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到许都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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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三年四月，曹操谴将讨伐李傕，夷其三族。
建安三年九月，曹操东征徐州。
建安三年十二月，在听从了荀攸、郭嘉献计后，曹操派兵引沂水泗水灌城。水淹下邳，生擒吕布。同时收纳了吕布麾下的张辽等部将，初步控制徐州。
形式一片大好，至少对曹操这边的大人们来说。
可作为一个少年，曹丕，在这一年多以来过的却并不很愉快。在经历过自己的第四次出征后，他已不知自己有多少次是险伶伶才从阎王手中抢回一条命。幸好他的父亲曹司空终于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才只有十一岁，而十一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个合适的士卒。尤其是在出征频率如此频繁的情况下。于是这一年冬天，当徐州局势尘埃落定之后，曹操终于允许曹丕随同部分军队先行撤回许都。同着一彪人马灰头土脸的重新站在许都的土地上，曹丕心里倒是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的生命已经过去了许多许多年，仿佛上一次站在许都的太阳底下已是一辈子以前的事情。
这个时代是个残酷又绚烂的时代，人命轻贱，不比草芥贵重多少。从战火中归来，曹丕自觉对于这一点是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曾亲眼目睹前一天还对着自己腼腆微笑的普通士兵，第二天就同无数看不清面容的尸体一道，做了战壕边的壁垒。可这也是个异彩纷呈的时代，郭奉孝，荀公达，张文远，吕奉先·······这些人或智或勇，或胜或败，你来我往，须臾成就功业。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而所有人都在尽最大努力，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最大限度的挥洒自己。有时候曹丕想想这些人，就觉得即便人生苦短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功业已成，扬名立身。便是没有在这世上白活一遭，那也就够了！
两年前的曹丕不会知道，两年后的自己将会以少年之身，参透这乱世里最无奈也是最真实的生存法则。他回到许都，重新住进自己那舒适安逸的屋子里，看看尚在执着于童言稚语的植弟和彰弟，便打心眼儿里发觉自己已经同他们不再是一样的人。母亲卞氏，自从丁夫人因为曹昂的缘故同曹操赌气，一怒回到娘家后，卞夫人便开始在曹操的默许下代行司空府主母的职责。眼下看着两个弟弟绕着她的膝盖叽叽喳喳，曹丕既羡慕弟弟，又庆幸自己终于从被母亲忽视的失落中走出来了。这一年多的军旅生涯，让他真正放下了心里的芥蒂。能够在这乱世中活下来已经不易，所以又何必要同母亲因为偏爱弟弟的原因而置气？
母亲在忙于照顾弟弟和其他被父亲送养在她这里的庶子们。她必须这么做，因为想要让自己在丈夫心中拥有一个稳固的地位，她就必须得是一个温柔敦厚，毫无怨言和妒忌心的贤妻良母。曹丕想同她说说话，聊聊自己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经历。可她只是忙着哄某个新送过来的庶子午睡。
看看站在他膝盖边，急于向他报告自己近来学业的植弟，曹丕忽然很想念郭照，那个在他说话时永远认真聆听、望着他时永远笑意盈盈的郭照。郭照已经几个月没能跟他通信了。因为郭夫人董氏的状况越来越不好。郭照整日不是忙着给她煎药，就是托人到处打听姊姊郭昱和姊夫孟礼的下落。上一次曹丕曾经写信告诉她，他托郭奉孝那位洛阳朋友给她捎过去一笔钱财，可以给她母亲治病。可信刚发出去，他就去徐州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曹丕望着窗外庭院里衰败的枯枝落叶，静静的想。曹植亲热热的紧挨着他坐下，要给他念自己写的第一首诗。
“阿兄呀······夫子说我这首诗好，要我拿给阿翁看的呐，我嗦我要先拿给阿兄看！阿兄你嗦——”正在换牙的曹植兴高采烈的说着，手里举起一张粗糙的纸。他的嘴巴有点漏风，用一只手去拉兄长的胳膊。眼睛专注的盯着兄长的脸。可兄长却心不在焉，只是敷衍的点着头。卞夫人把熟睡的庶子抱进里屋去了，曹彰踩着没穿好的靴子，啪嗒啪嗒跑出屋子去玩。曹植撅起嘴巴，因为兄长的忽视而不满。蓦地门外有人低声说：“启禀二公子，洛阳那边来信了。”曹丕一呆，连忙随手拍了拍曹植的脑袋，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门口站着他那永远低眉顺眼的贴身小厮，恭谨的奉上了一封薄薄的信。曹丕连忙接过来打开，登时就被满是泪痕的信纸吓了一跳。
