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我自己[重生]》靳安

19、019

　　马车在霍尔庄园的正门前停下，海伦探出身子，门厅的一个男仆连忙走过来，准备扶小姐们下车。
　　在海伦的背后，玛莎与男仆对视了一眼。

　　海伦正要搭住男仆的手，车厢里的玛莎突然嚷了一声“终于到了”，猛地往前推了海伦一下。与此同时，原本应该拉住海伦的男仆突然将手偏了偏。没来及抓住男仆的海伦猝不及防，当场跌下了马车。

　　“小姐！”
　　“哎呀，海伦！”

　　前厅的其他男仆手忙脚乱地跑来，玛莎跳下马车，一把推开了男仆：“滚开！都怪你，居然没有扶好海伦！”
　　男仆弓着腰连连道歉，神情紧张。

　　海伦这一下摔得不轻，玛莎将她扶起来，惊呼道：“海伦，你的手都擦破了！”
　　海伦抬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和肘部都被地上的石头擦破了皮，尤其是格外娇嫩的手掌，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玛莎不由分说地从手袋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按在了海伦的手上：“来，我扶你起来。”

　　直到进入客厅坐下，女仆们给海伦倒了热茶，受惊的海伦才慢慢冷静下来。她在脑中稍作回想，立刻推开了身边的玛莎，皱眉道：“刚才是你推了我！”
　　闻言，布朗夫人惊叫道：“什么？海伦，你怎么能这样说！”
　　玛莎一脸无辜：“海伦，我没有！”
　　海伦指着玛莎：“就是你，否则我为什么会摔下来？”
　　玛莎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楚楚可怜地说：“海伦，我是你的姐姐，我为什么要推你呢？何况你刚摔下车，我立刻就去扶你了呀！”

　　海伦命令管家将前厅的男仆都召进客厅，她认出刚才扶自己的男仆，便问男仆刚才是否看清自己是如何跌下马车的。男仆弓着腰，诚惶诚恐地向海伦认错，只说是自己服侍不周，才导致小姐受伤。

　　见状，布朗夫人马上搂住了玛莎，哭诉自己的女儿无端被冤枉，又对海伦列数自己几年前是如何尽心尽力照顾海伦，为何海伦却这般怨怼自己云云。

　　所有仆人都屏气凝神，不敢言语。海伦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堂姨和姐姐，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管家先生看不下去，站出来说：“小姐，艾伦服侍不周、出了差错，是否要按庄园的规定，将他开除？”

　　海伦闻言冷笑了一声：“把他赶出去，不准给他写推荐信，也不允许他再出现在霍尔庄园的范围之内。我想想，他还能去哪儿呢？”
　　“艾伦先生还可以去韦德城，小姐。”管家先生说，“周围的村庄不需要男仆。”
　　“很好。”

　　海伦与管家对话时，名为艾伦的男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沙发上的玛莎在擦眼泪的间隙，丢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见状，男仆定了定神，再三道歉后，脚步慌乱地离开了客厅。

　　海伦站起身，将手上缠着的手帕丢到玛莎面前，睥睨着沙发上的两人道：“未来的几天，我也不希望再看见你们。”
　　布朗夫人痛心疾首地说：“海伦，我实在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对我这样怨恨。我可是你的堂姨呀！”
　　玛莎将手帕攥在手里，同样泪眼婆娑。
　　海伦一言不发，径直走了。

　　直到客厅里只剩下布朗夫人与玛莎两人，布朗夫人才看向玛莎：“我的小天使，你干了什么，竟然能让那个傻丫头勃然大怒？”
　　玛莎咯咯笑着，对布朗夫人展开了手中的手帕：“妈妈，海伦的手破了，我用手帕给她止血，仅此而已呢。”
　　布朗夫人看到了手帕上的大块血渍，那显然不是一个小小擦伤能流出的血量。布朗夫人迅速领会到了玛莎的言下之意，她的眼睛瞬间瞪大，而后“唰”一声抖开扇子，遮住了自己颤抖着往上翘的嘴角：“哦，亲爱的！——”

　　玛莎将自己的贴身女仆唤了进来，嘱咐她将自己房间内的壁炉点燃：“我刚从救济院回来，这一身衣服沾染了污秽之气，决不能再穿了。一会儿壁炉燃起来，就将裙子和这条手帕一起烧了吧！”
　　女仆答应了，正要退下，布朗夫人突然又叫住了她。

