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 1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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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敬轩刚把椅子从院子里搬到门口的时候还在想，要是官珞能赶在午饭前回来他就抱怨两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等过了午饭的点，还不见官珞回来的时候，虞敬轩就想，要是官珞回来了能主动认个错服个软再说两句好听的，他也就不跟她生气了。
可等到夜幕都挂下来了，老杨瘦子他们都扛不住一个接着一个地回家去了，虞敬轩一个人还坐在大门口的椅子上，手上握着的茶都凉透了，也没个人给他续杯，他就觉得今天官珞为了叶岩庭放他鸽子这事儿，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等一会儿官珞出现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地教训她一番，好让她明白，撩了人就跑还放人鸽子这事做得有多恶劣。
可等虞敬轩又默默地在门口坐了两个时辰，眼瞅着城中就要宵禁了，还是不见官珞回来，心里却开始发慌，屁股在椅子上再也坐不住了。
“这都快宵禁了，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虞敬轩从椅子上起身，绕着京兆府大门来回踱步，一边往远处张望一边碎碎念，“叶岩庭那小子虽然不会武功，但保不齐会请帮手啊，这家伙对珞珞图谋不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然出去找找？”虞敬轩不自觉地咬上了手指甲，表情有些纠结，“可要是我出去找了，结果珞珞回来了，我俩错开了怎么办？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放龙九回去，让他帮着找人多好，先前就顾着生气了，真是失策。”
“可万一要是人没事呢？”虞敬轩忽地顿住了脚步，也不知脑袋里脑补出了些什么，表情一路从纠结转成愤怒忌妒，“人没事，还不回来，难不成还跟叶岩庭相谈甚欢难舍难分了？怕不是想气死我。”
虞敬轩正脑补得起劲，忽听得头顶上方屋檐上传来一阵声响，本能地往外跨了两步抬头去看，果不其然瞧见一个熟悉地人影摇摇晃晃地站在屋檐上，手里还捏着个酒壶冲着下头的虞敬轩招手。
“师叔~”
虞敬轩心惊胆战地看着官珞醉醺醺地站在上头，摇摇晃晃左脚踩右脚的样子，惊得声音都裂开了：“你站那么高干嘛！当心……”
虞敬轩提醒的话还没说完，官珞就晃晃悠悠地从屋檐上冲着虞敬轩张开双臂，倒头就往下栽，似乎还觉得手里的酒壶有些碍手碍脚，倒下去前顺手甩飞了酒壶，虞敬轩被官珞吓得不清，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接栽下来的人，直接将一个满身酒香的醉鬼抱了个满怀。
怀中醉鬼顺势伸手勾住了虞敬轩的脖子，将被酒气熏得酥红的脸埋到虞敬轩怀里蹭了蹭，夸奖道：“师叔接得真稳~”
虞敬轩闻着怀中人身上带着的酒香，脑补出了一场大戏，醋上心头连撒娇都不吃了：“你喝酒了！你跟叶岩庭去喝酒了？你不是说要来接我么？你怎么跑去跟叶岩庭喝酒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虞敬轩越说越觉得委屈，又怕怀里的醉鬼醉得没了危机意识，顿了顿又故作凶狠地补了一句道：“我这回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你知不知道！给我打起精神来哄我，别睡！”
虞敬轩原本想着直接撒手好让官珞吃点教训，可又怕对方醉得狠了反应也变慢了，回头他这一松手把人给摔坏了，又气又恼地盯着怀里蹭着蹭着就要把眼睛闭上的人半天，最后只能抱着官珞狠狠地在怀里颠了两下，把人颠醒了才恶狠狠地道：“快解释给我听。”
官珞虽然是醉了，但脑子还算清醒，被虞敬轩这一阵乱颠，颠得腹中酒气上涌险些就要吐了，一边捂着嘴一边伸手按住虞敬轩的胳膊制止道：“别别别，难受，要吐了。”
“让你喝。”虞敬轩嘴上说得凶狠，却没再继续折腾，将人从怀里放了下来站直扶正了，才盯着官珞的眼睛重复道，“我在生气。”
“我没跟叶岩庭去喝酒。”官珞乖巧地冲着虞敬轩比划出三根手指在耳边做发誓状，“我是自己一个人喝的酒。”
