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930的表小姐》汪成蹊

82、故人离去

　　汽车行驶在开往仁济慈安医院的路上。林瑜和顾元峰坐在车里，忧心忡忡的盯着前方的路口。她昨天和唐知韵通了电话，两人相约今天去医院看望周先生。

　　顾元峰坐在林瑜旁边，时不时看一看林瑜的脸。他平日里在美术学校学画，能见到周先生的时候并不多，周先生身体不好，每个星期不过给他们上两节课，余下的时候都是布置了作业，让他们自己画罢了。所以他对周翔先生，并没有特别深的师生情。

　　然而在林瑜的心里，周先生却有不同的地位。她曾在美术学校四处观察过一番，美术学校占地面积不小，运维的事情却多，各类教学设施、工作人员都要花上一笔不小的费用，而这个年代，愿意花钱学美术的人却并不算多。她粗略的算过，学校这些年的收入微薄，并不能弥补前期的投入。说美术学校是周先生的“毕生心血”并不为过。

　　她虽然也没见过多少次周先生，但是内心深处，她是尊敬这位远赴重洋，将西方美术带回中国的老先生。

　　周先生剩下的钱，除了养老开支，应该也有学校的预备存款之用，这一次被骗，损失了将近一半的钱，难怪先生会气的病倒在床。

　　到达了仁济慈安医院，康诚先下了车，给林瑜和顾元峰开门。

　　林瑜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伸手感受了车外的空气，嘱咐顾元峰戴上围巾。然后说：“康诚哥请等我们一会儿，要是冷了就去医院里面坐一会儿。”

　　“不妨事，我把车开到路边，林小姐和三少爷出来的时候往左边就能看到我了。”

　　林瑜点点头，带着顾元峰去了住院部的二楼，医院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两人刚上楼就看见唐知韵和唐知文等在207病房门外。

　　“唐姐姐，唐……三哥。”她看到唐知文十分意外。

　　唐知文朝她微微点头。

　　林瑜朝门内瞥了一眼，“周先生怎么样了？”

　　旁边唐知韵摇头，“刚刚护士过来打了针，先生现在已经睡下了。师母在里面照顾他呢，我们刚从里面出来，怕打扰了先生休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着二哥说的不甚清楚。”

　　“先生手里的盐税库券，每年产生的利息本来是用于支付美术学校老师和员工的薪水，前段时间谣言漫天飞，先生一着急就折价买了，后来才知道是被骗了，损失了好几千，先生急怒攻心，便中风了。”

　　“中风了还能好吗？”顾元峰突然问。

　　唐知韵叹气：“中风哪里能好的了，只怕以后都要卧病在床了。”

　　病房里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女人正在给床上的老人掖被子，应该就是周师娘了。林瑜低声问：“那……学校可是没钱发了？”

　　唐知韵：“倒也不是没钱，只是余下的钱为老师看病也花费了一些，还要在年前付薪水，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老师这一病，学校里人心惶惶，师母一个人勉力支撑不来，索性就给全校放假了。”

　　林瑜思忖片刻，“如果学校没钱的话，一来我和元峰可以帮帮忙。再来，我们家老爷和周先生也是相识已久，想必是能帮得上忙的。”

　　她想到床下的盒子里还有上回谢嘉华给的2000块钱，应该还能救一阵子急。

　　顾元峰听她说要给钱，连忙应和：“对，我们家有钱，可以拿给老师用。”

　　唐知文拍着顾元峰的肩膀笑道：“有我在呢，很不用你们帮忙。现在倒不是钱的事情，这个学校几乎是靠着周先生的名气和声望办起来的，他现在病倒了，便如同是塌了顶梁柱。我担心的是，学校以后怎么维持的问题。”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时周师娘正好带上门出来了，怀里抱着个小盒子递到唐知文跟前。

　　“唐先生，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真的不能要。”

　　唐知韵忙推辞，“师娘，您不要客气，这些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学校正是困难的时候，我们做学生的，别的事情帮不上忙，些许钱财还是出得起的。”

