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93年》宁小完

26、第 26 章

　　早上十点，二人启程出发。

　　按照赵教授给的地图，他们开车到广场大道，再往前是狭窄的行人径，车子不能通行。李子游和杜相宜下车，步行上山。

　　从车子下来，杜相宜背起背包，尽情伸了个懒腰，深呼吸，说：“这一趟消耗的卡路里要是跟现实世界通用就好了！”

　　游戏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依然有暖融融的质感，澄清的空气和景色完全复制一月的香港。

　　天气微凉，杜相宜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李子游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她身边，将她身上的冲锋衣拉上拉链，衣袖和脚踝的扣子确认扣紧，透不进一丝冷风，才略满意地撒开手，将头上的毛线帽除下，给杜相宜戴上。

　　杜相宜脑袋小，帽沿耷拉在她两耳间，加上四肢都箍紧了，装扮没有一点潇洒可言，怂得像第一次远足的小学生。

　　把她的衣着穿戴好，李子游就走开了，神色如常。两人不多一言继续上山，李子游是习惯话少，杜相宜是不敢说话。要是聊着聊着他提起昨晚那通电话，她要怎么回答，哪里有地缝让她钻？

　　都怪深夜感性泛滥，她鼓起勇气打电话，原先想鼓励李子游不用自责，话却往肉麻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即使下地狱我也陪你一起去”……

　　杜相宜心脏砰砰跳，头皮像炸开似的，余光瞥向李子游，他在离自己一步远的前方走着，神态跟平常没有不同。

　　她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不定他昨晚睡得朦胧早就忘了，说不定他根本没听出别的意思，不管怎样，李子游要是问起，我就咬死不承认，反过来嘲笑他做梦也心思叵测，老是梦见别人打电话。

　　怎么了，还不许她耍赖。

　　很快到了宝莲寺牌楼，参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佛香缭绕。李子游抬头，只见木鱼峰顶上青铜大佛巍峨无比，佛陀反掌结跏趺坐，眉目低垂，慈悲地注视众生。

　　大佛背靠青山，两人都没有宗教信仰，不妨碍被宏伟慑服，呆呆望着十方丛林不动。

　　“李先生真有闲情逸致！”

　　背后有把亲热的声音向他招呼。

　　李子游转身，见易明穿着皮夹克牛仔裤，戴着墨镜，从大雄宝殿的方向走了过来。

　　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在杜相宜身上扫了一圈，易明转过视线，冲李子游咧嘴笑笑，说：“真巧啊，李先生也来拜佛？”

　　说起来不算巧，奉命令跟踪李子游的同僚昨天一被发现，马上回去跟易明报告了情况。他们前脚刚走，易明后脚就上了科学院要求赵宏协助调查，得到一份同样的地图，和他们要去凤凰山的线索。

　　办案直觉告诉易明，他们要去的地方跟凶案有关联，他决定亲自出马。

　　李子游说：“我怎么感觉不是巧合，是易警官在跟踪我们呢。”

　　易明竖起掌心，在他面前摆了摆，“不，我在庙里坐了一个小时才看见的你们，凡事分个先来后到，要说也是你在跟踪我。其次，我今天休假，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市民。”

　　见杜相宜用戒备的目光打量自己，易明伸出手，“你好，我叫易明。”

　　她一动不动，手停在空中一会儿，李子游向她简略地介绍易明。

　　刑事情报科警长，李子游在协助调查一桩意外时认识。

　　杜相宜这才伸手跟他握了握，一松手便马上缩回去，除李子游以外的npc她几乎不给好脸色。

　　介绍她才是真正的难题，李子游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杜相宜，我的表外甥，刚从国外回来。”

　　一时间把辈分隔了代，还不好反驳，杜相宜咬牙切齿称呼：“表舅，没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我怕佛祖看见你不高兴。”在佛门清净地撒谎，就不怕一个贯雷下来把他劈成两半？

　　似乎对她的身份不起怀疑，易明只是笑笑，便转身问李子游：“哦，原来两位不是来拜神的，那是要去哪儿？”

　　李子游说：“登山远足。”

　　“太好了，我也想上山去，但一个人逛太无聊，不介意多个伴吧？”易明合掌枕着后脑，语气亲切，像是随口说出的提议。

　　没等李子游回答，杜相宜说：“他不介意我介意！跟你很熟吗，脸皮这么厚，人家上山你也上山，有没有一点主见？！”