“你放我鸽子然后自己跑去喝酒？”虞敬轩听了官珞的解释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更生气了，“叶岩庭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要这样子一个人跑去喝闷酒？”
“连我也不能说么？”
叶岩庭说了什么呢？
官珞记得自己喝了好几壶桃花醉，明明应该是要醉了，可今日的酒却像是掺了水，明明已经醉得像是在酒缸里打了个滚，浑身都氤氲着酒气，就连脚下的步子都晃悠着走不稳，可脑子却异常清醒，记得叶岩庭刚才说过的每一个字，而那些话直到现在还清晰地徘徊在官珞的耳边。
徘徊着，悄然打开了她以为快要被忘记在心底的盒子，盒子里装着四年前湟水渠的案子，装着她二师兄缺了脑袋的尸体。
官珞这会儿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先前白日里叶岩庭来拦她时候的画面，每一帧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对方那一脸愧疚又仿佛视死如归的神情，记得叶岩庭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官珞，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当年尹尔死亡的真相么？”
紧接着第二句便是——“四年前，尹尔并不是只身前往关中调查湟水渠一案，与他同行的人是我，第一个发现他尸首的人是我，那个匿名报官的人也是我。”
“是我，是我当年因为恐惧，舍弃了我的挚友。”叶岩庭说着说着便哽咽出声，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看着官珞，满是罪恶感，“是我害死了他，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叶岩庭像是背负名为真相的沉重枷锁，面对着官珞叙述当年真相的时候几乎要被这枷锁压弯了脊梁骨。
“四年前夏汛，湟水渠决堤淹没了沿岸三个村落，数百亩良田，这桩案子最后是以时任工部尚书被抄家处斩而告终，可尹尔却因为工部尚书临死前的一句话认定贪污修渠款的另有其人，他追着那些蛛丝马迹一路查到了闽中的一家镖局。”
“尹尔他当时邀请了我，同他一起前往闽中秘密调查，我们最开始的时候便商量好了，尹尔他改名换姓混入镖局，而我则负责在外接引他，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进展的很顺利，尹尔经过了几轮试探后成功获得了总镖头的赏识，可是后来……”叶岩庭说着说着便痛苦得捂住了面孔，有低低的呜咽声从喉咙中发出。
“后来……后来我们发现，这家镖局背后的老板是当今圣上的母族，是京中盘踞百年的几大世家大族，其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时我已经开始惶恐，可尹尔却是个一根筋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查下去，为无辜受灾的百姓讨回公道，而就在这时，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发现了我在闽中调查湟水渠一案，他装病将我骗回了京中。”
武安侯信中写得十分危急，前来送信的人又催得急，叶岩庭当时着急回京见病重的武安侯只来得及在他住所留了一封信给尹尔，将事情缘由说清，只说半月便能回来。
可等叶岩庭回了京中便发现武安侯并未得什么凶险的疾病，反倒是他自己在挨了一顿家法后便被武安侯软禁在家中，甚至还对外界声称他得了重病须得静养，从而割断了叶岩庭与外界的联系。
叶岩庭这一关就被关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他也曾想过许多方法试图给外界传信，可惜都被武安侯给拦截了下来，他也试过绝食威逼武安侯，可武安侯打定了主意不让叶岩庭搀和进湟水渠的事情里，叶岩庭绝食他便跟着绝食绝水，仿佛是在以命相搏。
“后来有一日，我终于收到了尹尔的信件，但那已经不知道是他寄出来的第几封求救的信了，尹尔在信上说他被人认出来了，有好几方势力在追杀他，他腹背受敌快要支撑不住让我赶紧前去营救，我……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逃出府中赶去闽中，可我……还是没救下他，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砍下了头颅，死在了我面前。”
