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93年》宁小完

36、第 36 章

　　林诗雅从医院出来，驱车往报业大厦。她推开所有劝阻的人，径直冲向总经理办公室。

　　贺世生正在开视像会议，见有人来势汹汹闯进来，一点没被吓到，笑容满面地对影像对面的人说：“我这里还有事，等会儿继续。”

　　关闭通话，他对眼前人问：“怎么了？”

　　林诗雅将手中攥紧的东西猛地甩去，正正砸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红印。东西滑落手中时，他接住一看，是一条普通的塑料管，中间划了一个口子，切口整齐，有人用锋利的刀子把管道割开，造成煤气泄漏的假象。

　　林诗雅双眼血红，怒容满面。

　　她问：“你做的？”

　　贺世生无动于衷，从桌面拿起一只雪茄，将雪茄放到鼻子下，轻嗅那醇烈的气味。过了一会儿才听他说：“是又怎么样。”

　　“是”字刚落地，林诗雅几乎扑过去，扯起他的衣领，低声吼道：“我说过，不准再对他动手，你老糊涂了听不清楚？”

　　贺世生脸像泥塑一般，笑眯眯的神情瞬间变得狠辣阴沉，“半年前的事，你有份策划，现在教我当假菩萨？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听见这话，紧盯他的双眸怒火逐渐熄灭，抓着衣领的手消沉的松开，林诗雅冷冷地说：“我答应帮忙绑架，没叫你杀人。”

　　“不是一样吗，李子游变成植物人算他命大，我才不赶尽杀绝。难道他醒过来会善罢甘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诗雅狠狠瞪他。早知道贺世生如此穷凶极恶，当初她绝不会答应上这条贼船。

　　一年前，李子游毫无预兆收回极乐海外发行权，接着解雇大半个技术团队，在外人看来就跟发了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接着便是删除云端的基因代码库，董事局发现以后反对，可李子游股份最多，拥有一票否决权，没人能阻止他们眼中的暴君疯狂的行径。

　　关闭极乐等于摧毁布利斯，这不仅是李子游的心血，她也牺牲了半生投入这个商业王国，他不能如此自私。威逼利诱都试过，可他却听不进去，像魔怔了一样，只晓得说什么“他们是我创造的，也由我毁灭”“这个世界对他们是地狱”之类的话。

　　绝望之际，是贺世生找上了她，他说有一个办法能让李子游罢手，只要她肯合作。

　　那天，电视新闻是这样说的：“清晨六时，清水湾道发生一桩绑架案，两部无牌面包车拦截黑色房车，八名蒙面持枪匪徒打碎车窗玻璃，富商李子游被掳走失踪。”

　　因为她的配合，绑匪轻而易举得悉李子游的行程路线，将人绑架软禁，董事长失踪，决议被无条件搁置，林诗雅顺理成章以执行董事的身份掌控大局。

　　半个月后，李子游趁机逃跑，被驾车追上来的绑匪混乱间撞倒下山路，当搜救队队员在山崖上找到也时，已重伤昏迷。

　　绑匪弃车逃跑，逐一被警方抓获，不知道贺世生用了什么手段，给了多少封口费，八人口供一致，没供出指使案子的元凶，案子被当成一般绑架伤人案处理。

　　人是昏迷了，可林诗雅一直怀疑，车祸背后有人蓄意指使。细想，贺世生一开始的接近就不怀好意。

　　“我会看着他不让他捣乱，你也不要乱来。”

　　贺世生微微一笑，“你的话在我这里可没什么分量，别感情用事了，死人才不会捣乱。”

　　林诗雅声音里透着十分的冷酷，“我不是在跟你谈判，再敢打他的主意，你会领教到什么才叫感情用事。”

　　贺世生摊手，“行，就看你怎么办了。”

　　李子游并不觉得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甚至还能听得见耳边的呼叫声，抢救的仪器声，只是意识慢慢飘远，去了一个相当熟悉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来了。

　　和风飘过，青草在脚下荡漾。

　　0062从视线远处走来，不一会儿，走到李子游跟前。0062展绽标准笑容，说：“李子游，很高兴与你见面。”

