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知我》南七柒

1、第一章 旧梦

　　夜色如墨。

　　月光洒在山林间的窄道上，两旁高大的树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就在那影子交错中央唯一的亮芒处，“X”就盘腿坐在那里。远看过去，X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不普通的是，他是这一次的任务目标。

　　女将趴在对面的山坡上，眼眸对着狙的高倍镜观察着X。她身着纯黑色作战服，白皙脸庞被伪装油彩覆盖，整个人完美地隐匿于树丛之间。若不细看，只会认为那里只是一团树影。

　　现在是八月底，正值暑热，女将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她并没有擦，只是蹙眉看了看自己握着枪的手。掌心有汗，她怕影响开枪的手感，索性将手套脱去，团了团擦去汗水揣进衣兜，赤着一只纤长的手，继续紧握枪把。

　　作战对讲的耳机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沙沙声，随即几乎同时传来两个声音：“走卒已到达预订位置。”，“胖马已就位。”

　　女将的目光霎时锐利了几分，她看看表，十二点整。她伸出那只没有戴手套的手，感受了一下风速。随即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瞄准镜中心的红点对准目标眉心偏上的位置，指腹扣进扳机之间，压紧了它。当整个人沉稳下来之后，女将整个人纹丝未动，只有双唇缓慢开合，对着别在衣领上的对讲麦克温柔而轻缓地命令，“等我开枪，走卒胖马补刀，其他人保持警惕，原地待命。”

　　女将是怕说话动作太大，影响到了瞄准，她的队员们早已熟悉她的这个习惯。虽然说一般的指挥权不会交给狙击位，但是女将一直是个例外，她对整个战局的瞬息把握甚至要比身在其中的突击手更强，她所在的位置也总是可以纵观全局。上头便放心大胆地将指挥权交给了她，而女将也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女将在发布了命令后，一直紧扣的指尖陡然扳下，抵住肩膀的枪柄顿时往后一撞，子弹从枪膛射出，带着裂空之声呼啸而过。

　　走卒的位置在全队的最前方。他是突击手，身躯矮小灵活，却总能从那具小身板里爆发出强大的能量。与负责火力支援的胖马不同，他手里的是把冲锋木仓，胖马则更喜欢用重机枪。在听到队长的枪声后，走卒眯眼一看，整个人瞬间绷紧，“队长失手，胖马跟我上！”话音未落，走卒向前一个翻滚，漂亮地战术动作间隙，他手中的冲锋木仓不断朝着X开火。之所以翻滚上前，是因为他不确定对方手里是否留有武器，通过翻滚可以规避一些危险。

　　“回来！别去！”女将顾不得隐蔽，嘶吼出声，她清清楚楚地从狙击镜里看到的一幕让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失去了阻挡走卒的最佳时机。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X的身体在子弹即将射入额头的时候闪烁了两下，仿佛那只不过是个投影。然后子弹便确确实实地从那人的投影里穿越了过去，射进X身后的树干。狙击子弹强大的穿透性将树干打出一个大洞，X的身体在那之后重新凝实。他仿佛知道她在哪，冲着她的镜中央，充满恶意地咧唇一笑。

　　女将的身体充斥着寒意，她顿时想到，这可能是个陷阱，又或者，这个X是不是有些什么特殊的能力？于是她开口便是阻拦，但是！为时已晚！

　　走卒已经来不及回去，X并没有闪躲，走卒射出的子弹统统准确地打在了X的身上。但是X的身体此刻又换了一种形态，射入的子弹似乎是碰触到了某种弹性的表面，子弹不但没有穿透X的皮肤，反而顺着来时的弹道电射而回。出色的规避能力让走卒的身体在零点几秒内不停地弹动，那是经过无数生死搏杀后才磨练出的基本反应。他在的位置又总是和自己开枪的位置不同，以至于让他成功拖延了那么来之不易的几秒时间。

　　胖马正是在这几秒内，对女将的命令做出了反应，他只开了三枪，虽然暴露了位置，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走卒居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胖马顿时几步腾跃横挪，转移到了另一棵树后。

　　女将在这几秒内，迅捷地拆了弹匣。她用的狙是拉栓式，下一发子弹还未进入枪膛。也幸好是这样！她在心里暗自祈祷。虽然她没有信仰，可是这一刻，无论满天神佛是谁都好，请保佑她的队员吧。

　　女将的掌心抹过胸口，沉甸甸落入掌心的正是军队最新研究出的激光子弹。他们所用的，从来都是军中最高精尖的产品。女将紧咬银牙，她不信，既然传统的子弹无法对X造成损伤，那么她还有激光武器，还有声波武器！如果这些都不行，她还可以与任务目标生死搏杀！无论怎样，哪怕是死，她也会先完成任务。

