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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 151 章 ...

  •   叶岩庭猜想得不错,他们刚带着卷宗同嫌犯回了刑部,这边他跟官珞在京兆府府衙内的对话就传到了褚嘉歆的耳朵里,特别是官珞状似无意透露出的信息更是在褚嘉歆的心中不断被放大,让人惶恐不安。

      正巧肃毅伯夫人派了婢女过来请褚嘉歆过去一趟,说是褚裴椋在昏迷了一整夜后终于醒了过来,想见兄长,得知褚裴椋醒了过来褚嘉歆二话不说便放下了手边的事情赶了过去。

      褚裴椋醒来时便察觉到自己浑身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一般疼痛,从喉咙到鼻腔都往外泛出铁锈味,呼吸得稍微重一些便觉得两侧肋骨牵连着后背疼得厉害,昏迷时没什么知觉,这会儿醒了一阵便疼到浑身发抖,还不如先前昏迷的时候。

      到底是自己自作自受。

      褚裴椋心里发苦,先前发生的一切包括他受伤在内都是他跟那个老头商量好了的,虽说事先做了些准备但疯子的行动总是难以估计,被周老师一把掐住脖子的时候褚裴椋便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和威胁,之后身体撞上假山时还当自己会就此交代在这里,此时虽捡回一条小命,但身上的伤却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但褚裴椋想,若是能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只怕他还是会选择相同的道路。

      褚嘉歆进来的时候褚裴椋正被肃毅伯夫人扶着后背勉力地喝着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即便是往日里多有疏忽,但如今遭了这种罪心疼也是真的心疼,褚嘉歆就看着肃毅伯夫人一边喂褚裴椋喝药一边悄悄地抹眼泪,直到看着褚裴椋将药喝完了褚嘉歆才冲着肃毅伯夫人开口。

      “母亲照顾了弟弟许久,不如先去休息片刻,刚巧我也有些话要同弟弟讲。”

      肃毅伯夫人也聪明,听见大儿子说有话要讲又特意支开她,便没多问什么,柔声叮嘱了兄弟二人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待到肃毅伯夫人离开后,褚嘉歆便将房内的其他下人都遣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褚嘉歆同褚裴椋两人。

      褚裴椋从小便对这哥哥又敬又怕,他身有隐疾从小自卑不喜与他人相交,读书写字科考入朝为官都全无兴趣亦无信心,可哥哥却总对着他耳提面命,告诉他越是如此便越是不能自弃,他是肃毅伯府的嫡子,即便是身残也需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撑起肃毅伯府的门楣。

      父母不喜,唯有兄长对其呵护有加,褚裴椋爱敬兄长又恐兄长失望,故而即便不喜读书还是遵照兄长的指示入了鸿鹄书院学习。在遇上梁平萧被他欺凌的时候,他时常会去想,若是当初没有听兄长的话来鸿鹄书院便好了。

      有回冬至夜里因为不小心将墨汁甩在了梁平萧的被单上,被梁平萧赶出了寝室,只着单衣顶着寒风替梁平萧浆洗被单,若不是赵迅心善搭了把手,只怕他便要在那夜被活活冻死。

      褚裴椋也不是没想过要将此事告诉褚嘉歆,只是做弟弟的太过了解兄长,知道兄长即便是知道了梁平萧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在明面上替他出头,恐还会被梁平萧要挟,兄长看中肃毅伯府清正门楣,对他又要求严格,即便是说了只怕到最后也会不了了之,所以褚裴椋选择了沉默接受,甚至在漫长的折磨中生出了对褚嘉歆的怨怼。

      褚嘉歆自己天之骄子,文韬武略,便要求自己的同胞弟弟也去科考入官场,他自己看中肃毅伯府门楣,便要求府上其他人亦是如此,绝不容许肃毅伯府门楣有丝毫玷污,他给予他人物什的时候,也从不知问对方需不需要、喜不喜欢,就像褚裴椋书房内那一书架积了灰的书。