　　诡异的感觉萦上心头。

　　李子游眼中所看见的0062不仅只有影像，还有各种字符。构成0062，触发他行动的每一项指令，以清晰的代码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再看脚边的青草，使其运动的风，被简单而严密的程序指引着，即便不去感受，代码已经告诉他，风即将吹往的方向。

　　最后看向自己，是一样的情况。

　　0062对他说，“根据DNA取样，你是一级用户，拥有对游戏的全部权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李子游闭上眼睛，未几睁开。不一会儿，空气变得闷热，地平线后轰隆隆响起雷声，阴云扩散，雨落下来。

　　他摊开手，看着掌心如愿滴落的雨水，问0062：“……这也是权限的一部分？”

　　0062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表示惊讶：“太不可思议了，一级用户退出程序后才能输入指令，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以为你能告诉我。”

　　李子游扬手，雨水反重力上升，乌云消散，天开始放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的皮肤结实，面貌是原来的三十岁。

　　经历过这么多，返老回春已经不能让他惊讶到哪里去了，李子游问0062，“我记得刚才我在浴室晕倒，怎么回到这里来了？”

　　0062静止了一会儿，然后说：“根据个人操作日志显示，2017年12月1日你通过手术在颅内植入接收器和体内启动器，它们能让大脑进入昏睡状态时你自动进入游戏。”

　　这就是为什么现实的李子游临死，能及时将安装包传送到极乐的档案，他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才将所有事情都准备好。

　　相比之下，他这个假冒品做得太不称职了。

　　他不自觉手往后脑移动，这是虚拟环境，自然什么都摸不着。

　　于是他问：“我要怎么回去？”

　　“暂时回不去。”0062说，“你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就是说他只能乖乖在这里等到清醒，可是，“如果我在现实死了呢？”

　　“一般来说，大脑的电信号传送中断，虚拟存在会逐渐定格然后消失。”0062忽然盯着李子游，从无表情的脸仿佛浮上凝重的神色，“扫描显示你为非玩家角色，相信检测系统出现故障，三秒后将信息上报。”

　　“等等，不要上报。”

　　0062说：“系统异常可能让程序崩溃，确定中断传送？”

　　“确定。”

　　他的确是npc，系统正常得很。

　　接收指令后，0062眸光暗下，“传送中断。请问还有什么要求吗？”

　　李子游说，“我退出游戏时，将所有操作、对话记录销毁。”

　　“指令键入完成。”

　　他闭眼，将运行中的代码看了一遍，确认0062如实输入指令，界面安全没被监控，才说，“检索一个叫杜相宜的玩家。”

　　数秒后，“档案AQR5896玩家，记录显示她于今年1月3日12:10进入游戏，无退出记录，怀疑非法侵入，已加入用户黑名单。”

　　李子游脑海中浮上最后见杜相宜的情景，她身上中了枪，抓着他的手臂，口中的话还没说完，两人一同坠入黑暗中。

　　终于，能在现实以平等的身份与她见面。

　　现在他可是名正言顺的老头了，不知道杜相宜看见自己会吓到逃走，还是会跑过来揪他的白发大笑。

　　嘴边笑容还没来得及成形便凝住，李子游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局促，他想起现实中自己苍老的模样。

　　0062不催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问：“有没有登记信息，或联机的IP地址之类能够找到她？”

　　“有。”

　　0062面前弹出一块数字屏幕，上面的全是乱码，无法阅读。

　　李子游：“你不是说我拥有全部权限吗？”

　　“用户隐私资料已加密，数据密钥只有技术官拥有。”

　　安保做得真好，只能自力更生了。李子游闭眼，字符在脑海中呼啸而过，他尝试破译面前的乱码。

　　最后还是失败了，计算量太大，短时间内无法完成。看来他在游戏里也不是无所不能。

　　李子游忽然想起杜相宜给过他的档案权限，心中一动，他说：“打开档案，我要看里面的内容。”

　　0062：“二级权限确认。”

　　随即，李子游面前徐徐展开巨大的二维画面，光线打在脸上忽明忽暗，他怔怔看着影像，不知不觉屏息，忽然又浅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