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同生共死 ...

  •   温芮后瘫在红木椅背上,双腿疲乏地扭动着,案上叠着的纸张,最上面那张字迹还未干。她闭着眼、挠挠头,几缕发丝掉落,整洁的额髻顿时有些凌乱,像不耐烦做功课却碍于夫子威严不得不完成的懒惰学生。
      她挑挑眉,饶有兴致地询问小五:“站了一天,饿了吧?是该吃饭了。”
      温芮眼角眉梢间都是笑意,嗓音也略带娇媚,但小五还是发悚。
      又是猪血、猪肝,小五吃得没往常专注,总感觉有什么深意。
      温芮不停地给小五夹菜,“你今天没什么胃口啊,多吃点,我很喜欢看你吃饭的,不养好点怎么为我做事。”
      饭菜的热气蒸腾在鼻尖,小五闻着香味,扒着饭,一双眼睛却时刻盯着自己,他如鲠在喉,很难投入。
      小五不由懦懦地问了句:“温姐,你怎么不吃?”
      在冷情人世摸爬滚打多年,揣摩人心的本领小五还是有的,女主人的气场逐渐阴沉,小五知道自己问错了,胆寒加懊恼,他一口饭磨在嘴里,时时咽不下去。
      沉默了好一会,小五听见她说:“我吃不下,这些东西,我都消化不了。”
      温芮垂下头,手指抠抠桌案,身形消沉,一种自卑的忧愁包裹着她,小五使命凸出眼珠生怕自己看错了。
      一餐饭食下来,温芮兴致怏怏,小五处理着家务,没有多想,两人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午后,温芮捣着药,小五在一旁帮忙,几十味药,用量、熬制都十分精细,最后还要用温芮的血做药引。
      小五知道那是给樊笙的药,装药的药囊正挂在樊笙的脖子上。这两个人无处不透露着诡异、复杂,小五没心没肺惯了,并不想卷进他们的是是非非,装着聋作着哑。
      晚上睡觉前,照例一碗滚热的红枣枸杞汤。小五盯着那血一样的红色,心生反感,味如嚼蜡。
      夜半三更,小五被一股尿意憋醒。裹着被子挣扎起身,他又听见了女主人脆弱的呜咽声,这次她整个人都窝在了那个男主人的怀中,小五听不清,但他有种预感,她在哭诉自己只想看人香喷喷地用餐都看不到了。
      小五觉得简直要疯,他仿佛萌生了两种幻影,自己伴着的到底个是会哭会闹的娇俏少女,还是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妖女。
      除夕那天,温芮照例上午抄写佛经,下午捣着药,天色渐沉,弃旧迎新,大街小巷开始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天空中也不时升起五彩缤纷的烟花。
      他们的院子依旧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只有屋檐下挂着的四角花灯,照得院里稀稀疏疏的草丛颇为静谧,温芮幽情地靠着梨白黄花木柱,没有任何防护,任由寒风进进出出。
      踩着脚下孤独的影子,她眼中流露出沉淀已久的伤痛。
      小五悄悄立在一旁,看着温芮长发栖落肩头,与周遭的风景连成一幅寂静幽深的画,他才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如此典雅。
      “今晚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不会回来了。”温芮扯了扯肩上的披风,没有撩拨,没有恫吓,只是清清浅浅叙述着。
      小五想了想,明白她在说樊笙。
      烛光将她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她视线忸怩,无处安放,只能仰头,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天宇,团圆、相聚对她来说是一种嘲讽。
      “我和他都没有亲人了,不...我还有一个,”温芮今天格外的爱说话,“他背叛我们,害死了所有人!所以我怒气冲冲,很想见他,于是我们不停地四处游走,居无定处,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我现在又不太想见他了,我怕我还来不及寻根问底就一口咬死了他。”
      没有血色的唇吐着冷入骨头的话,温芮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床边。眉目凝成一线,她弯下腰,手指颤颤抖抖地绞着床被,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单薄娇弱的身躯透着的情绪不是凄苦无依而是怨恨滔天。
      小五晃晃头,生不出什么想法,喝完那碗热汤后,他的脑袋就一直很糊涂,集中不了精神。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迷茫,他脚下般空乏无力,终于,小五抵不住困意昏倒在地,沉下了双眼。
      小五梦见自己被一双温凉如玉的手扶上了床,她身上还残着淡淡的檀香。第一次睡这么柔软的床,小五一下忘却了烦扰,身心安和。
      “睡吧。”宁馨安稳的声音在小五耳边浅吟,他脸上露出美满的笑容。