      “兄长……”褚裴椋低垂着眼眸声音微弱的喊了褚嘉歆一声,喊完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褚嘉歆支开众人的举动已经让他心里有了几分明悟,自己做过的事情,他这位才华横溢的兄长是怕是已经知道了,他让肃毅伯府门楣被污,接受兄长的斥责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褚嘉歆却没如褚裴椋设想的那般怒斥对方,只是皱着眉阴沉着脸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同你多说些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人都是怎么杀的?跟你合谋杀人的到底是何人?他是怎么找上你的?只有这样我才能救你。”

      褚裴椋没料到褚嘉歆会这么说,愣愣地开口反问,语气中透出意外:“兄长是要包庇我?我杀了人,污了府上门楣,我以为兄长会……”

      “你以为我会舍弃你大义灭亲么?”褚嘉歆神情严肃地看着褚裴椋,他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慕先生也曾在绑了虞敬轩后同他建议过,若是虞敬轩这边谈不拢,便索性弃了褚裴椋,由他亲自将人送入京兆府,再递上请罪的折子主动请辞,圣上跟太子都不会容许褚嘉歆辞官,这样做便也能落得一个大义灭亲,家风清正的名声,肃毅伯府门楣自然也不会被污。

      可若是如此,褚嘉歆想起了慕先生所勾画出的褚裴椋的结局。

      被家族亲人放弃,即便褚裴椋所犯之罪情有可原,是受人唆使罪不容诛,但为保府上门楣日后不被政敌诟病,留给褚裴椋的结局便只有一死。

      手足同胞,又怎么是他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会救你的。”褚嘉歆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褚裴椋认真问道,“所以,这半月来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大小我都要知道。”

      正如褚嘉歆原先料想得那般,褚裴椋对另一名凶手也知之甚少,交换杀人的事情也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就连每次行动时他需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之后被官府询问时还怎么表现怎么答都是对方事先教会他的,半月来被害的五人中只有龚有礼一人是由褚裴椋亲自动得手,其余都是另一人所杀。

      而杀龚有礼的过程,从以请教为由将人约至藏书阁,到将人杀害后躲在一旁,按照跟对方约定的时间,在角落里扮作女鬼发出可怖的尖叫声,引得众人察觉,最后看到天谴的景象,甚至就连由他去武侯铺找人灭火都在那人的计划之中,唯一算得上计划之外的便就是他在藏书阁无意中瞧见了谢直带着官珞进了旁边的校史室,之后又在逃跑途中遇见了虞敬轩。

      若不是因为这几人意外地打乱了褚裴椋的步伐,他本也不必铤而走险,让自己也在鬼门关前游走了一遭。

      “那你可有遗漏下什么证据?”官珞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叶岩庭她已经找到了关乎另一名凶手的物证,如今只剩下敲定口供便可审理结案,褚嘉歆对此有些怀疑是官珞故意在虚张声势。

      官珞虽说是名女子,但即便是褚嘉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在查案缉凶上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同样也是个难缠的人才,有魄力有胆识少女被拐案中官珞在沈家山庄的事迹都被人编成了折子戏在京中大小戏院、茶楼上演,故而褚嘉歆有些怀疑,是否官珞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所以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上演了这么一出,想要引他自己露出马脚。

      褚裴椋一开始没想起来,看着褚嘉歆摇头道:“过程、步骤都是那人事先计划过的,安排得十分周密……”

      官珞果然是在虚张声势。

      褚嘉歆意识到这点心里一阵提着的一口气瞬间便松了下来,心中还隐约有些得意,看来官珞对捉拿褚裴椋心里其实没什么把握,只能耍些小聪明,想引他狗急跳墙去刑部档案室好捉住他的把柄,只是如今被他识破便也成不了什么事,若是没有物证只靠凶手口供也定不了罪,这事倒是比他预想得要好办多了。