　　“好孩子，你过来，”布朗夫人拉住女仆的手，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告诉我，霍尔庄园的那个侍卫队长，拜倒在你的裙下了吗？”
　　女仆垂着头，神情却很骄傲：“夫人，经过这一个多月，我可以告诉您，只要是我的话，他绝没有不听从的。”
　　“很好，那么就请你警醒着吧，很快，你就有话要告诉他了，”布朗夫人拉着女仆的手，将自己手上的一只手镯顺着推到了女仆的手腕上，“好孩子，可别叫我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佩妮专心地照顾着伊丽莎白，妥善体贴的照顾让伊丽莎白感激不已，也让她倍感愧疚，认为是自己自不量力才连累了佩妮。
　　佩妮就分辨，是她害得伊丽莎白到救济院中病倒，该愧疚的人是她才对。
　　见佩妮这样说，伊丽莎白马上反驳。两人都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争来争去，倒更加亲密了许多。

　　偶尔有空时，佩妮也会为痛苦难耐的病人们安抚心神。
　　一开始，许多受到过伊丽莎白照顾的病患都将佩妮认成了伊丽莎白，其他修女也是一样，更夸张的是玛丽修女，竟以为两人是亲生姐妹。佩妮不得不解释了许多遍，终于让众人记住了自己是谁。

　　回到伊丽莎白的病房，佩妮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将这些事讲给伊丽莎白听。
　　伊丽莎白听了，笑得停不下来，笑完却又说：“其实，我与佩妮小姐您并没有那么像。您比我厉害多了，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海伦妹妹多喜欢您呀。而且您这样宅心仁厚，愿意冒着性命之忧来这里照顾我。唉，有时候，我还真希望您真的是我的妹妹呢！”
　　佩妮听了这话，并不往心里去，她只觉得伊丽莎白是病糊涂了，居然将这些应该用来形容自己的话拿来形容她。

　　唯一没有将佩妮和伊丽莎白认错的人是留在救济院的医生之一，凯瑟琳医生。
　　据说凯瑟琳医生曾是王室御医，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王都，四处游医行治。上个月听闻韦德城爆发了疫病，便迅速赶了过来。

　　不知是个人性格使然，还是出于曾经的御医经历，凯瑟琳医生性格严肃，不苟言笑。
　　在佩妮刚到救济院的那天，她好心给病患们施以疗愈魔法，帮助他们减轻痛苦时，凯瑟琳医生恰好经过病房，当即就开始斥责未曾谋面的佩妮：“你魔力涣散、法理不通，理解浮于表面，运用毫不精深，没有一个魔法像样！不准再给人疗愈，晚饭后你到我的办公室找我！”

　　佩妮立刻让这一通不留情面的斥责给惹恼了，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凯瑟琳医生就说：“我知道你不是救济院的修女，但既然此时此刻你在这里，就应该为病人们贡献出最精湛的医术、最切实的帮助！你此前寄给伊丽莎白小姐的几份药方，我都看过了。等晚上我教给你几个魔法，再一起探讨如何根治疫病。”
　　“教、教我魔法？”佩妮愣住了，但凯瑟琳医生不再解释，行色匆匆地直奔下一间病房。

　　当天晚上，凯瑟琳医生果然引导佩妮精进了她原本掌握的安神术——也就是用来治疗海伦的头痛病、让布朗夫人放松心神的魔法。
　　之后，凯瑟琳医生还在安神术的基础上，教会了佩妮几个医学上的常用的魔法，譬如可以让人瞬间入睡的安眠术，还有在安眠术上进阶的魔法麻痹术，可以让入睡的人无知无觉。

　　凯瑟琳医生与其他两位医生一直在研究如何治愈霜花病，但到现在，研究进入了瓶颈期，始终只能延缓病情的发展，而无法治愈。
　　佩妮虽然提供了许多从古籍上学到的思路，但也无济于事。

　　这天佩妮刚从伊丽莎白的房间里出来，便听到几个修女在走廊里议论纷纷：
　　“太可怜了，这样年轻又美丽，还很热心肠，竟然也感染了疫病。”
　　“是啊，听说是在帮队友吸毒血的时候感染的，结果队友已经死了，她自己也感染了。”
　　“这两三年来，她陆陆续续给咱们救济院赞助了那么多瑞特，都是她的血汗钱哪！谁能想到...希望天神祝福她！”
　　“是呀，上一次我祖父生病，还是她给我送来的消息，唉....”