      院子里刮起一阵大风,吹灭了檐下微弱的烛火,穿过巷道,来到了城区,与辉煌的夜色融为一体。
      华灯初上,灯火斑斓,礼花绽放在夜空千姿百态、绚丽夺目,高楼底下无数男男女女,欣赏着这一年一次的盛宴。
      千家万户都溢出了欢声笑语,樊笙走在最热闹的街区,听着他们聊着家长里短,闲言八卦,作为旁观者,他始终融不进去。
      不再留恋繁华喧嚣,樊笙走向路边的馄饨摊,一壶一壶地饮着酒。除夕收摊早,他干脆坐到对面小道边的树下喝酒。
      戌时已过,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亮堂堂的路灯仿佛在嘲讽无家可归的人。
      樊笙今天很难过,安慰不了自己,也安抚不了那个难缠的女孩,所以他不想回去。
      ,他未操控体内的乱窜的气息,任由身体冻僵。
      一条路蜿蜿蜒蜒,岑寂灰蒙,好似他们的复仇之路没有尽头。
      前方霍然出现一抹青色的裙摆,樊笙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哀婉曲调。
      温芮穿着长衫旗袍,撑着蝶戏花间图案的油纸伞,浅唱低吟,一双眼分外柔媚动人。
      樊笙不懂为什么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她都爱着一身青衣,打着一把花伞。
      温芮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装扮,她心目中最美的女子。
      樊笙冻得苍白,动作迟缓,温芮先一步掏出青瓷瓶,隔空扔给他,里面装着下午刚出炉的药丸。
      淡淡的药香随瓶盖溢出,樊笙身体里的血液在不断叫嚣。
      樊笙服下药,脸色暖和不少,他有心沉默,静静地听着温芮板着脸,铮铮有词地痛斥他如何不守信用,“不是说好同生共死、生死相依的吗?为何要一个人借酒消愁?”
      不同于平常刻意压低声音营造的冰冷,温芮此刻的语调细软上扬,竟让樊笙听出了些许缠绵的意味。
      温芮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樊笙丝毫不自责、愧疚,反而神色舒坦地看着她。打棉花般无处着力,温芮更加气恼。
      樊笙以前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木头桩子,几年漂泊磨砺得他更加气定神闲,还没有当初他怕自己误会,紧张得不知所措好玩,温芮撇下眼,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故意抬眼瞪樊笙,笃定自己得出了结论,“你是看不起我!”
      话音一落,樊笙眉头猛然皱起,嘴巴木讷,张了半天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温芮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坚硬的一颗心瞬间软成一片。
      其实温芮看了很久,看到他坐在摊前,灌了一壶又一壶的浊酒,人群渐散,他又孤零零地拎着酒壶蹲在树下独自成饮,举杯消愁愁更愁,纯属自作自受,但她到底于心不忍。
      现在,向来笔挺的人不仅比她矮了一截,还十分紧张她胡思乱想,温芮什么话也说不出,她盯着樊笙好看的下颌残有的颓废青渣,伸出手,突然想摸摸,只是作为未出阁的良家少女,这动作也太不矜持了,羞耻心占了上风,到底没做成,只是拿袖子体贴地擦了擦樊笙的嘴角。
      露气渐重,身体再强硬也熬不住,温芮从地上拉起樊笙。樊笙坐得太久,骤然起身,血流供应不上,他脚步不稳,搭着温芮的肩,毫不客气地压着她,好重,温芮半口气喘不上来直想骂人。
      “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温芮嘟起唇抱怨。
      樊笙离那张两颊鼓得红彤彤的脸很近,不由唇角上扬,无声轻笑。
      到头来吃苦受累的还不是她,温芮气不过,掐上樊笙毫无赘肉的腰,却像是捏硬邦邦的石头,痛得还是自己,温芮识趣作罢,两人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地在清冷的街道慢步。
      “你还会避开我吗?”温芮抓着痛脚不放,偏要得出个答案。
      “对不住,不会了。”樊笙应着。
      尽管只有短短一言,温芮还是觉得分外的心安,她望着天边那翻起的鱼肚白,喃喃:“天快亮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觉得孤独,以前有很多人在我身边,现在即便只有你,不管天堂地狱,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就快三年了,我总想着那些事不能发生的不明不白,便越来越烦躁,明明我闻到了他的味道,可我还要畏首畏尾,不能找他问个究竟。”
      “不是,有进展了?”樊笙恢复气力,目光顿时变得炯炯,耷拉在温芮肩上的手附上她的肩臂,改为搂着她前进,“马上,就能让他,血债血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