　　“怎么能要你们的钱，这我不能收。”

　　“师娘，你就收下吧！”

　　周师娘正在为难，一瞥眼就发现了旁边的林瑜和顾元峰，便有些想不起来这两位是谁。

　　唐知韵连忙介绍：“师娘，他们也是周老师的学生。是原赋税司顾司长家的三少爷和林小姐。”

　　“哦……”周师娘仿佛有点印象了，拉着林瑜的手，“好孩子，难为你们特意跑过来，你们周老师在病床上睡着呢，你们过去看看他吧！”

　　林瑜和唐知韵交换了个眼神，拉着顾元峰就进了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60多岁的老人，他皮肤暗黄，满脸皱纹刀刻一般，眉心像小山一样堆起来。死气沉沉的瘫在床上，像一颗快要枯萎的老树。

　　顾元峰慢慢走过去握着周翔先生的手，扭头问林瑜，“周老师会很快好起来吗？”

　　“不知道，也许会慢慢好起来，也许不会。”

　　林瑜知道，即便是在未来，中风依然是很难康复的病，更不要提在民国时期。她心底并不看好周翔先生的病情。

　　“那他还能教我们画画吗？我们下学期该学水粉画了。”

　　林瑜摇头，“不知道。”

　　顾元峰心情瞬间有些低落，“我希望周先生早点好起来。”

　　林瑜摸了摸他的脑袋，“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不能避免的事情，不要太伤心，这就是人生的规律。”

　　顾元峰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怅惘，在他14年的生命中，起初是懵懂的，他的世界一直笼罩在恐惧和迷茫的迷雾中，林瑜来到他身边之后，他渐渐从迷雾中发现了一丝光芒，他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开始接触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虽然林瑜经常逼着他学习、写作业、看书，虽然他有过短暂的绑票经历，但是生活总是充满乐趣和希望的。

　　这是第一次，他近距离接触衰老和死亡。

　　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几分害怕，拉着林瑜的袖子退了半步，低声道：“小瑜，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林瑜觉得他有些反常。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医院的味道很奇怪。”顾元峰眼神飘忽，隐隐有几分不安。

　　林瑜猜测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在医院的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拍拍他的手，“好，我们马上回去。”

　　从仁济慈安医院回来之后，顾老爷向他们询问了周先生的情况，第二日顾老爷也赶赴医院看望周先生。回来之后便嘱咐林瑜和顾元峰，今后不必再去美术学校了。

　　林瑜心里一个咯噔，果然不久就听到了周先生瘫痪在床无法授课，美术学校不久就要关门结算的消息。

　　最后开门的那天，林瑜和顾元峰坐在车里，从车窗外看去，正好看到学校的工作人员锁上了学校的大门。

　　康诚扭头问：“三少爷，林小姐，可是要过去看看。”

　　顾元峰按下车窗，探头朝外看，犹豫片刻，回头看林瑜的意见，林瑜摇头道：“算了，我们不去了。康诚哥，回去吧。”

　　康诚知道顾元峰不会反对林小姐的意见，也没再问，掉头便将车开走了。

　　汽车缓缓驶离长浜路，美术学校的红砖楼房在他们身后渐行渐远。红砖楼房东侧二楼尽头的那件画室是唐知韵常用的一间，画室里还放着顾元峰画了一半的素描风景图。也许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到长浜路上的这个上海美术专门学校。因为到了1931年的十二月中旬，便传来了周先生病逝的消息。

　　周翔先生生前虽然简朴，死后的葬礼却办的极为盛大。上海的政界、商界、文化界、教育界……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小小的礼堂。林瑜和顾元峰作为美术学校的学生，有幸跟着顾老爷一起出席了。

　　顾家小辈里，除了顾元崇忙于军务，悉数到场了。林瑜穿了一身黑色的洋装，旁边站着顾元峰，跟在了顾元峥的身后，听着司仪的指示碎布向前，顾老爷、顾元峥和顾元瑛行鞠躬礼，她和顾元峰因是学生，行跪拜礼。两人跪在蒲团上叩首四下，起身鞠躬，然后跟着司仪的指示出了灵堂。

