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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的确没有多少力气用来发脾气,孟晖被裹得很厚,却渐渐地,周身仿若置于冰冷火海。
      “很冷对么?我让你不肯戴围巾。”
      “你烦死了。”孟晖头晕乎乎的,嗓子开始烧灼,“你的手太凉了。”
      “别说话。”

      消毒水的气味,铺天盖地的白。
      测温、采血、毫无生机的仪器声、满面疲惫的医生护士。
      这里有她厌恶的一切。
      孟晖不甘地看看左手,她调快了输液管的速度,药液本来缓缓流着,现在连成珠串一般,好似滴得很欢。

      顾沉东将它调回原速:“别玩。”
      “谁玩了。”
      “你休息会儿。”
      “调快一点啊。”
      “会痛的。”

      “不输液岂不完全不会痛?明明吃药就行的。”
      “你别说话。”
      “我有灵药的,一颗就退烧。”
      “嗓子成小鸭子了。”顾沉东揉揉她前额,眼眶微热,“难道经常吃?”
      “不是,我有个……朋友是大夫。你不懂,大部分药水药片全是安慰剂,来都来了,大夫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光让回家喝热水吧。”
      “不要说话了,全是歪理。”

      孟晖揉揉眼睛:“诶,你能不能帮个忙?”
      “嗯。”
      孟晖说:“帮我买杯咖啡吧?”
      顾沉东说:“做梦。”
      “我有点困。”
      “生病不能喝咖啡。”
      孟晖哀叹:“真的困死了。”
      “正好闭目养神。”
      孟晖掏出手机:“小气,我点外卖,你想喝什么?我请。”
      顾沉东无奈起身:“我去买。”

      诡计得逞,孟晖抬头看看鼓鼓的输液包,迅速扒下左手背的橡皮膏,正欲拔戳在皮下的针头……一只手,在她即将重获新生的手上,一把摁住了。
      孟晖猛抬头,那人穿着白大褂,里边衬着隐隐约约的蓝绿色领口,脖子上吊儿郎当挂了个听诊器,一张面庞说俊美也不为过,可偏偏满目戏谑。
      他将她手背翻起的橡皮膏贴好了:“这是在逃谁呢?”
      “我去!你怎么在?”
      他问:“刚才那人是谁?”

      孟晖告饶:“宋山河你可得帮我,我现在必须去加班。回头做牛做马……”
      他探探她额头:“你有病吧。”
      孟晖试图起身:“没病我来这?”
      宋山河将她肩头轻轻一按:“坐下,都快烧成炭了。”

      她烧得的确不剩多少气力,孟晖有些想哭:“我真的很多事要做。”
      宋山河叹气:“你就是弦拧得太紧,不能松一松?会崩断的。”
      “你不也在工作?”
      宋山河注视她:“可你看起来十分憔悴。”
      “那是,病了嘛。”

      宋山河转而一脸八卦:“那人到底是谁?”
      “没谁。”
      “呵呵,是他。哥看出来了,就是他。对不对?”
      “不对。”
      宋山河有些不屑:“哼,其实不如哥帅。”
      “切。”
      “我一早微信就说生日快乐了,你没看吧?”
      “我不过生日。”
      “你是失魂落魄。哥没说错吧,你那么讨厌医院,除了他,绝没第二人能把你按在这里。”
      “得了吧。”

      他完全就不理会:“邻居哥哥有没有解释他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不知道。”
      “他编了个什么故事?”
      孟晖恼了:“不知道。”
      “看来你还没原谅他。”

      孟晖问:“你不是去玩了,还说春节回不来的?”
      宋山河气死了:“伤心,你根本从来不看我朋友圈啊。早被叫回来了,还玩个鬼哦,天天值班,刚下一台急诊手术,今晚还得继续值。好巧不巧,路过就看见你这只病猫。”

      孟晖心思不在此:“山河,你就行行好,放我跑路,回头我请你吃饭。”
      “不用你请!哥哥请你,好吧?只要你肯吃,约了大半年,你出来过一次么?一天到晚忙忙忙。”
      孟晖说:“我是生活所迫。”
      “我不明白,你挣得不比哥多?”
      “有什么用。”
      “那什么奖,你不都得了么?还缺钱?”
      孟晖问:“缺钱你借我啊?”
      宋山河想了想:“可以。”

      “哎,你别。”
      他认真望着她:“孟晖,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孟晖摇头:“没有没有,你不是忙?快去忙。”
      宋山河不走,反凑近了:“遇上什么麻烦了,你告诉哥。”

      目光穿过输液室的门,隐约扫得见那件灰色毛衣,逃跑是来不及了。
      自知大势已去,孟晖小声哀告:“回头说,好吧?”
      “那好,回头找你喝酒。”
      那抹灰色已然近了,孟晖懊恼得鼻子眉眼都皱在一处。
      做什么这么大声,好死不死说什么喝酒!

      “冰糖雪梨,可能有点烫。”顾沉东从纸袋里拿出纸杯,问孟晖:“你朋友?”
      他将纸杯换到左手边,伸出右手:“你好,顾沉东。”
      宋山河正欲回以礼节,眼睛滞在对方脸上,竟是走了神,也忘了伸手。
      孟晖唤:“宋山河?”
      宋山河这才回魂般伸出手:“你好你好,神外宋山河。”

      孟晖问:“你介绍科室作什么?”
      宋山河笑:“这位顾先生是?”
      孟晖说:“我们是邻居。”
      宋山河假意藏起他的坏笑,握着对方的手晃了晃:“久仰久仰。”

      孟晖说:“宋大夫是这里的名医。”伸手就要去取那纸杯。
      顾沉东揭开雪梨水的杯盖:“等会儿,烫。”
      宋山河点点自己的脑袋,说:“看这儿的,庸医。没事最好别来找我,找我的绝没好事。”
      孟晖骂:“你有点好话没?”

