原时，激动地幻化成了云雀，在荒原的上空不断盘旋。离开了南明山，我好像终于自由了。我不禁觉得十分欣慰，一千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个答复。我不禁开始对和尚所说的奈良山和北寒充满了期待。
　　不过，那片荒原要比我想象的大很多，我和和尚走了十几日都没有走出那片荒原。不过，我倒也并不着急，沿途的风景就足以让我觉得新奇与欣喜了。我们渴了就喝小溪里的泉水，饿了就摘荒原中生长的野草，好不自在。渐渐地，我和那和尚也产生了无法割舍的感情。
　　他告诉我他叫唐蛰，原是青云山下一个姓唐的文人孩子。后来随着他的师父入了太法寺，决心吃斋念佛，终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唐蛰也问了我的名字，我告诉他平日里别的小妖都唤我雀儿，没有什么名字。他倒是热心，说是要给我取一个名字。我告诉他，定是要给我起一个叫起来好听不带俗气的名字。他想了想，唤我道“潋仙”。
　　我嘴里嘀咕道“潋仙”两字，问他道：“潋是哪个潋，仙又是哪个仙？”
　　他答道：“水光潋滟的潋，神仙的仙。”
　　我又问他：“可有什么寓意？”
　　他摇了摇头，也不答我。不过，我确实挺喜欢“潋仙”这名字，一来因这唐蛰出身书香门第，博文经史定不会差。二来，这名字有一个“仙”字，我甚是喜欢，听起来，我好像就如一个神仙一般，颇为潇洒。

　　唐蛰给我讲了许多他所见闻的仙界趣事，连西王母娘娘的第七个孙女喜欢吃什么糕点，他也能给我娓娓道来。他还给我说了许多他随他师父在外游历的趣事，如他当初暂住在奈良山脚下的悠悠谷时，半夜起来上茅厕，忽遇在外偷草药的小贼，他追了那小贼一夜，让那小贼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还有，他告诉我，奈良山和北寒是多年的宿敌，双方经常安插细作混入对方阵营中，有时在奈良山看到的楚楚可怜的美女，都有可能是一个披了人皮的丑陋妖怪。对于这些，我是最爱听的了，每每到了夜晚，我躺在荒原之中，辗转反侧，便会求他给我讲几件趣事听听，而他总是会笑着安静地给我讲述那些尘封在时光里的陈年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