　　易明看着她，嘴角微翘，“世侄女脾气真大，不过我很欣赏。”

　　杜相宜冷哼：“谁要你欣赏啊，不要脸！”

　　易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说：“反正路宽，没规定只能让谁走，你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不犯法。”

　　这时，李子游看着他，说：“易警官怀疑我什么，跟凶杀案有关，还是预谋犯罪？”

　　从警局出来那天起，他一直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观察自己，昨天的跟踪者不用说也是易明派来的警员。劳师动众，说明警方相信李国华的死不是一场意外，而且嫌疑指向李子游。

　　易明的眼睛透着深邃的光，似笑非笑地说：“李先生觉得自己可疑吗？”

　　李子游说：“难得有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我们就一起上路，好打消您的疑虑。”

　　除了同行无何不可外，他更想一路上从易明身上打探，警方到底找到了什么线索。

　　宝莲寺再往上走就是荒山，他们决定先停在庙里用斋菜午餐，补充上山的体力。

　　三人往通往寺门的林荫甬道走去，道场数十僧侣齐肃礼拜，喃喃佛语不绝，大雄宝殿上三尊金佛收受香火，座下皆是匍匐的人影。

　　为表虔诚隆重，不少人带半人高的香火蜡烛进贡，宝莲寺几十个庙门，几百尊佛像，诚心的要在每尊佛前三拜九叩礼佛祝祷，加上点油灯烧纸钱一系列做下来能累个半死，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香客多半步伐匆忙，神情急躁。

　　易明习惯观察四周，过了一会儿，他说：“李先生，你信好人有好报吗？”

　　李子游摇头，看向跪在蒲团上的人，“即使这些人中最虔诚的也未必相信。”

　　易明走着，说：“可我信。我更信恶人有恶报，相信作恶的人会遭受惩罚，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们捉回来接受法律的制裁，恶人有恶报对我来说，就是正义。”

　　李子游说：“多一点像你一样的警察，我想香港的治安会变得越来越好。”

　　易明说：“据我所知，你父亲也是一个警察。”

　　李子游脸色一凝，沉默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

　　“头靠这么近，你们两要接吻吗？”杜相宜大步甩甩走近，她刚去买午餐餐票回来，“在说什么？”

　　“没什么，讲起家里人。”易明说，“杜小姐年纪轻轻又这么可爱，父母应该舍不得动手打吧。”

　　杜相宜刚被李子游提醒过，千万不要在易明面前暴露身份，免得惹来更多麻烦。易明又是警察，眼光敏锐得很，她还是少说话微妙。

　　“长官，”杜相宜笑眯眯，“关你屁事。”

　　往斋堂方向走去，易明对杜相宜说：“我跟你表舅是同一辈的人，我们成长的那个年代，男人打老婆打小孩都是家常便饭，但日子过得下去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报警，那个时候没有廉政公署，警察跟□□一个样。”

　　李子游默默在前方走着，手紧握成拳头。杜相宜不明就里，但能察觉易明说的这些话并非随意闲话当年，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易明继续说：“前几天整理旧案子，就看到这么一桩家暴案。丈夫酗酒、脾气暴躁，成天怀疑妻子在他外出工作时出轨，稍不顺心就会动手打她，常常是在他们的儿子面前。”

　　“有一天，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惹怒了，还是只是喝醉酒，他烦躁到极点，回家就把妻子铐在阳台，一开始是拳头、脚，后来累了用上警棍、皮带，哦，我刚才忘记说那家伙是个警察。档案上写着，那人说自己喝得太醉了，不晓得下手轻重，只听见对方呜咽一声就没了动静。”

　　“报案人是他们的儿子。小宜，假如你是他，当时只有十岁，放学回到家看见妈妈浑身血淋淋，早就没了气息，你说会给那人留下多大心理阴影——”

　　李子游收紧握拳的手，指上关节隐隐发白。一个一个字像极细的丝线紧缠着喉咙，快要透不过气。

　　这时，杜相宜走了过来手圈过他微微颤抖的手臂，抛下一句话，“什么破故事，败胃口。表舅，我们走！”拉着他径直往斋堂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