      孟晖望着他胸前名牌,又调笑说:“你看宋大夫这名字,像不像□□。”
      顾沉东淡淡地笑。
      “顾先生你别听她胡说,我爸姓宋,我妈姓赵,所以我叫宋山河。我妈是不是很霸气?”
      孟晖问:“阿姨身体好么?”
      “好,她也是问那句,你几时有空去看看她?”

      广播里,有人在找宋山河,这人对着孟晖挤个鬼脸,这才撤了。
      那个纸杯被送到孟晖嘴边:“可以喝了。”
      孟晖接过杯子,顾沉东问:“宋大夫就是你那个医生朋友?”

      “对。”孟晖想了想,问,“宋山河好像认识你?”
      “不认识。”
      “我看他刚才那样,以为你们之前见过。”
      “也许是大夫见的人多?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孟晖低下头:“哦,五年前,我妈在这家医院去世的。他当时是主治。”
      “嗯。”
      “原发性颅内肿瘤,恶性的。”
      “嗯。”

      “你还记得吧,直到我十五岁,我妈还拿着低幼玩具来找我。”
      “记得。”
      孟晖苦笑:“她好像从来没弄清我要什么,大概也没打算弄清吧。她一直有自己的远大前程要走,当然到最后也没能走完。”
      “嗯。”
      “我一直只是担心她会影响我爸的生活。一直到最后,我送走她,好像也不是很难过,只是累极了,很麻木。”孟晖深埋下头,说得有些艰难。
      “我明白。”
      “只是,我总能想起最后那几天的事。她连一滴水都喝不进去,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她说很多遍“对不起”,昏迷时也说。我真的讨厌这个地方。”

      透明水滴随机落在孟晖脚下的磨石地面,因为室内干燥温暖,先形成的那些痕迹很快就变得淡了。
      地面深深浅浅、斑斑驳驳。

      顾沉东接过杯子,静静握住那只手。
      孟晖问:“说对不起,大概……挺容易的吧。”
      “是。”
      “时间要是以秒记,三个字多不过三秒,其余的每一秒,都要自己捱过来。”
      “嗯。”

      “她要是知道现在……”
      孟晖一直没有抬头,久久哽咽,无法将话说完。

      “小小,现在我……”
      顾沉东极轻地捏了捏那只手,它瘦且单薄,不堪一握。
      孟晖像是忽然醒转一般,将手一把抽出,胡乱抹了把泪,问:“是不是快输完了?”

      孟晖发现手机一直在震,一看是郭书仞:“有事?”
      “你在哪儿?”
      “外面。”
      郭书仞问:“嗓子怎么了?”
      “有点缺水。”

      郭书仞说:“生日快乐。”
      “多谢老大。”
      “很想你。”
      “呃……”
      “顾沉东是不是在你边上?”
      “……”

      郭书仞又问:“项目看得怎样?”
      孟晖埋怨:“老大,你是不是早知道甲方那神经病要求?怎么不说明白点?现在可好,那小子关机,办公室停电。我三个通宵都赶不出来。”
      郭书仞可能是听到了背景广播:“你在医院?怎么了?”
      “没有,大概是电视。”
      “那好,我明天回,和你一起做完。”
      “不用不用,我就吐个槽,你别管了。挂了。”
      孟晖突然意识到,既是私活,跟老郭说那么多,是不大恰当的。

      真正输完液的时候,宋山河幽灵般地飘过来告别。
      他状似神秘,压低了声说:“顾先生,我得给你说段医嘱。”
      顾沉东等着他说。
      孟晖急道:“喂,你想说什么?跟我说就行。”

      宋山河没理她:“你知道吧,我们小小,她有咽黏膜下慢性炎症。”
      孟晖瞪大了眼:“宋山河!”
      “她还有胃黏膜慢性炎症病变。”
      “你疯了吧。”

      顾沉东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通俗地说,她有慢性咽炎、慢性胃炎,所以,医生觉得她不能再熬夜了,三餐必须按时按点。还有,她应该戒烟。”
      “宋山河你是有病吧?”
      顾沉东只是答:“好。”

      **

      孟晖是被押回家的。
      出租车上,顾沉东一声不吭。
      输完液的人刚刚恢复一分元气,就一路都在埋怨:“不通情理,你自己就没事情要做?不能将心比心?”
      顾沉东只是沉默。

      途中顾沉东的手机来了个电话,他当着孟晖接了。
      “是我,早安……我很好……你不想上学?那可不行……对,告诉她我也不同意……礼物可以有,但是你得去学校。不说了,爱你,再见。”他声音很轻柔,仿佛可以挤到梦里去。
      挂了就继续沉默。

      过了会儿孟晖又说:“顾沉东,我的单子要丢了。”
      他继续不说话,孟晖脑袋气得冒烟,快到家时,他忽然凭空冒出一句:“他叫你小小。”

      “莫名其妙,你管他叫我什么!单子丢了你赔?”
      他倒很强硬:“这没问题。”
      “你t……”孟晖差点就骂出口,“臭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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