　　女将怕来不及救下走卒，这一枪几乎是凭那几十斤子弹喂出来的手感肆意而为。她甚至没怎么瞄准，只是凭借着镜中的匆匆一瞥便径直扣下扳机，然后立刻换位置避免激光弹回来。

　　这一枪，中！

　　X的头颅悄无声息的熔化，而那边动作越来越慢的走卒奋力一跃，躲开最后弹射而回的子弹。早已做好准备的胖马急匆匆奔出，抱住走卒整个被汗水浸透虚脱的身体往林中撤退。

　　走卒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他不是普通人，经过了无数训练，让他的身体能够保持在人类速度极限的边缘不停动作，这才躲得开那些子弹。可他毕竟是个普通人，是人就有限度。走卒的体力在这几秒之中被迅速抽空，需要恢复的时间。本来医相负责援救，但从位置来说又是胖马最好，且X对他们已经造不成威胁。

　　“小心！”女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更是带着几分崩溃的意味，胖马立刻眼都不眨一下地做出了跟走卒同时学习的规避动作。X被高温烧熔的头颅不知何时长了回去，那道激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冲着女将回去，反而是射向了抱着走卒的胖马。

　　胖马平时是全队的弹药库，因为他的体力极好，背负的枪支弹药，永远是别人背不动的类型。特种作战讲究快准狠，重机枪这种东西通常来说是个累赘。但是对胖马来说，重机枪的重量跟普通步木仓并没有很大的区别，算不上什么负担。这也让胖马成为了全队杀伤力最强的一个。

　　可是胖马之所以没有成为突击手，而只是负责普通的火力支援，就是因为他的身材过于高大壮硕，缺少了突击手应有的灵活。更何况，此刻胖马还要顾忌怀中的走卒。这一下，胖马没有躲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像走卒那样幸运，干脆用宽厚的胸膛以身躯为盾，将走卒的身体整个遮挡完全，那道激光便射中了胖马的后背。

　　走卒看着胖马无声无息的倒下，临死之前，胖马推开了走卒。“告诉队长，快走……任务目标，不是人……”走卒的眼睛血红，他被胖马的死刺激了，也同样因为这个打不死的敌人而感到绝望。走卒走卒，老话都说马前卒，他们在队伍中的定位也是如此，怎会想到，胖马有一天竟然死在了他之前。他一把抓起了胖马留下的重机枪，冲着X开火，“干你娘的混蛋，老子跟你拼了！”

　　许长盈颀长的身躯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缩成一团，她紧拢的眼皮下，眼珠飞快地转动。俏丽的侧脸上此刻泪珠遍布，冷风穿过办公室的窗，掀开了薄薄的窗帘。帘布底下的穗子亲密地拥上，爱怜地抚过许长盈的侧脸，仿佛在替她拭泪。

　　下一刻，仍挂着泪的长睫颤动了两下，陡然睁开。

　　那是梦，却又是真切发生过的，无法磨灭的痛苦记忆。

　　许长盈抬手抹去了糟糕的容色，也擦去了代表脆弱的泪水。她面无表情地起身，将因睡眠而揉出褶皱的军服拉扯平整，风纪扣重新系紧。最后，她摸了摸胸口那里整整齐齐排列成两排别好的军功章，垂下双手，握紧拳头。

　　“队长……”

　　许长盈回头，看见的是医相，不，现在该叫的是，“赵小米同志，”许长盈顿了顿，对自己话语中的生疏意味有些震惊，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柔软下来，“我没有关系，你放心，我刚刚休息过了，我现在的状态足够我打完这场战斗。”

　　赵小米有些担心，作为队内的队医，他清楚，从两个月前的那次任务起，女将的状态就很差。平时整夜整夜无法安眠，即便像刚才那样不知道在哪入睡，也是噩梦不断。

　　特种部队平时的作战都很危险，哪有不伤亡的呢？赵小米对走卒和胖马的牺牲也无比难过，但是他走出来了。可是队长……队长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她一人身上，承担了太过沉重的心理负担才会如此吧。

　　“可是……”现在不需要作战，只是一次会议罢了。

　　“没有可是。”许长盈摆手打断了赵小米的话，眸光里确确实实是面对战斗的冷漠与强硬。“你可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就是战斗。”

　　赵小米条件反射地脚跟一并，军装皮鞋的跟碰出沉闷的脆响，“是，队长！”他也沉静下来，他是许长盈的队员，他无比信任自己的队长。所有人都说许长盈从那次回来后就疯了，他知道不是，那天他听从命令原地待命，但又不是瞎了，他也亲眼看到了一切。

　　女将说是战斗，那么就是战斗。此刻没有赵小米，只有女将的医相。他学着许长盈的动作，将自己打理的严肃而整洁。他们坐在会议桌前，身躯板正，挺拔如松。只有两个人，却愣是有一种血染江山的杀气。

　　陈雪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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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萌新作者的处女作，请多关照。
标题及文案中的歌词取自歌曲《祖国不会忘记》，由韩红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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