      只是虽说如此,也不能让另一名凶手有开口说出褚裴椋的机会,毕竟这案子已经在他的操作下引起了圣上的关注,对方知道所有行凶的过程和细节,甚至比褚裴椋还清楚,若是对方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若是靠着口供引起了圣上的怀疑,再给京兆府亦或者刑部延长期限可就对他不利了。

      褚嘉歆想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个唆使褚裴椋的嫌犯绝不能留。

      是夜,刑部关押嫌犯的大牢内,有一黑影趁着守卫松懈时悄悄地潜入其中,避开巡视的守卫找到了关押曲枫泊的那间牢房,撬开门锁蹑手蹑脚地潜了进去,从怀中掏出一根麻绳便想要对着熟睡中的人套下去,谁知还没等他将麻绳套上,手便被人一把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便感到脖颈处一紧,有人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身后,一手扣住了他的脖颈一手利索地卸了他的下巴,紧接着便是一脚将人整个人踹到在地。

      “曲枫泊”见人被官珞从后成功制住,撩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老杨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根掉落在地上的麻绳,摸了一把脸冲着地上躺着的杀手踹了两脚骂道:“就你这三两下的还想那麻绳勒你爷爷我?给我老实在这呆着吧你!”

      见官珞顺利地制住了前来刺杀的杀手,叶岩庭暗自松了一口气,带着刑部众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招呼着人上前去将那被制服的杀手绑了起来,随即看向站在身侧的官珞,心情有些复杂。

      叶岩庭在离开了京兆府后便察觉到身边的人有问题,留心观察一番,果然被他发现之前由他带着去京兆府的两名官员中,那名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官员在回了刑部没多久就遣人往肃毅伯府递了信,叶岩庭虽没看到这信的内容,但结合官珞异常的表现心中也有猜测。

      之后叶岩庭也没手软,直接将那名往外头递消息的官员在内的数名同肃毅伯府有牵连的上到六品执事,下到杂役全部都悄无声息地控制起来,等他将刑部的内务料理完毕,官珞便主动找上门来将她引蛇出洞的计划全盘托出,并郑重其事地请求叶岩庭协助。

      “此案以转交刑部,查明真相本也是刑部分内之事,何谈协助一说。”叶岩庭语气淡然地应下了官珞的请求,于是便有了此时这一出。

      “果真同你猜得一样,褚嘉歆没去选择销毁物证,而是来了大牢。”

      官珞想到此处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表情倒是意外的鲜活,官珞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笑得有些不合时宜,很快便收敛了心神,正色答道:“褚嘉歆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惯有的毛病一是多疑,一是自负,他定然是觉得我这般刻意地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线索,目的是为了要诈他去销毁证据卷宗,他觉得自己反其道而行之很智慧,却没想过我是拿了真东西在诈他。”

      “其实,”叶岩庭看着官珞一脸正色却难掩欣喜的表情,犹豫着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人证物证悉数都在,你大可不必刻意引他前来。”

      官珞闻言先是一愣,偏头看了叶岩庭一眼却没再同他解释,总不能告诉叶岩庭诈褚嘉歆的主意是尹亦跟虞敬轩两人合计出来的,至于目的,就连她自己也只是个工具人,如何再同他人解释。

      叶岩庭见官珞不说话,心下有些失落,两人本就只是泛泛之交,坊间甚至还多有不合传闻,官珞不肯说也在情理之中。

      叶岩庭不再追问官珞缘由,岔开话题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之后……”官珞的视线略过叶岩庭望向牢房的方向,“之后就看虞敬轩能否逃出生天了。”

      官珞说是说看虞敬轩能否逃出生天,事实上在被尹亦告知虞敬轩被褚嘉歆设法扣在了肃毅伯府后,官珞就对尹亦口中那个“扣”字持百分百的怀疑态度。

      肃毅伯府可扣不住虞敬轩这尊大佛,所以到底是谁需要从谁手里逃出生天,怕是有一方还没搞清楚状况吧?

