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源*

1、第 1 章

　　一束玫瑰，只有两三朵，带着泥土、露水，没有精致的包装，只是简单把底部用素净的纸托着。苏尘每天都能收到，却不知是何人手笔。
　　还记得那天，快递公司的人把花给她送到办公室，斜阳穿过窗户照在花束上。她猛得一震，恍然回到那年夏天，那个一直尘封在她内心深处的下午，同样一般的阳光，同样一般耀眼的玫瑰，光线透过送花之人的发梢印落在花上，只是那一片艳红令人窒息，似乎将人的灵魂灼热燃烧，恍惚就在眼前，她至今仍能闻到那送花之人发间的余香。
　　触动人心的不是花，而是情。苏尘原以为多年的磨砺使得自己处世淡定自若，一束玫瑰却在一瞬间瓦解所有设防。
　　不消几分钟，送花的消息传遍公司，每位遇见她的同事都笑着饶有兴趣地问道：“那花谁送的啊，男朋友？”
　　苏尘随和地回笑道：“不知道，匿名的。”
　　第二天，还是送来那样的一束花，苏尘签收的时候，踌躇地问道，自言自语般：“是何人送的呢？”
　　“不知道。”
　　“是男是女？”
　　“网上订的快递服务，我们只是去拿货的地点拿货再给您送来。”
　　“哦。”看着快递人员的背影，苏尘有点怅然。
　　公司同事从一开始的探询，到如今的顺理成章。若苏尘外出办事，他们便帮她签收再将花放到她的办公桌上。
　　苏尘只是一个平凡的职业女性，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人一样，喜欢打扮、追逐时尚。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她仿佛从来没有固定的男友，对一切都是淡淡的，仿佛洞察一切世情。
　　清晨从梦魇里醒来，苏尘恍然若失，十年的时间忘掉一段恋情，忘记一个人。从最初的夜夜惊醒，到如今的十天半月，她喜欢梦里的世界，一切犹如昨日，她知道有时候人活着是为了记住一些人和一些事。
　　沐浴出来，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修饰的那么自然，可已青春不再，她那类小五官是最不容易显老的，脸尖尖的，孩子似的若人怜惜，肤色以前是白里染着红的，近几年越发的白的透明，尤其是那双迷离飘忽的清水眼，更显的动人。
　　耳边传来感性的声音：“苏尘，你知道你哪里最漂亮吗？是那双眼睛，活活的便把人勾了去。”
　　刹那间，苏尘绽放笑容，镜中的她，美丽动人，这笑容日常生活里很难看到，她不是一个容易大喜大悲的人。
　　笑颜过后，苏尘轻抚眼角的笑纹，有些人总是活得灿烂绚目，如烟花般刻骨铭心转瞬即逝，却不知在那刚烈背后，带走的是另一个人的快乐。
　　梦醒后睡不着的清晨，苏尘总喜欢靠在落地窗前，点燃香烟，倾听蔡琴的老歌，在烟雾缭绕里，这歌声越发显得虚幻。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
　　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
　　不时地回想过去”
　　……
　　在蔡琴低沉婉转的声音里，她一味的放任自己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心理医生一再警告她这样很危险，很容易回到当初治疗之前的状况。可她心里清楚，与以前是有不一样了，她更加坚强。何况这些回忆能让她觉得一切仍在继续，有个人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旁。
　　生命的真谛在于快乐，四年与几十年区别并不大。
　　“苏尘，若是让你再次选择，你还会爱我吗？”那张令人砰然心动的脸是那样的焦灼，眼睛牢牢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一生看尽似的。
　　苏尘不假思索地哼着：“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滚烫的泪水划过两张年轻而稚嫩的脸，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互相索取对方的热忱，那一刻，苏尘有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她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肌肤，苏尘赶到的时候，一切已无法挽回。
　　除了冰凉与苍白，苏尘怎么也看不出她与平日有什么两样。浓密的腱毛亲柔的合着，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苏尘只觉得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只要自己一着急，她就会蹦起来抱着自己，笑道：“傻瓜，逗你的，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了。”
　　苏尘拾起枕旁的字条，赫然醒目的一句话：苏尘，请一要忘记我，请一定要幸福。刹那间，苏尘痛哭失声，再也回不去了，她为什么要留下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
　　惊动校方，惊动家长，苏尘只觉得眼前一切事物都在摇晃，透过人群，她能看见那个拿着玫瑰花对她微笑的少女，她依稀听得那歇斯底里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对女儿说那么残忍的话，把女儿还给我，送出国能怎样，我只要我的女儿，其他的你在乎，我不在乎……”
　　这世间能藏污纳垢，却容不下一些真情。
　　苏尘退学，苏尘进疗养院，在那有名的学府里，这段恋情是如此的轰轰烈烈收场，而如今苏尘的生活是这般云淡风清。
　　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仍旧继续，父母绝口不提她的感情，隔阂悄然而生，她没怪过她，她如玫瑰般绚丽张扬，是不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足以将一颗层层围裹冰冷的心融化。
　　苏尘按灭烟头，收回思绪，匆匆收拾衣着，衣貌镜前，她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
　　“随性者往往随心，随心不伤人但伤己。”那年她感叹苏尘的性格，却一语成僭。
　　苏尘挺直背脊方出门去，却抹不掉嘴角的苦涩。
　　苏尘喜欢把玫瑰放在传真机旁，一抬头便能闻见它的芬芳。她没有再探求答案，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花虽相同，人却不再。日子象流水，缓缓流过，这每天必到的玫瑰像涟漪划出水痕又回复平静。
　　一年后，玫瑰不再来，苏尘也淡然处之，本来感情也没什么伟大，厌倦了，淡了，也就不了了之。
　　一日她加班后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家花坊，那玫瑰红的如火如荼，她忍不住跨进去想买束回家。
　　刚进门，呆住了，整间花坊的墙上写满她的名字。
　　一男子迎面走来，他干净、阳光，刹那间苏尘失了神。
　　男子轻笑道：“你终于来啦，每日看你从店外路过，都没没有进来。”
　　她楞了会，忙问：“我们认识？”
　　“不！但我妹妹你认识。”
　　他拿出相片，那是她工作后认识的女孩。
　　他说：“我妹妹喜欢你，那花是她亲手栽种的，再每日精心采摘。”
　　“那她呢？”
　　“半年前离世，血癌晚期。当她知道结果时，就在这里开了家花店，也开始给你送花。”
　　苏尘仿佛回到那年夏天，不经意的玩笑：“真不想上班，若是有钱了，开家花店。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给最爱的人要采摘最天然的花。”
　　“我妹妹说，这里的玫瑰全是对你的祝福，希望你一定要快乐。”
　　她从男子手中接过玫瑰，轻轻说道：“傻瓜。”声音小的只能她一人听到。
　　一转身，泪划落脸颊，滴在散发清香的玫瑰花瓣上。

作者有话说

　　很多时候麻木的我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