　　几位修女与佩妮都十分熟稔，此时见佩妮路过，修女们连忙叫住了她，拜托她去给一号病房的病人疗愈。
　　“佩妮小姐，你一定想不到，”修女说，“我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太勇猛，还是病急乱投医，这个病人感染霜花病以后，竟然生生将自己硬化的皮肤割了下来，以为这样能治好霜花病！结果呢，现在疼得连觉都睡不好。”

　　佩妮心想这可真是个蠢货，但还是答应了下来。修女便告诉佩妮，那位病人名叫莱拉，就在一号病房的靠窗床位。
　　佩妮顿时愣住了。

　　莱拉？
　　佩妮的脑海中浮现了一段回忆。

　　那时佩妮十五岁，女公爵为将她介绍进社交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
　　当她盛装打扮，在女公爵的介绍下与达官贵人们认识时，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女人昂首阔步地穿过长廊，庄园侍卫想要拦住女人却又不敢制止，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人身后，倒像是女人的侍卫。
　　当女人在宴客厅门口站定，满屋宾客霎时噤声，目光在门口的女人与站在大厅中心的女公爵之间流转。

　　女人戴着一张粗犷的兽骨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天潢贵胄，女人却视若无睹。她扫了佩妮一眼，轻蔑的眼神就像远远看见一片垃圾，目光一触即散，仿佛生怕沾染半分。
　　女公爵察觉到女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佩妮护在了身后——十五岁的佩妮还曾为此感动不已。

　　女人嗤笑了一声，轻蔑地开口：“像吗？”

　　当时的佩妮满眼倾慕，仰头看着护住自己的女公爵，根本没有留心听女人说了什么。她知道女公爵树敌颇多，只当那个女人是来挑衅的而已。
　　她当时看到了什么？
　　是了，她看到女公爵冰凉的眼神和紧抿的双唇。

　　虽然女公爵一言不发，佩妮却感觉得到她在伤心，不禁又急又气，满心不愿让女公爵难过，她正想站出来叱骂女人一番，女人却已转身离开。

　　她最后看到的是女人的背影，金棕色的短发，翻飞的红色披风，像一匹孤狼。

　　事后，佩妮打听到那女人名叫莱拉，这个无姓之人乃是西沙海总督，多年来与女公爵势如水火。

　　“但听说这位总督当年可是和公爵大人一同为女皇收疆复土的大功臣，两人并肩作战，屡建奇功，不知为何会与女公爵闹到这般地步。”

　　帮佩妮打听消息的女仆如此告诉佩妮，佩妮又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抛给了女公爵。
　　第二天，或者说从此以后，佩妮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讲故事很有趣的女仆。
　　自然，佩妮也没有得到答案。当天晚上她就被带走了，女公爵让人教她学学规矩，于是她被丢进了大雪纷飞的猎场，从此学会了何为察言观色、缄口不言。

　　佩妮从回忆里走出来，站在了病房门口。
　　这间病房里安置的是疫病初期的病患，大多数人都还能说会跳。佩妮刚推开门，便听到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正在侃侃而谈：“...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颤动，我和小瘸子只觉脚下一空，脚下的大地竟轰然洞开！”

　　围坐在窗边床位周围的病患们顿时惊叹不已，连忙追问：“然后呢？你们掉下去了吗？”
　　“肯定没有吧！那么高的山，掉下去不得摔死啊！”

　　“然后么......”
　　佩妮看到在人群中间，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正盘着一条腿靠墙坐着。窗外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身上，点点金光在那头金棕色的短发上舞蹈。她说着话，一口齐整的白牙在古铜色肌肤的衬托下，宛如一粒粒贝壳。
　　此时面对兴致勃勃的听众们，女子修长的手臂一翻一转，瞬间亮出一柄锋利的短刀。手腕一翻，她用刀耍出一个利落漂亮的花活，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然后我当机立断，抽出刀猛地插进坚硬的裂缝石壁之中，巨大的——”话音未落，女子视线一转，对上了站在众人身后的佩妮。
　　“铛”一声响，女子手里的刀掉了下来，正砸在她右脚的踝骨上。那动静引得观众们“嘶”声一片，可莱拉却是一声没吭，仍是一眼不错地盯着佩妮，满眼惊讶。

　　几个病人已经看到了佩妮，招呼道：“哎！布朗小姐来了！”
　　另一个病人拍了那人一掌：“什么布朗小姐，这是佩妮小姐，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呀，佩妮小姐，您和布朗小姐长得可太像了！”

　　佩妮笑了笑，没有多言。
　　她看着女子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已经了然，这个莱拉，便是二十年后的西沙海总督。
　　她也突然理解了当年在宴客厅里，莱拉所说的那句话。
　　像吗？
　　佩妮想到躺在病床上的伊丽莎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