这段回忆太痛苦了，痛苦得让人平常只要稍一想起“尹尔”这个名字，那种心悸到窒息地感觉就会瞬间涌上来，更不用说是要这样清晰地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不断地解开结痂的伤疤，不断地在溺水和得救间反复轮回。
叶岩庭还记得他当时一路沿着尹尔留下的记号找到那间荒废的庙宇时，尹尔还是活着的，虽然狼狈受了伤但还能跑会走，明明是他失约害他陷入险境，但尹尔见他却没有一句怨念，也没有提及为何说好了是半月就回却拖了一月有余才有了回信的事情，他那时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救下尹尔，带着真相回京。
可却没料到身后杀手将至，而尹尔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死局，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晕后藏到了空心的神像里面，而他醒来时透过神像中的缝隙正好目睹了尹尔被斩首的场景。
鲜血飞溅顺着神像的缝隙溅落到了他的眼中，滚烫的、浓烈的是他挚友的鲜血。
尹尔死后，那群杀手拿走了他的头颅回去复命，而他就那样僵硬地瞪大了眼睛，蜷缩在神像里顺着那条缝隙，盯着外面躺着的半截尸体，一直到武安侯带着府上的护卫一路找来，才将他从神像里拉了出来。
武安侯见尹尔已死，又见叶岩庭当时神情恍惚，觉得湟水渠一事就该随着尹尔的死彻底埋入地下，再不要有人将它挖出，因为不想叶岩庭牵涉其中，武安侯安排了人匿名去府衙报官，尹尔的尸体才被人所发现，可那颗被人带走的头颅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尹尔死亡的真相，但是官珞。”叶岩庭痛苦且内疚地望向官珞，恳求道，“别再查下去了，我不想看着你得跟尹尔一样的下场，我没有救下尹尔，我不想连你也救不了。”
官珞第一次见到叶岩庭彻底卸下了自己的防备，将藏在心中最大的秘密暴露在她的面前，并且用这样惶恐不安的眼神看着她，将姿态放到极低来恳求她。
本该是足以让人动容的，可是……
官珞看着叶岩庭，眼中的光辉随着对方的复述一点一点地熄灭，逐渐黯淡下来，开口说话时的语气依旧清冷，但仔细听便能察觉到其中被压抑着的巨大触动：“叶岩庭，你又怎么知道，你今日所说的一切不是我早已知道的真相。”
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隐忍不发，她虽执拗，却也知道蚍蜉撼树谈何易，那些世家大族在京中盘踞数百年，枝繁叶茂、盘根错节，若是玄武宗还是晋端之乱前的那个玄武宗，她或许还能揣着一腔愤懑热血放手一搏，去颠覆这朽木造成的密林，可她不行，她一直知道只靠她一个人不行。
但如果不是只靠她一人呢？
官珞回过神来专注地看着虞敬轩，看着对方蹙起的眉头，目光带着审视，忽然开口问道：“虞敬轩，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二师兄的死，为什么从来不问我？”
是呀，为什么呢？
虞敬轩被官珞问得一愣，看着官珞那双冷月清辉般的凤眼，那双眼中闪烁着的光一贯是如清澈皎月，冷静而睿智，却鲜少会有像现在这般眼中波光粼粼，像是蒙着一片水雾，没来由得让人心软。
“因为怕你露出像现在这样的神情。”虞敬轩抬手盖住了官珞的眼睛，沉声叹息道。
原本在除夕夜那晚就动过想要问这事的念头，可是当瞧见喝得醉醺醺的官珞蹲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坛子酒，口中念叨着尹尔的名字，他就问不出口了。
面对尹亦的时候，他可以将自己心中的怀疑毫无忌讳地说出，去用最险恶的人心揣测那位曾经名噪一时的神捕，可面对官珞的时候却开不了口，既怕她因此恼怒于他的无礼，又怕见她伤心失落，毕竟官珞是尹尔一手教出来的。
“若是换成平常，你问我，我也未必回答。”官珞看着虞敬轩闻言一愣，勾了勾嘴角话峰一转接着道，“可我今天想你问问我。”
虞敬轩虽然对官珞的反常心中生出一丝犹豫，但瞥见对方眼底的认真，到底还是顺着官珞的意思问出了口：“你确定尹尔当年真的死了么？”
官珞表情不变，认真点头：“嗯，因为当年尹尔的尸体是我亲手验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第 1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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