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沅行迎浪头》寒露又初一

2、第 2 章

　　江原原不知睡了多久，慢慢醒了过来。她此时好像置身在真空的外太空，一会又好像躺在云朵上睡懒觉，身体说不出的舒服。
　　她就在云朵上继续躺着，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一个和她同名的小姑娘江沅（ｙｕａｎ）。
　　那女孩五岁时，在过年时跟在长她两岁的三哥后头，闹着也要放炮。小男孩被磨得无法，悄摸的给了她一个小划炮。小沅沅看哥哥放炮时胆子挺大，到自己手里划着了炮后吓得不知道扔出去。炮仗在手掌里炸了，烫的小姑娘直哭，左手手背、右手大拇指上烫出两个小泡……
　　从那以后，女孩再不像个疯丫头一样只跟在哥哥后头疯跑，她开始跟着二太太学苏绣，背《小学》，成了江府最文静的小姐。
　　江沅开始读书后，成绩并不算优异但也绝不是后进生。在众姐妹中，她每天都是学习到最晚的，即使各种节假日也定会在休息前挤出时间学习。因此，她算数几何类的课程虽不擅长，语言类的科目却都很拿手。
　　江原原还梦到小姑娘生活中很多或喜或气的事儿，与五姐为了一个小猴的皮影置气，和同学们悄悄准备了生辰礼物送给学堂里的密斯们，冬日前为祖母、父亲母亲和娘亲织厚厚的毛袜子……
　　江原原也不知道怎么会梦到如此多别人细致的小事，但这些故事总是温馨好玩的，江原原也就任由着梦下去了。
　　转眼到了沅沅16岁，姐姐们调笑说他的新郎官到了府里求亲。她懵懵懂懂的知道大姐姐就是在16岁时定的亲，她大约也快了吧。
　　待到婚礼那天，她第二次见到了她的丈夫——陶孔阳。听哥哥们说他是在日本英国留过洋的，婚礼定为西式也就不足为奇。津州第一府的六小姐，嫁给了西北大将军府的二少爷。他们的这场婚礼占据了各家小报的首页，各方势力、各路人马齐聚沧州。
　　婚礼上，微醺的江沅被新郎陶孔阳揽在怀里，随着舞曲转了一圈又一圈。轻纱弥漫的礼服好像层层叠叠的海浪，沅沅跟着丈夫的步伐浮浮沉沉，心被他寒星般的眼眸抽走，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江沅婚后的生活甚至比在江府中的更为平淡。丈夫总是在外省奔波，有时月余才回家一次。在她自己读书、刺绣打发时间之余，还好和年龄相似的陶家小妹乐仪颇合得来，两人总约着一起去购物或参加聚会等。
　　又到了柳絮飞落，杜鹃夜啼，樱桃红透的谷雨时节，江沅在夫家度过了一个秋冬。
　　某日，她独身一人来到塘沽街亨得利钟表行，精心挑选了一对西马手表，希望在结婚纪念日那天送给丈夫以示纪念。
　　当她满怀欣喜拎着手表离店时，却听到丈夫陶孔阳的声音。单纯的江沅以为是丈夫提前回了津州，兴冲冲的推门进去，看到的却是他在为一位女士试戴项链。而那女人江沅也在三姐陶乐容的相册里见过——她正是和丈夫青梅竹马长大，后随母亲迁至日本的王幼仪！
　　看着两人和相册里相似的姿势，江沅还没说什么就听到了密集的枪声。
　　“趴下！”她好像听到丈夫的命令，但看着他俯身将身边的女人护在身下，她歪着头好像一时难以理解。
　　随后江沅感觉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狠狠拍在腹部，巨大的冲力把她拍到在地。她望着楼顶的水晶灯，回想到了婚礼那天，头顶的等也是这么闪耀，她好像听到了《屋顶上的小提琴手》优美的旋律。吊灯的亮度越来越暗，她干脆闭上眼睛，随着音乐好像又旋转起来……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江原原好像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喊她醒过来。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没有力量控制眼睑抬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睁不开眼睛？”她想要张口问，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此时江原原回想起来了，自己在放学的时候出了车祸，现在肯定是在医院，或许是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有失效。
　　看来自己性命无忧了，王旭呢？自己有没有救下那个阳光的少年？傻孩子竟然还要折返回来救自己，希望不要两个人都出了事故。
　　急于了解王旭的情况，江沅又试着张口问话：“孩子，怎……”仅说了几个字，嗓子就好像裂开了一样。她吞下没说完的话，尽量不用力气扯到嗓子，只轻轻出气说：“水……”
　　她努力用胳膊撑起身子，身体一动没动不说，却感觉到腹部肌肉强烈的撕裂感。她倒吸了口冷气，一时间所有痛感都苏醒了似的，斑驳的车头、刺耳的车鸣、舞会的音乐，子弹射入腹部皮肉撕裂的疼痛，久未归家的陶孔阳和被他拥在怀里的王幼仪……
　　这一切一下挤进江原原的脑海，所有画面，所有声音不断膨胀膨胀，她的心她的脑袋都像要爆炸一样……
　　有人扶着她的身体让她坐立起来，江原原靠在这人的身上，浅浅抿了些杯里的温水。
　　待她的心情渐渐平复，身上也恢复力些力气，江原原睁开眼睛问道：“孩子……”她本想问问王旭那孩子有没有受伤的，但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人物、景象如同晴天霹雳打在她身上，惊得她目瞪口呆。
　　江沅的婆婆黄氏，姑姐乐仪……这些刚在江原原梦里见到的人物此刻就鲜活地立在她面前！
　　“我一定是还没有醒过来，就像电影里那样，不过是梦里梦到自己在做梦罢了吧”江原原这样想着，就平静地躺下，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江原原，快醒过来！”
　　还没待江原原再次睁开眼睛，就听到耳旁有人在轻轻地唤自己的名字，“沅沅”。她睁开眼睛寻声望过去，只见穿着绛红色袄裙的黄太太坐在病床边上，握住自己的手，干燥温暖就从指尖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