      原先因为对虞敬轩了解不清晰而没搞清楚状况的褚嘉歆,等瞧见虞敬轩没惊动一名守卫,大半夜从他书房窗外翻起来的时候,心里也已经明白状况了,即便这会儿虞敬轩手上的锁链未除,也足以让褚嘉歆提起了浑身的戒备,忌惮地看向虞敬轩。

      “世子别怕,我就是睡不着,过来找世子叙叙旧。”

      白天的时候褚嘉歆的人将虞敬轩从城外扣下带回府上的时候,褚嘉歆也曾这般胜券在握地同虞敬轩说,仅是请他来叙叙旧,如今双方气势对调,褚嘉歆莫名觉得虞敬轩这会儿就是故意这么说来隔应他的。

      褚嘉歆微微眯起了眼睛,正准备喊人进来,便见虞敬轩将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神神秘秘地冲着褚嘉歆嘘了一声道:“世子小声一点,别吵醒了外头睡觉的守卫大哥。”

      难不成外面的守卫都被虞敬轩处理掉了?!

      褚嘉歆心中大惊,这会儿看着笑容温和的虞敬轩却只觉得心慌,背后瞬间便出了一层细汗。

      “你是故意被我擒获的?!”褚嘉歆看着虞敬轩冲着他边笑边点头,心中悲怒之余更是绝望,“你我同朝为官,肃毅伯府更是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你为何要如此算计于我!”

      虞敬轩背着手笑着向褚嘉歆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褚嘉歆的心尖上,恐惧绝望愧疚怨恨促使他在虞敬轩靠过来的时候抓起桌边的大刀便往虞敬轩头上砍去。

      褚嘉歆砍上去的刀看起来杀气腾腾、气势凌厉,可却被虞敬轩用诡异的身法避开,并且成功地绕到了褚嘉歆耳侧,一个手刀将人直接劈晕了过去。

      直到褚嘉歆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虞敬轩才开口回答褚嘉歆先前的问题:“自然是为了要搞清楚,那帮大内高手究竟是哪来的。”

      近来永康帝心烦得很,京兆府命案频发,还没到开朝日子就有不少大臣宗亲哭哭啼啼地跑进宫来一边哭诉一边骂骂咧咧,当然谩骂的对象主要还是京兆尹,也就是他那个侄子虞敬轩。

      虞敬轩是整个虞家最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自打去年这货回京长住开始,闹出来的事情没有百来件也有七八十,永康帝原本还觉得虞家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有些暗喜,毕竟他生得几个儿子即便是宁王也没虞敬轩这般纨绔,可等来骂骂咧咧告状的大臣宗亲数量多起来之后,他现在只要一听见虞敬轩的名字就头疼。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永康帝今日刚一起床便得了信,知道虞敬轩正在大明宫外殿候着,一边由人伺候着更衣梳洗一边头疼地问道:“他没事过来干嘛?”

      永康帝贴身的内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永康帝一眼,提醒道:“大约是来向陛下回禀案情的吧。”

      永康帝经这么一番提醒,这才在头疼中回忆起最近头疼的源头,面色稍缓,再次开口问道:“就他一个人来的?”

      内监回忆了一番大明宫外刚瞧见的场景,再次小心翼翼含蓄地表达道:“同来的还有兵部侍郎褚大人。”

      永康帝还想着这破案是京兆府的事情,兵部怎么也搀和了进来,还当是太子授意兵部侍郎同来给虞敬轩壮大声势,心中十分不喜,可等他慢悠悠地走到外殿瞧见站着的虞敬轩还有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褚嘉歆时还当是自己出门的方式不对。

      这原来“同来”这两字还能这么解?!