　　顾老爷是周先生的旧交，行礼之后便去慰问周家家属去了。余下四个小辈去偏厅休息，正好碰到了前来吊唁的唐知韵和张凤仪。

　　顾元瑛许久未见张凤仪，先是一喜，发现场合不对，便收敛起笑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我记得你没有学过画画来着？”

　　张凤仪指了指不远处说话的人群，“我是跟着我叔叔过来的。”

　　“你叔叔？”顾元瑛皱眉，“哦，是张眉孙先生。我伯父方才还遇见了他。你怎么最近都没去学校啊？”

　　张凤仪面色阴郁，顾左右而言他，“瑛儿你是不是也好几天没见到唐姐姐了，方才她还在念叨你呢。”

　　唐知韵看出了张凤仪有难言之隐，便接过话头，“我是有话要说呢。我们先前新月剧社还有些东西，我想索性把东西卖了，余下的钱就补贴给周师娘，你们有没有意见？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我、瑛儿、凤仪、佳琪和嘉华五个人买的。我问过沈佳琪，她没有意见，刚刚凤仪也说可行。瑛儿，就剩下你一个人。”

　　“要卖掉啊……”顾元瑛有些犹豫，她曾经花费了多少心力在新月剧社上，现在就有多舍不得。

　　唐知韵叹道：“房子要退租了，东西没地方放。就算是有地方放，剧社开不起来，东西白放在那里也是要霉坏了，不如卖给能用到的人吧！”

　　顾元峰仿佛才反应过来，呆呆的问：“唐姐姐，为什么剧社开不起来啊？”他曾经在剧社的道具室写过很多次作业，对剧社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唐知韵一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谢嘉华的事情并不光彩，实在不合适在周先生的葬礼上提起。

　　林瑜便出来替唐知韵解围，对顾元峰道：“你别问唐姐姐了，我回去给你解释。”

　　顾元瑛摇头道：“我还是舍不得，里面好多道具都是我特意找人做的。现在卖掉了，以后再想做一模一样的可就不容易了。不如我出钱买下来，东西就放我家好了。我家地方大，能放得下去。”

　　唐知韵道：“我知道你家有钱，也知道你家地方大。可是你以后难道不读书？不嫁人？那些道具服装有好几大箱子呢，难不成你要当成嫁妆带到夫家去不成？”

　　“可是……我就是……”顾元瑛着急道：“或者这样吧，那些东西我们分一分，我们四五个人，分到每个人手里也才一两箱东西。等到以后时局安稳了，我们再把剧社组起来，行不行？”

　　张凤仪看她百般难舍的样子，扯了扯她的袖子，“剧社再组起来，那就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唐姐姐很快就要出国留学了。”

　　这话一出，不止顾元瑛，连林瑜都吃了一惊。

　　林瑜随即想了起来，是了，唐知文之前说过，在战争开始之前，他要送唐知韵去美国。可是现在不是才1931年吗？距离1937年还有6年。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送唐知韵出去，莫非……这中间是有什么大事件她不记得了？

　　林瑜的近代史学得不好，1932到1937年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的确是不记得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时间线似乎有些奇怪的。1931年就发生了九一八事变，6年之后抗战才全面开始。这6年之间发生了什么？除了国共内战之外，莫非与日本人之间也发生过数次战争？

　　林瑜突然有些心慌，她原以为至少在1937年之前，上海是个安全的地方，眼下来看似乎并非如此。她要找唐知文问问，明年到底会发生什么，让他这么着急送唐知韵出去。

　　她突然一把抓住唐知韵的胳膊，插了一句，“唐姐姐，唐三哥在哪里？”

　　唐知韵被林瑜的反常吓了一跳，“三哥？他是跟我一起来的，现在应该跟我大哥在一起吧。”

　　林瑜点点头，将顾元峰交给顾元峥，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休息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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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最近看了《流浪地球》么？我二刷了，好看。世界观设定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