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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28 ...

  •   直到报时的钟声响过三下,这场盛大的婚礼才终于结束。喝醉酒的客人们或是疲倦不堪,或是精神亢奋,在仆人们的引导下跌跌撞撞地走向客房。
      由于海伦大病初愈,还不到十二点时,佩妮就强制要求她睡到了床上。

      此刻,直到玛莎尖利放肆的笑声被厚重的大门隔离,楼下的喧闹彻底被寂静所替代,佩妮倏得睁开了眼。
      她神色平静,目光坚毅,脸上没有丝毫睡意。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身后的海伦似乎并未睡熟,感觉到怀里的热量流失后,海伦迷迷茫茫地哼了一声,翻身盖到佩妮原本躺的位置上。

      佩妮皱起眉,立刻转身将指尖抵在海伦的额前,口中轻念咒语。随着咒语的结束,幽幽绿光涌进了海伦的额头,让她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松开了,呼吸也再次变得绵长。
      佩妮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袋,悄无声息地推开卧室门。

      外间睡着两名女仆,其中一个正在喃喃地说着梦话,另一个则不停地翻着身。
      借着月光,佩妮走到两人的床前故技重施,将指尖按到两人的额前,绿光涌进两人脑海中后,她们顿时没有了任何动静。

      直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佩妮才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砸着鼓膜,一下一下,响彻她的耳畔。
      自从凯瑟琳医生教回她安眠术,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健康的人使用。
      但这不是她颤抖的理由。
      她攥紧手中的布袋,转头看一眼海伦的卧室,推门走出了客房。

      就像被整日的狂欢透支了精神,整栋宅邸陷入了一片深沉的死寂中,幽蓝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笼罩着长廊,静默地看着佩妮这个站在黑暗中的人。
      佩妮穿着一身白色睡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早已看准的那间客房外。光芒闪烁后,“咔哒”一声,客房门锁打开了。

      这间客房的布局与海伦的那间一样,佩妮熟练地走到女仆的床榻前,对她们使用了安眠术。
      之后,她走进了主卧。
      房间里有一股浓郁的焚香味,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淡淡的醉酒臭气。佩妮走到床前,遮住了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长而黑的影子盖住了床上的人。

      玛莎正姿势扭曲地趴在床上,她睡得很不安,呼吸沉重浑浊,口中不时嘟囔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泛红的脸颊和紧皱的眉头显示出她正被残余的酒精所困扰着。
      佩妮慢慢地伸出手,盖在她的额上。
      绿光闪耀的同时,佩妮轻声道:“难受吗,玛莎小姐?”
      玛莎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佩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又一阵象征着麻痹术的绿光闪过,佩妮打开了那个被她紧紧抓在手里的布袋,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把镀银小刀,和一块精美的手帕。
      佩妮拔出小刀,寒光在锋利的刀柄上一闪而过。
      看着全然无知的玛莎,她轻声说:“希望玛莎小姐记住,就像喝醉了酒,一切‘过了头’的行为,总会附赠它的‘回报’。”

      第二天一早,在亲友们的或是欢笑、或是哭泣的祝福声中,幸福的新人乘上了旅行马车,准备奔向可以预见有多么甜蜜和快乐的蜜月——双方的亲友们都在楼下为新人们祝福,除了睡过头的新娘妹妹。
      送走新人后,亲友也都各自散去,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场盛大且般配的婚礼将成为社交圈里最值得讨论的大事。

      霍尔庄园的马车上,海伦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靠在佩妮的肩头,一般揉眼睛一边说:“唔...真是奇怪,昨晚我竟然没有认床,但明明睡得很好,为什么还是这么困呢...”
      佩妮为她拨开了压在脸颊下的头发,轻声说:“因为起得太早了,小姐,您再睡一会儿吧。”
      海伦小声地“嗯”了一声,软绵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她就睡了过去。

      就在无数豪华马车涌出亚当子爵后花园之时,刚睡醒的玛莎正坐在床头,面色死白地看着手中的手帕。
      这块手帕她曾经无比熟悉,无论是做工、面料还是材质,她都熟记于心,曾向无数人夸耀过。
      甚至手帕上那块片深红斑驳的血迹,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她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玛莎感觉大脑中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住,每条血管都在慢慢胀裂,她浑身僵硬,死死攥着手帕,就像攥住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她的眼珠一寸一寸往下移,恐惧也一寸一寸攀升。
      直到手肘上那块像是擦伤的血痕落进她的视线,如附骨之疽死死咬住脊骨的恐惧终于到达了临界点,迫使她的喉咙颤抖起来:“啊——————”

      回到霍尔庄园后,所有人的生活都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由于辞退了部分仆人,管家先生不得不向报社寄出信件,开始招募仆人。
      在男仆去城中送信时,佩妮主动要求跟着一起去,海伦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想让佩妮不高兴,只能噘着嘴答应了。
      好在佩妮回来时给她带回了一顶最新式的女帽,这才让海伦收起了小脾气。

      收到帽子的海伦特别高兴,戴着帽子反复地照镜子,嘴角飞扬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到了晚上佩妮带着她在客厅画画时,她带着些许忸怩,迅速将一个盒子放到佩妮的面前。

      佩妮不明所以,海伦仰着下巴,得意地说:“这是我的回礼!”
      “是吗,小姐,您也太客气了。”佩妮本以为应当是一些小玩意儿,笑着打开盒子,顿时就被盒子里闪耀的钻石给晃花了眼。
      她立刻“啪”一声合上了盖子,惊讶地看着海伦:“小姐,这个钻石耳环甚至可以买下整个帽厂了!”