      不过永康帝到底身居高位多年,即便是面对如此凌乱的场景也能维持住面上的淡定,在殿外的椅子上坐定便指着下边两人暴躁开口:“谨言,说你……自己说吧。”

      “启禀陛下,微臣要状告兵部侍郎褚嘉歆,包庇凶犯,劫持京兆尹,意图扰乱司法公正,还请陛下圣断,还微臣一个公道。”虞敬轩说着便一脸沉重地跪了下去,看样子倒是很委屈。

      只是永康帝再将视线转到一旁被人用捆猪一样的手法五花大绑扔在殿上,口中还被塞了抹布,发髻散乱,身形狼狈的褚嘉歆,总觉得虞敬轩这话说反了。

      虞敬轩像是生怕永康帝不信,还从袖中拿出了先前褚嘉歆用来捆他的铁锁链,双手高举过头顶呈上,语气悲愤地道:“此物乃是先前褚嘉歆用来捆绑微臣的锁链,幸好微臣机敏拼死逃出肃毅伯府,这才能再次面见天颜,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永康帝神情古怪地看着虞敬轩手里举着的锁链,锁链倒是够粗够重,但显然即便是这么粗重的锁链也没锁住眼前这个扮委屈的人。

      “呜呜呜!”被塞住了嘴的褚嘉歆气得都快背过去了,这链条他可是在半道上看着虞敬轩用了跟铜丝解开的,还说什么拼死逃出肃毅伯府,这么说他不觉得亏心么!

      永康帝瞧出一旁被绑着的褚嘉歆有话要说,又想着这会儿事情经过还没搞明白,也不能由着虞敬轩继续这么绑着褚嘉歆,便一脸头疼地冲着身旁内监吩咐道:“去给褚卿松绑,朝中大臣如这般被绑着像什么话?”

      永康帝要给褚嘉歆松绑虞敬轩也没打算去拦,褚嘉歆倒是刚一被松开便哽咽着扑向地面,冲着永康帝大号道:“陛下,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哦?看着架势倒是自个儿认罪了。

      永康帝还是头一回见这种上来不喊冤直接请罪的,头疼之中对今日这出戏生出了些许兴趣来,挑着眉看着底下两人唱戏。

      褚嘉歆也聪明,知道自己事败,他派出去的人想来也是落在了刑部的手里,褚裴椋是铁定保不住了,若是他开口喊冤,等虞敬轩拿出证据来打脸,只怕还要落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倒不如以退为进痛痛快快地认罪,还能保住肃毅伯府上下。

      “微臣教弟无妨,致使胞弟受人蛊惑犯下大错,请陛下降罪!”褚嘉歆冲着永康帝再次叩首哭道。

      永康帝将询问的视线投向虞敬轩,虞敬轩心领神会,同永康帝解释道:“先前京中频发的命案,褚大人的胞弟褚裴椋就是凶手之一,案情已在昨夜由刑部叶大人审结,陛下可以召叶大人来回话。”

      永康帝点头,沉着声音冲着身旁地内监道:“去宣叶卿过来回话,顺便把太子也请来瞧瞧。”

      叶岩庭来得很快,将本案整理好的卷宗呈上后便用他一贯板正的声线向永康帝回禀:“京兆府正月连环杀人案现已由京兆府会用刑部侦破,凶犯为余年毕罗铺子老板曲枫泊以及肃毅伯府二公子褚裴椋两人,据两人供述,曲枫泊为报复十三年前残害清河坊白家小姐的朱桑等三人,找上了在鸿鹄书院内备受欺凌的褚裴椋,两人一拍即合决意交换杀人,曲枫泊替褚裴椋杀害了长期欺凌他的学生梁平萧,而褚裴椋则替曲枫泊杀了鸿鹄书院的老师,龚有礼,此案有凶器及褚裴椋杀人时所穿的溅上血迹和火油的衣服为证,现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两人均被关押于刑部大牢,等候陛下发落。只是兵部侍郎褚大人……”

      叶岩庭忽然话峰一转,用眼尾余光扫了下身旁跪着的褚嘉歆,稍一停顿后继续道:“而褚大人在得知胞弟杀人后非但不上报京兆府,反而在背后加以阻挠,令案情真相始终无法大白于天下,昨夜更是暗中派出杀手,前往刑部大牢暗杀曲枫泊。”

      “暗杀?”永康帝听了许久终于给了些反应,微沉着脸看着底下跪着的褚嘉歆询问道,“可确有其事?”

