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寄昭昭》尧千千

3、3

　　顾昭站的很近，几乎是和林月生肩并肩，近的林月生似乎都能闻到顾昭身上的一股奶橙味。

　　唔？还有这种味道的洗衣液吗？

　　林月生不合时宜的想到。

　　纪玉安抱着肩膀，一张圆圆的脸几乎看不到下巴，却也是微扬着脸看着门口的两个人，班级里朗读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四十几双眼睛齐齐的看着门口，像是四十多个吃瓜群众，有漠不关心的，也有看热闹的。

　　林月生飞快的瞄了一眼许一星，他正歪着头问他的女同桌要昨晚的作业答案。

　　纪玉安从教二十年，拿捏学生的心理的这一块她从没有失过手，皱着眉居高临下的问道：“怎么回事？”压迫感十足。

　　林月生头更低了，感觉到自己的脸此刻一定红的能滴出血来，她恨不得现在把手里的豆浆马上丢到垃圾桶里去。

　　顾昭却仍是面色淡淡的：“迟到了。”

　　好一个废话文学，纪玉安脸色一下变得不太好看。

　　顾昭又补到：“昨晚写作业写太晚了，起晚了，下次不会了老师。”

　　给足了台阶。

　　学霸和老师的关系并不完全是甲方乙方的关系，时而学霸也可以是甲方。

　　能给她一个台阶下就很不错了。

　　纪玉安并不能将顾昭怎么样，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于是转过头来扬着头问林月生：“你呢？”

　　林月生低着头，小声道：“我…我也是……”

　　“作业这么多？”班主任冷哼一声，反问道。

　　本是对林月生的不满质疑，没想到话一说出口，马上引起了下边同学的激烈反应，王瑶首当其冲：“是啊！老师！真的很多啊！！”

　　“是的真的。”

　　“我这一个周末什么都没干，全都写作业去了……”

　　“我也是…”

　　“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惨无人道啊！！！”

　　气氛不再压抑，林月生捏着豆浆的手终于松了下来，余光瞥到趁乱补作业的许一星，认识到，也许作业是真的很多。

　　纪玉安拍了拍桌子，面色不善的道：“你们进去吧，没有下次了。”

　　顾昭什么也没说便进了班级。

　　而林月生习惯性的鞠了一躬，小声道：“谢谢老师。”才红着脸一路小跑的跑到了王瑶旁边坐下，将豆浆死死地塞进了书桌最里面，似乎再也不想看见他。

　　王瑶拿书挡住嘴，小声道：“你这天天都在一个班，天天看，你还至于舍生忘死的在门口多等那么一会吗？”

　　林月生低着头掩饰道：“我今天是真的起晚了……”

　　王瑶嗤了一声：“鬼才信，我在窗台都看你半天了。”

　　林月生拿出语文书来抬起头，脸有些红：“真的吗？有很明显吗？”

　　纪玉安本就憋着一股气在心头，如今看着林月生好像丝毫没有悔改甚至还在和同桌窃窃私语的时候，眼神望过去的时候都带着凛凛杀气。

　　“林月生，来，你把《蜀道难》从畏途巉岩不可攀背一遍。”

　　话音刚落，刚刚大起声来的教室此刻又是鸦雀无声，刚刚消失的目光再次向她一个人投过来。

　　猛地被点名，林月生愣住几秒，磨磨蹭蹭的在全班的注视下站起身来。

　　“畏途巉岩不可攀。但…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雄飞雌从……愁空山……”

　　王瑶的语文书噗通一声。

　　林月生心里顿时仿佛炸了雷一样。

　　纪玉安迈着两条仿佛两根萝卜接起来一样的腿走了大半个班级走到林月生面前，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势盯着林月生。

　　纪玉安并不喜欢林月生，林月生知道的，她成绩不好，不会说话，开家长会时姥姥也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对着她围前绕后，所以她常常是被忽视的那个。

　　在学校里，比起被骂，更让人难受的是被班主任忽视。

　　就好像是一坨空气。

　　点名的时候明明前面几桌都点到了，到她这里就换了另外一排，出席活动的安排人的时候到她这里就越过去了，就好像她不属于这个班级。

　　可今天这样，她突然不知道是被纪玉安注意到比较好，还是不被注意到比较好。

　　纪玉安开口道：“你背了吗？”

　　林月生慌忙解释道：“背了的。”

　　说完其实林月生心里有些没有底气。

　　除去从中间掐着起背让她一时慌乱以外，这个周末她确实没能好好学习。

　　她这个周末先是去医院扑了个空，郑宛没有课在家里学习，她只能在饭厅学习，但是大舅的手机声音、还有姥姥打骂的声音、还有姥爷不断的作闹，都让她静不下心来。于是她这个周末只好趁着大家都睡了才能学的踏实。

