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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翩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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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一直梦想能够在剑尖翩翩起舞,脚尖点着剑尖,旋转,借力漂浮,为此她耗尽了几乎一年的时间来练习这一招式,但当他的剑尖朝她刺来,她却脑子空白,忘了自己费尽心血习得的成果,忘了该怎么使出早已应用自如的武功。
他的剑尖在她眉间停顿,霍地收剑回鞘。
“师父!”她怔怔地喊他,看到他的身影一顿,而后几个起落,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无踪。
“师父……”她喏喏地愣着,凉风吹过,眉间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鼻梁冉冉而下。
迟迟才反应过来,想到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心中一急,声音已大喊出来,“师父,不要丢下我!”
她奋力追上,师父却早已失去踪影。她立在寒风中,茫然失措。
五岁时她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人贩子在街上捡了她,逼着她开始学习偷活儿,她还只有五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肚子饿了会难受,不想难受,就只能忍着打忍着骂地学习。
三个月后她开始上街,按照吩咐瞄准妇女下手,最初的几次都异常顺利,直到遇见红衣。翩翩记得那时她的手还没触到红衣的衣角,红衣已经一脚扫了过来,她还在状况外,只觉得胸前一痛,整个人就已经飞了起来,斜斜地朝后方摔去,在地上拖出一条痕迹。
“痛!”她咬住嘴唇阻止已经到了嘴边的惊呼,手指被踩在红衣的脚下,碾转的疼痛钻心入骨。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偷。”
红衣说话的时候嘴边有苍凉的笑意,翩翩抬头看她,才发现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晰。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自红衣身后响起:“红衣,放开她。”
声音低醇,简单的几个字,却不停地在翩翩的耳边回响。他从红衣身后出现,蹲下身把她扶起,神情柔和,并不嫌弃她浑身脏乱。
“没事吧?”
虽然翩翩不想承认,但他的出现,就像夜间的一轮明月,除了他之外,世界是昏暗一片,只有他闪着光,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
“手都肿了。”他的声音暗下去了一点,眉间轻轻皱起。
“我,我没事。”她猛然自他温暖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这几个月尝尽苦头,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暖,她竟一时无法适应,只紧张自卑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上官师兄!她明明是小偷!”红衣在旁边跺脚,气呼呼地伸出手来,像是要抓她的样子。
翩翩肩膀一缩,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往他身侧躲,仿佛知道他会保护她。
“红衣!”
果然,上官低喝了声,声音不大,但威力十足。翩翩看得出来红衣的动作滞了一滞后收回了手掌。
“你爹娘在哪里?”上官温和问她。
“我没有爹娘,”翩翩低垂下脸回答,“他们不要我了。”
尽管她用了三个月来消化这个事实,然而如今说起来,眼眶到底还是红了。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他原先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她直视他的时候目光清澈,被红衣踩住手指时却神情倔强,他心底的恻隐,不知怎么就忽的被挑了起来。
他的担忧是真心的。五岁的翩翩看着他,半晌才鼓足勇气轻问:“我跟着你学武功,拜你为师,可以吗?”
上官愣了一下。
翩翩又说:“我不要当小偷,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说完便真的当场下跪,叩了几个响头,撞得额头一片血红。
“学武功很辛苦。”他说。刚刚他摸过她的手,骨骼清奇。
她惊喜地抬头看他,叫了声“师父”,露出三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从此跟着他闯荡江湖。
这之后她知道了他叫上官佩玉,不属于武林中任何派系。
就这样过了十年,如今的翩翩已经出落成十五年华的翩翩少女,黑发黑眸,肤如凝脂,绝代美人。
而师父似早已看透了,在她十岁时便教授了她另一门绝技——易容术。
她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就在一年前,师父却突然失去踪影,只留下一纸书信,叫她认真习武。
她一边练武一边寻找他,今天偶然遇见,他却举剑相向,又失去踪影。她有直觉,师父还会再次出现。
她在茫然失措中收拾起心情,回了客栈等待消息。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天,半夜的时候,一支箭划过空气,透过窗户射进她的房间,她取下书信,赫然是师父的笔迹。
原来这一年来武林中陆续有人神秘失踪,师父奉了师公的命令暗中追查,如今总算追查到了一丝线索,他在信中说,他需要她的帮助。
他需要她的帮助,她突然笑了,泪水盈满了眼眶。
隔天,她依照师父的指示来到郊外的一处洞口,洞内有浓浓的血腥味道,她惊觉不对劲,深怕自己已经来晚,又或是敌人提早行动。
这一想,她已冲入洞内,凌厉的气息突然从背后袭来,她足尖一点,人已快速往旁边一掠,长剑出鞘,声音尖细。
“没想到,还漏了这么一个。”
这是男人的声音,尖声尖气,却又不似男人,而很明显,洞内还有另外一人,翩翩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不是中土该有的。
不待她再推敲,两人已经攻了过来,洞内一点光线都没有,她只能凭着他们的气息以一敌二。
师父在哪里?有没有遇险?不,不会的,师父的功力比她深厚许多,不会有事的,但万一……
这个想法令她疯狂。如果师父少了一根汗毛,她都绝不会放过他们,不管他们是东瀛人士还是牛鬼蛇神!
