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还吃吗》贰少奶奶

13、牵绊

　　宗妮迷惶地看着苏倚嘉，只一瞬便反应过来。一应注意力全在善花身上，以至于出门连个棉衣都没披，穿着一件藕粉色直领小袖对襟褙子，竟然没觉察出冷。

　　可这有什么关系，她更挂念担忧善花的身子。她一见他，像干涸大地中生出一丝生机，之前瞧他哪哪都不顺眼的劲头都给忘了，仿佛他就是济世活佛，能将善花母子的命从阎罗王那抢回来。

　　她紧紧地抓着苏倚嘉的袖子，鼻尖莫名发酸，眼眶里渐渐滚起热泪，央求着甚至有些胡言乱语：“我能不能求求你去救救善花，她流了好多血，我怕她熬不住，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姑娘家心肠软，但苏倚嘉见识过眼前这位心肠铁硬的一面。习惯了她冷言冷语，突然低声下气地求他，像是锤子猛地在心上咂了一下，竟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身后跟着黄思慧，带着两个婆子，直截了当地问：“人在哪里，没时间耽搁了，赶紧走吧。”

　　宗妮看见黄思慧拎着太医院的药箱，没来得及细想，哽咽道：“我带您过去。”

　　许是穿着单薄又站太久，走两步直趔趄。苏倚嘉从她身后伸过来胳膊托住她，问道：“能走吗？”

　　“有点难。”宗妮推了推他：“上次你去过，是否还记得我屋子的位置。若是记得赶紧带这位大人过去，我自己慢慢走便是。”

　　雪片越来越大，不长眼一般，落在衣袖上，很快便洒满一层。苏倚嘉说句得罪了，一弯腰扛起宗妮，向黄思慧招手：“速速跟我来。”

　　黄思慧是御前饮膳太医，专职给皇帝开养生养身的膳食单子。他与苏倚嘉是好友，听信时还以为他病了，哪想这位爷居然让他当接生婆。这好比让农夫当状元，根本不着边。好在请来的两个婆子有经验，一个烧热水帮产妇擦洗，另一个将情况细细道与他听。善花实在撑不住，先晕了过去。

　　黄思慧让婆子给善花灌了两碗参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善花才悠悠转醒。宗妮想要进屋看顾她，被苏倚嘉拦住，直接拽进她的房中。

　　“那两个婆子是四九城专门接生的，黄思慧又是太医，有他们在出不了事。你在那只会碍手碍脚，不如坐在这暖和暖和，”他掀开宗妮披着的披风，露出浸湿的绣花鞋，“连靴子都不穿，直接往外跑，你怎么不直接光脚呢？”

　　宗妮冻得没有知觉，木呆呆地看了眼鞋子，回道：“当时情急，趿拉着善花的鞋子便出去了。”

　　平时看着挺伶俐的人，一遇到事全乱了阵脚。苏倚嘉起身，站在火盆前，极有耐心地将灰烬取出，又填进引火木柴，将早已熄灭的火炉渐渐点燃。寒冷的屋子里有了暖意，宗妮渐渐回暖，脑袋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静静问道：“你早就知道善花今日要生吗？”

　　苏倚嘉看了她一眼，没否认。

　　“因为什么呢？”宗妮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倚嘉填进去两块木头，坐在宗妮身边：“你这丫头可真有意思，你想想自己是怎么对我的，我让你跟我吃饺子去，你跑得比兔子都快，让我怎么提醒你？”

　　宗妮哑然：“跟饺子有什么关系？”

　　“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不知道，”苏倚嘉轻咳了一声，“韭菜有催生的效果，食多后容易早产。隔壁夫人腹中胎儿已足月，因此效用会更明显些。”

　　宗妮沉默，越想越后怕。今日若没遇到苏倚嘉，没有他提前请来太医与稳婆，善花和她腹中的孩子就要被她害死了。

　　苏倚嘉见她不说话，顶了顶她的肩：“你别自责，这事你不知道，那位夫人也糊涂，谁都没法怪谁。”

　　宗妮囔着鼻子，缓了半晌才道谢：“今日谢谢您，若不是您忙前忙后的，可能就一尸两命了。”

　　苏倚嘉笑了笑：“别跟我客气，我说过，你在宫中没有倚靠，我会护着你，说话算话。”

　　以为这不过是他一时搪塞的话，重提起来，竟然掺杂一些莫名的况味，宗妮想起那串玛瑙，心头紧着跳了下，一时不该说什么好。

　　苏倚嘉瞧她脑袋越垂越低，都快扎进怀里，才从袖袋里摸出一物件，在她眼前晃了晃：“虽然你没收下玛瑙串，但这鸭毛毽子也能当个信物。仗着这毽子，以后有事便说话。”

　　宗妮巴巴望着那毽子，老半晌没说出话来。这可是皇帝赐下来的，那天她一生气便扔出红墙外，等她气消了之后再去找，便不见了。

　　御赐的东西都要经过内务府记档，哪怕是一根鸭毛也得记一笔。宗妮搪塞了好几回，只说下次再拿给记档的管事看，实在搪塞不住便拿了一把相似的凑了数。

　　但凡与皇帝有关的东西，宗妮哪敢糊弄，只盼着有一天拾到后好好保管，以防皇帝冷不丁地再要回去。

　　她伸出手欲抓，苏倚嘉却比她快了一步，将那毽子高高举起，垂眼盯紧她：“怎么，又要反悔？”

　　苏倚嘉个子高，宗妮根本碰不到。她低声央求：“苏大人有所不知，这毽子是万岁爷御赐的，我不能弄丢了。您把这毽子还给我，我再给您找个别的物件当信物成不成？”

　　苏倚嘉说“不成”，“万岁爷赐下的东西更贵重，我先替你保管着，省得你明儿又不搭理人。以后见到这毽子，你就得朝我笑，说声好听的，明白吗？”

　　宗妮只觉不好意思：“说什么好听的啊？”

　　“比如，”苏倚嘉想了想，勾着唇笑了声，挤着嗓子道：“大人真厉害！大人好棒！大人真威风！”

　　宗妮扑哧一声乐了：“像李火臀那样恭维您？”

　　提起李富贵，苏倚嘉摇了摇头：“别看他咋咋呼呼，进了慎刑司居然还三缄其口来了。用了几轮邢，除了自己偷卖倒卖的勾当外，身后的背景决口不提。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为了妻儿生命，也算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骨肉亲情，结发之谊，是这个世上最割舍不了的牵绊。

　　望了望窗外的天，听到乾清长街有梆子声传来，宫门开启发出沉闷的推响。宗妮打算去知会一下李智，被苏倚嘉拦下：“歇着吧，我正好回去当值，帮你把人叫回来。”

　　苏倚嘉与黄思慧耳语几句，然后抬头深深看了眼宗妮：“照顾好自己”。

　　一转身，身上的紫红斗篷迎风扩出一道圆弧，踏入苍茫白雪之中，往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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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韭菜催生这事，不是我胡诌的，我一朋友艺高人胆大，为了好日子顺产就出此下策，最后成功生了个7斤重的大胖小子。
我看评论区都在站我们直男嘉哥，作者君只能为即将要出场的万岁爷捏了一把汗，毕竟他在努力建造名为追妻的火葬场。（苦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