　　林月生本就脑子不太好用，背起这些课文来难如登天，不然她的语文成绩至少还能向上提上好几分。

　　估计纪玉安不喜欢她也有这个原因，明明作文分那么高，前边古诗文填空却总是空着，这不是偷懒是什么？

　　估计纪玉安带了几届实验班，没有见过一个在实验班的学生能够真的背不下来吧。

　　更别说今早一波三折。

　　百口莫辩。

　　纪玉安冷冷的看着她：“我让你看一遍，你再背。”

　　林月生哪里背的下，她打开书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心脏跳的好像随时要炸掉，只觉得脑子都轰鸣着，一块大石压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合上书的那一刻，脑子里仍是空空荡荡。

　　纪玉安低下头指着门外，似乎她无可救药一样，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她：“出去，门口站着。”

　　第一节课时纪玉安的语文课。

　　林月生站在门外，走廊里偶尔路过的老师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似乎不太了解为什么平时这么乖巧到有些蔫的女孩也会被赶出来。

　　林月生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脚尖，那是一双有些旧的帆布鞋，一百多元，初三的时候妈妈买给她的，她除了冬天似乎总是在穿。

　　她不经常向家里要钱，衣服有校服，鞋子两三双，就差不多了。

　　她不知道别人的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但她总觉得她与这些同学们之间就好像有一道墙，隔着两个世界。就好像现在这样，她看似好像挤进去了，但却始终是被赶出来的那个人一样。

　　正想着，突然顾昭也从门内出来了。

　　屋子里方才还闹哄哄的，林月生并没有听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疑惑着看着顾昭，顾昭却十分坦然的站在了她身边。

　　十分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林月生一时之间都分不清，顾昭到底是不是在看她，空空洞洞的，如果要不是在他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真实的望到了齐肩发的林月生，她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她。

　　她不知道该不该先开口打招呼。

　　怎么说？

　　哟，您也来亲自罚站？

　　顾昭只是望了她一眼，便再也没看她，校服穿的板板正正，拉链拉到胸口处，里面的白色领子崭新又干净。风一吹，淡淡的奶橙甜味隐隐约约的传入鼻腔，林昭昭不由得多

　　低下头，少年的脚上穿着最新款的某牌运动鞋，一丝灰尘都看不到，仿佛刚刚从货架子上拿出来的一样。

　　林月生想到，真是离谱，难道帅哥都自带清洁技能？

　　教室内已经开始上课了，纪玉安声情并茂的讲解让在门外的林月生都不得不赞叹她授课的技术之高，声音清晰有力，语文课文在她那里好像是一幅图画，讲说的慷慨激昂，引人入胜。

　　“背课文真的很难。”

　　顾昭开口了。

　　打断了林月生的想法。

　　林月生只好连忙回到：“是…是啊，是挺难的。”

　　顾昭靠在墙面上，微微扬起头，目光看着湛蓝的天空，不知在看什么：“怎么背也背不下来。”

　　林月生仿佛看到了知音，没想到顾昭竟然和她一样：“是啊，明明都有好好努力认真背，可是再重新背的时候就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更别说从中间背了……”

　　顾昭低下头来看她，目光幽幽。

　　林月生仿佛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多，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连忙低下头。

　　顾昭却没在看她，而是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风采墙，道：“听说你作文很不错。”

　　林月生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只是平时小说看得多。”

　　看向顾昭，少年的目光正对着林月生的作文。

　　少年双手插在裤袋里，虽然闲散却带着骨子里的挺拔向上的劲头，像是一颗蕴藏着巨大力量的竹子，不知何时便会拔地而起。

　　如今站在那里，晨光熙熙攘攘带着漂浮舞动的灰尘打在他的身上，而他只是淡漠，是沉寂，仿佛时光在他周围都静止了下来。

　　顾昭正在认真的看她的作文。

　　目光一字一句的在她的文字上掠过，慢的似乎连每个笔画、每个标点符号都抚摸过。

　　林月生的字写得十分好看，她作文分总是高的离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是普通女孩的小楷字体，而是带着些瘦金的味道，凌厉中带着飘逸，和她本人沉默到自闭的性格大相庭径，极具风骨。

　　那篇作文命题写的四季，林月生惯会带着镣铐跳舞。

　　顾昭突然念出她作文里的一句话：“冬天如果是一个人，那她一定孤独又自由。”

　　林月生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