她催动十成内功,手中利剑变得削铁如泥,更遑论是人头。她脚尖轻点,在洞内快速移动,没有光亮的好处就是只能比拼动作的速度,剑尖轻挑,脚下尘土扰乱他们的感知。
这一年她还发明了一招隐藏气息的招式,把身上的气闭起来,让敌人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同时,更能感知对方气息的强弱。
洞内静得仿佛细针落地都能听到,对方的气息在寂静中明显起来,手上的剑刺了过去,哇的一声,惨叫声立时响起,另一人深知不妙,直往洞外冲去。
她跟着冲出去,一片白光闪过,阳光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而那团光线中,师父的身影渐渐浮现,没有损伤。而他的周围,有十数个人包围着,皆是一身黑衣打扮。
“师父!”她冲了过去,一剑挑开突破口,与师父背对而立,背抵着背。
这将是一场恶战,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翩翩,”师父用了腹中语唤她,她以微细的动作回应,听到他说,“东瀛人企图入侵中原,这一年我已暗中解决了不少人,这些是最后一批,皇兄已经下令剿灭余党,有他的帮助,势必事半功倍。等会你看我信号,我说走,你就走,知道了吗?”
“是。”她回应,但她知道,她会陪他到最后一秒钟,至死不渝。
他与她双剑合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的体力也将耗尽,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裳。几把剑同时朝他们刺去,往事瞬间在脑中回放,她的□□起来,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更加用心修炼内功,师父需要她的帮助,她却是在拖他后腿。师父的剑切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翩翩,走!”他大吼,手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剑阵中扔出。几把剑没入他的身体。
时间仿若静止,狂风仿若静止,所有黑衣人仿佛都静止了,只有师父的身体在缓缓落下。
两行泪水静静地淌落,一把剑破空而来,脚下一滑,她已不自觉地躲过了过去。
是他们,是他们害了师父……
是他们……
体内突然涌出一股力量,她大喊一声,声音直冲云霄,黑衣人的身影一顿,就是现在。仇恨之心冲破了一直以来的障碍,最后一招“云端飞舞”,剑影重重,剑气凌厉。
只是一瞬间,当她的身影顿住,微风吹过,前方的树林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切归于平静后,轰然倒下,如同黑衣人。
她神功终成,却已毫无意义。蹲下抱住他的身体,只喃喃道:“师父,不要抛下翩翩一个人,这辈子,我不独活。”
她举剑向着自己的脖子,他却突然伸出手来握住剑把。
“翩翩,你忘了我有铁罩衫功夫么?”他的声音虚弱,嘴角却有美丽笑容。那剑不过入肉三分,并未伤及要害,若非之前消耗功力太多躲避不及,几把剑未必伤得到他。
“师父……”她泪眼朦胧,再也说不出话。
“翩翩,你愿意跟着我浪迹江湖吗?”他说,“皇兄答应过,如若此番作战赢了,将不再束缚我,放我回归自由。翩翩,你,愿意跟随我一辈子吗?”
“师父……”她长久地凝视他,终于点头。
当皇帝的人到达之后,只剩下一地尸体。
而翩翩和上官,早已失去踪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