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还吃吗》贰少奶奶

28、小羊羔

　　皇城根下的内羊圈与牧场不同，这里没有广袤的草场做支撑，草垛尤其多。

　　皇帝信步走着，打眼便看见宗妮在半人高的青黄草垛上坐着，月白色万字盘肠纹暗花缎对襟马褂下配着黑色绸堆绫绣花的马面裙，搭配得有些不伦不类，却莫名看得过去。旁边站着一只小羊羔，伸着脖子舔着她的手，惹得她痒得发笑。

　　她笑起来，酒窝能盛下一汪秋水，眉眼能柔和出岁月静好的滋味。单那么看着，远远的，倒能产生点赏心悦目的况味。

　　皇帝惊觉自己是来问罪的，敛了敛情绪，重重地咳了一声。视线锁住那个身影，果然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原本垂敛柔情的眼睛骇得直眨，转瞬又老老实实地闭上，朝着他行了个标准的官礼。

　　挨了罚倒是懂规矩了，皇帝让她起，没甚表情道：“你倒是乐得自在。”

　　宗妮慢腾腾起来，耷拉着脑袋回：“臣没偷懒，刚喂过羊，这就打算去巡逻。”

　　说完便想从草垛上下来，被皇帝出声拦住：“一看见朕便躲，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

　　宗妮心中惴惴，皇帝为什么突然会出现，理由真是不难想。她是想借用皇帝的名号干掉李富贵来着，但没想过会把正主招过来。话中有话，问得她后背直冒凉气。

　　她忙摇头，恭敬回道：“臣不敢。万岁爷开恩，让臣在内羊圈喂羊，臣万分感激，断然不敢糊弄圣心。”

　　冬月里难得有阳春的枣核天，暖阳打在蓝色缎绣云龙纹袍上，也能温出一丝暖意。皇帝不急着计较，慢声问：“你来多些日子了？”

　　宗妮回道：“回万岁爷的话，有大半个月了。”

　　皇帝“嗯”了一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马面裙，又问：“身上好利落了？”

　　挨了板子毕竟是伤脸面的事，皇帝不避讳，大约是想看她的狼狈样儿。姑娘家脸皮薄，还爱往深处想，话还没回呢，脸先红了。她嗫喏着：“承蒙万岁爷惦念，臣无恙了。”

　　惦念？皇帝不以为然。将她打发走，养心殿又重回往常。人人恭敬以待，没有人敢跟她一般不长眼地顶撞自己。政务繁杂，他压根无心念起，若不是进御出了纰漏，大概早就将她忘在脑后。

　　皇帝淡淡地瞥着她：“不打算下来了？”

　　宗妮“哦”了一声，慌不择路地从草垛上滚下来，怀里还抱着那只小羊羔。小羊羔许是受了惊吓，挣扎着四肢，一不留神便踢在宗妮的身上。一个趔趄，顶着脑门直直撞了出去。

　　这若是落地，肯定得破相。皇帝想也没想，几乎是一瞬间跨步过去，伸出手用力揽住她的胳膊，半壁肩膀被她撞得生疼。

　　转瞬松开，拧眉问道：“冒冒失失，你是想谋害朕吗？”

　　她哪敢呢。她是瞧准了方向才下去的，谁让皇帝自己跑过来接她呢。做好人却不会说好话，这皇帝当的，真没有人情味儿。

　　宗妮霎了霎眼：“多谢万岁爷搭把手，不然臣肯定得摔个狗啃屎。”

　　皇帝不自然地抖了抖肩，视线调转开，踱步往前走。内羊圈共设十个栅栏，因先前往热河运送了三百来只，许多栅栏里都是空的。打远看去，有两个栅栏里挤着羊群，因秋时剪下羊毛送去了武备院，只剩下光秃秃的羊各挨着各挤在一起取暖。

　　这些羊倒是膘肥体壮，皇帝肃着声问：“前些日子送去热河的羊只，与这些相同吗？”

　　宗妮跟在后头，眼前是皇帝袍底的海水江崖纹，随着皇帝步履，有两条五爪蟒龙游来游去。皇帝的声音沉稳，听那意思似是要追究，语气又像寻常的问询，捉摸不透他有什么想法。不过有一点宗妮可以确信，不管皇帝怀揣什么念头，做好最坏的准备，准是错不了。

　　她是被罚怕了，借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瞎话。宗妮毕恭毕敬地答：“回万岁爷，臣也瞧不准是不是一样的。进御的羊没来得及剃毛，猛地一看确实比这些羊胖一点，但从脸上看，不如这些肥硕。”