信很短，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二公子，我的阿母走了。”
洛阳的冬天一定很冷。曹丕想。她家里那几间单薄的小房子，究竟能否在这样一个事态严峻的冬天里，给予她姐弟二人足够的庇护？
他抬头望向门外，院子里的大银杏树已经褪去绿叶，在并不温暖的冬风里瑟缩着。“郭照呢？”他想。“她是不是也像这些树一样，无依无靠，伶仃孤苦？”
司空府马厩里的每一匹马都被喂养的很丰肥，一整个冬天的养尊处优让它们统统呈现出油光水滑的皮色。随便拉出一匹，都足以带曹丕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洛阳。可是他不能。因为他如今是曹司空最年长的儿子，他也知道自己以后也许会继承父亲的基业。因而他的性命就显得格外珍贵。尤其是在眼下曹操风头正劲，刚刚把徐州收入囊中的情况下。曹丕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咬牙切齿的忌恨他父亲，连带着忌恨他们曹家的上下。此时贸然离开许都，无异于主动把自己送进老虎的口里。
可他也不能不管郭照·······那可是郭照啊，且不说她身上还藏着无数曹丕急于知晓的、关于未来的秘密，单只说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曹丕就没法对她的凄惨处境坐视不理。一个十四岁的女郎，没了父亲兄长，丢了姊姊姊夫，眼下连母亲都失去了·······偌大的洛阳城，她一个女孩儿家家，带着个幼弟该怎么活呢？曹丕不忍细想。
郭奉孝那边的人是拜托不上了，郭奉孝本人眼下还在徐州，让他堂堂司空府二公子直接去找同郭府下人帮忙，那怎么也不可能。自己又没法离开许都·····可郭照身份特殊，若是让一般人去接她，曹丕还真是不放心。子丹、阿尚这几个朋友，曹丕知道自己要是向他们开口，对方肯定不会让他的求助落空。可问题在于，子丹和阿尚同他年岁相当，他们要是愿意帮忙，肯定也只能是让家里的仆人去接。这样一看，还不如他曹丕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去洛阳呢！
“阿丕！你在这儿做什么呢？”一个爽朗的声音大笑道。曹丕抬头一看，却是他刚才还在心里念叨的族兄，曹真曹子丹。那是个身材高大，性情宽厚的少年人。刚刚在曹操的做主下成亲数月，身上已经初步展现出成人式的稳重和智慧。下意识对着这位族兄笑了笑，曹丕这才看清子丹正倚在门框边看着他，肩上背了箭筒。他从书案后面转出来问曹真：“大冬日里的，你背着个箭筒做什么？”曹真拍了拍箭筒，不好意思的笑道：“今儿早晨我听府里的下人们说，近来城外北坡那儿发现了好多兔子洞，随便一掏都能掏出一窝兔子来！我就想着来寻你同我一道，咱们猎兔子去！”曹丕闻言不由莞尔道：“你既然说了是‘随便一掏就能掏出一窝兔子，’那怎么还要背上箭筒？”曹真“咳！”了一声，哂笑道：“以防万一，以防万一，要是那兔子腿脚快跑了出来，我便可拉弓射箭，教它束手就擒嘛！”曹丕无话可说，只得点点头，心事重重的换上外出的衣服，同曹真一道骑马出了司空府。
子丹大约是很享受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一路上兴致昂扬的说个不停。曹丕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着话，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派谁去把郭照从洛阳接来。他们策马行出司空府外的巷子，正打算转到大道上去，斜刺里猛地冲出来一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了曹丕的马前。曹真惊叫一声，险些下意识甩出马鞭！好在曹丕骑术精湛，这马也是一匹半矮不高的马，他才得以”吁”的一声及时勒住了缰绳。饶是如此，马蹄子依旧擦过来人的头顶，让对方发出一声痛呼，马背上的曹丕则被颠簸的差一点就要掉下来。曹真怒不可遏，要不是他宅心仁厚，恐怕当时就要用马鞭子抽上那人的脑袋。曹丕勒住了惊魂未定的小马，正准备开口斥责对方，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哭腔：“二公子！”
他愣了，从马背上迟疑的抬起头，他看到了身穿男装，头顶破布，脸上抹的乌漆麻黑的郭照。再把目光移向她身后的巷口，他看见了躲在墙边探头探脑的郭成。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到许都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