      海伦不以为意地晃了晃脑袋:“那又怎么了。”她看着佩妮震惊的神情,又说,“我有好多呢,这是我的回礼,难道你还不愿意收下吗?”
      佩妮确实不想收,她想把盒子推回去,但一想到盒子里闪耀夺目的钻石,那只按着盒子的手又实在是伸不出去。
      “钻石啊,”她脑海里的声音都在颤抖,“虽然只看了一眼,但这绝对是产自矮人帕尔马之山的钻石啊!啊!”
      海伦不等她再说话,将晚上要画的画纸拿了出来,雪白的纸张铺满了茶几,盖住了佩妮的手,佩妮抿住唇,将盒子塞进了裙口袋里。

      之前由于各种各样的事情,佩妮和海伦合作的纸牌还剩最后两张没有画。
      “这是大小王,也是JOKER,”佩妮问道,“小姐想画什么呢?”
      海伦向她确认:“所有牌里,只有这两张是最独特的,是吗?”
      “没错。”
      海伦垂眼看着两张画纸,睫毛微颤。
      “我和你。”她轻声说。
      “嗯?”佩妮没有听清。
      “画我和你,”海伦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佩妮,“我要画我和你。”
      佩妮沉默了。
      海伦将一张卡片分给了她:“就画我和你,我画你,你画我,怎么样?”

      佩妮摩挲着卡片,握着炭笔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看着对面的海伦,看着海伦低下头的模样,颤抖的睫毛,微微翘起的鼻尖;橙黄的灯光落在海伦的银发上,像是给小小的人镀上了金光。她看到一缕细小的鬓发被海伦随意地别在耳后,翘起一撮发尾,随着画画的动作轻轻抖动着。
      一直看到眼睛发酸,一直看到视线模糊起来,佩妮才低下头,颤抖的笔尖在画纸上画出一条抖动的直线。

      两张画像并不难画,当天晚上便完成了。佩妮细致地给画好后的卡片抹好上光油,海伦则妥帖地纸牌放进桃木盒中,收藏在她的床头柜里。
      入夜后,佩妮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屉,拿出了木盒。
      指尖的绿光照亮了木盒,盒子里的第一张纸牌上,穿着雾蓝色长裙的小小海伦正在对佩妮笑。
      看到这张纸牌,佩妮的嘴角不自觉也染上了一丝笑意,看了一会儿,她才拿出那张纸牌。
      第二张纸牌上是海伦画的她。

      海伦的人像画技并不十分好,但还是能够看出纸牌上画的是佩妮的侧身像,画像上的佩妮神情专注地看着斜下方,微微张着嘴,像是在讲话。
      海伦画这张画时,佩妮问她这是依照什么画的,海伦却不愿说。直到此刻佩妮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她给海伦上课时的样子。

      佩妮将这张画像放到一旁,将其他纸牌放回盒子里,而后她打开另一只盒子,将里面的钻石耳环取出来。
      即使是黑夜,钻石依然熠熠生辉,佩妮拿着钻石摸了又摸,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到纸牌上,然后迅速将桃木盒放回了原处,迅疾的动作就像深怕自己会后悔。

      最后,她将自己的画像放进了原本放钻石耳环的盒子里,然后将盒子放进了布袋。
      那只布袋是亚当子爵给她的,里面装着她的“出生证明”、价值九千八百瑞特的银币,以及那张从莱顿伯爵佩剑中取出来的信纸。

      “喵~”
      M先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晃到了佩妮的脚边,在她的裙摆上来回蹭啊蹭。佩妮将布袋系好,第一次主动伸手摸了摸M先生柔顺的长毛。
      M先生娇声娇气地叫起来,佩妮手法生疏地掐着它的腋下,将它举到面前。
      “以后就拜托你啦,”佩妮小声说,“你要保护她啊。”
      M先生眨着绿油油发光的眼睛,舔了舔鼻子,一派天真烂漫地看着佩妮。
      佩妮自嘲似的一笑:“我跟你说什么呢,你只是一只猫而已。”
      M先生又叫了一声,就像在回应她。

      佩妮将M先生放到海伦的身边,M先生顿时呼噜呼噜地哼起来,在海伦的枕头上踩了踩,转着圈躺下了。海伦似乎感觉到了热源,轻轻地“嗯”了一声,将脸凑了上去。
      佩妮站在海伦的床边,垂眼看着海伦的睡颜。

      她已想不起曾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像这样看着女公爵在安神术的帮助下勉强睡去。又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被海伦搂着,感受着她的呼吸和小小胸膛里热烈的心跳。
      这就是她的六年。
      在她这短暂的年岁之中,她只有过这一个刻骨铭心的六年,但只要转过身去,她将会有无数个六年。
      那会是没有女公爵,没有海伦,没有屈辱、痛苦、折磨和爱恨的未来;也或许将是充满另一种屈辱。痛苦和折磨的未知。
      哪怕只要向这种未知看上一眼,她的心中就会涌出无数个理由劝她留下,勇气会被瓦解,力量将被摧毁。
      因此她只是闭上眼转过身,走出卧室,走下长梯,最后,走出了霍尔庄园。

      没有体面的告别,没有涕泪横流的交心,也没有哪怕一句临别的言语,佩妮登上买帽子时去车行约好的马车,浓厚的烟味充斥着车厢,但她没有抱怨一个字,只是闭眼靠在车厢上。
      车夫抽响马鞭,清脆的声响惊醒了乌云下蓄力已久的夏雨鸣雷,银白的惊雷炸响,照亮半幅天空,狂风挟暴雨袭向大地,摧毁了原本和平的一切生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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