　　“朕只知看背判断肥瘦，背部圆滑无突出脊骨的羊肥，脊骨突出的羊便瘦。”皇帝一抬眉：“从脸上怎么看？”

　　宗妮回道：“羊脸和人脸一样。您看人脸圆润带双下巴的，那身上准有肉。若是尖嘴猴腮的，那肯定是个瘦子。羊身上毛多，乍一看都一样。但脸上没什么毛，因此看脸断肥瘦更容易。”

　　皇帝扭过脸看她一本正经地胡诌，哼笑一声：“胡说八道，若是按照你这理论，你也是只肥羊。”

　　宗妮眨巴眨巴眼：“万岁爷，臣的脸不胖呀？”

　　皇帝略嫌弃地瞥开眼：“脸皮这么厚，难道自己心里没谱？”

　　怎么说着说着还骂起人来了。宗妮不乐意听了，抬头打量皇帝的龙颜。他带着猞猁皮暖帽，领间围着一圈狐狸绒毛，那张脸便埋在灰白之中，可真显小。皇帝确实长的好，五官匀称，一点横丝肉都没有，脸颊到下巴像是精削一般，剑眉星目衬得他煞是好看。

　　皇帝发觉出她的视线，冷冷撇过眼：“你又乱看什么。”

　　宗妮慌了神，完了完了，怎么又被皇帝捉个现行。宗妮撩开裙子欲跪，低头一看地上不干净，索性弯着腰回：“臣没乱看，臣得沙眼了，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皇帝懒得听她胡说八道，用手指头比划了下她的眼睛：“下次再让朕瞧见你乱瞟，挖了你的眼睛去喂狗。”

　　被皇帝威胁又不是第一次了，宗妮早已习以为常。皇帝这人也挺有意思，明明有颗善心，却总黑着脸，拿言语鞭笞人。让人听着挺胆寒的，真要罚起来，总能给人留点余地。比如先前罚她烧炕，自己被折腾一宿，震怒后却只让她学规矩。挨板子也是，不惜顶撞家法去太庙赔罪，只为救下她一条小命。

　　说归说吧，宗妮只当没听见，她现在唯一不安的是皇帝亲自来了，会不会戳穿她那点小手腕，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她是冒用皇帝的名号打压李富贵的，但并不表示这能正中皇帝的心思。万一皇帝有拉长线钓大鱼的打算，她这番动作，岂不是打草惊蛇。平时小打小闹的，可以宽恕于她，若是真耽误了政事，她就别想好过了。

　　一阵寒风吹过来，裹挟些羊膻味。皇帝的常服被卷了起来，靴子尖上蒙上一层土。刚想将皇帝往值房里引，皇帝先问出话：“听说李富贵也在这儿，可有什么异样？”

　　话题重归正轨，皇帝果真是来追究的。

　　宗妮老老实实地回道：“他那个人整日泡在香油罐子里，什么事都不干，跟以前比着没甚么异样。”

　　皇帝沉思片刻，加重语气道：“朕也不与你兜圈子。进御至热河的羊只不符规格，这事儿你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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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过节，先写这么多啦。跟编编商量好了，本周四入V，明天先不更，我去赶制万字。感谢读者大大们支持！另，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呀！
接档文：《表叔的掌上娇》，这本写完就开，恳求读者大大们收藏～（戳进作者专栏就能看见啦）
文案：
老皇帝沉迷炼丹修仙，需各地进献美人泪。养女霜莳被封家送进宫，因哭得不合眼缘，被杖毙而亡。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总是冷眼看她，嫌她娇气爱哭的表叔身披护国将军铠甲夺宫杀帝，成为人人惧畏的暴君。却常常在她曾经的寝宫一坐就是一天，道尽无数温柔情话。
重生后，霜莳又被送进宫。这一次她偷偷对老皇帝的炼丹炉下了黑手，因装神弄鬼用力过猛，直接把老皇帝给吓死了。
封垏提刀破宫，吓得霜莳哭成泪人：“表叔，你听我解释，这事不是我干的。”
封垏没忍住，抬手帮她拭泪，冷脸皱眉道：“死个皇帝而已，也值得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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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成为皇帝的封垏：“谁敢惹皇后哭，朕要他命。”
半夜，霜莳努力裹紧被子，眼角娇媚含泪：“你你你，你自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