      褚嘉歆跪在地上猛地磕了几个响头,终于喊出了进这大殿以来第一句冤枉:“陛下!微臣确有心包庇,但却绝不敢干出此等杀人灭口之事!还请陛下明查!”

      明明虞敬轩才是那个绑着褚嘉歆上殿告状的人,这会儿却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褚嘉歆同叶岩庭之间唇枪舌战。

      叶岩庭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板正模样,听见褚嘉歆矢口否认也只是抬了下眼皮如实禀告:“昨日暗杀的刺客被官捕头当场拿下,微臣先前所言均由犯人亲自招供,口供已画押签字呈于陛下。”

      永康帝在卷宗里头翻了翻,果然瞧见一张墨迹新鲜按了血手印的口供,一目十行地将口供看完后再次抬眼看向跪着的褚嘉歆,情绪不明地问道:“褚卿对此做何解释?”

      包庇一说尚且还能用怜爱胞弟解释,即便是虞敬轩所说的监禁,除开那两条早就离开虞敬轩胳膊的链条外也并无实证,加上他跟虞敬轩两相对比明显是他更狼狈些,这事儿也能糊弄过去,唯独是这杀人灭口一说是绝对不能认下的。

      褚嘉歆心中早已有了计量,听见永康帝问他连忙俯首叩头,语气悲戚:“微臣对天发誓,绝无此事!微臣承认确有包庇之心,也确实不顾虞大人的意愿,将人请到了府上,可微臣发誓,微臣本意只是想请求虞大人能念及微臣弟弟年幼,又确实是被逼无奈加上受人唆使才酿下大错,希望虞大人能看在这份上对微臣弟弟从轻发落!杀人灭口之事,微臣没做过,不敢乱认。”

      “那这份口供,褚卿作何解释?”永康帝也不知有没有信褚嘉歆的一番说辞,拿起口供情绪不明地继续问道。

      褚嘉歆转头看向叶岩庭,面上带着泪痕,表情很是悲愤:“敢问叶大人,除了这份口供,可还有别的物证?这名刺客身上可带有肃毅伯府的信物?或者身上纹有我府上的标识?”

      叶岩庭摇头,眉头皱紧,心知只靠口供怕是不能给褚嘉歆定罪,面上却一派平静地道:“除了口供并无他物可证。”

      “微臣冤枉,请陛下圣裁!”褚嘉歆哭号着再次冲着永康帝拜了下去。

      这哭哭啼啼的一出戏看了许久,永康帝已经有些腻了,恰逢这会儿太子走了进来,便极其自然地将这事递给了太子:“太子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太子来得有些迟,只听见了后半段,一进门便被永康帝甩了个问题,只能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一副老僧入定模样的虞敬轩以及跪着哭哭啼啼的褚嘉歆,而后冲着永康帝行礼道:“父皇发问,儿臣不好不答,只是却不知父皇问得是何事?”

      永康帝原本疑心今日这一出乱七八糟的戏跟太子有些关系,如今见太子一脸茫然却不像是在作假,心情稍稍好了些许,将事情的原委同太子简单地说了一遍,而后继续问道:“谨言状告褚卿,这一边是你的表弟,一边是你相交多年的好友,太子以为该如何决断?”

      永康帝倒是精明,这事儿闹到这份上,要证据没证据全凭双方口述,虞敬轩状告褚嘉歆包庇真凶在前,绑架无礼在后,褚嘉歆虽然却是认了罪,但这罪状却是认得不疼不痒,如何裁决只怕都会有人不满,横竖两人都是太子这边的人,倒不如丢给太子,让儿子自己烦心去,省得他老是头疼。

      果然,太子听完这一段叙述后眉间的小山丘就不见消下去,暗地里还往虞敬轩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只是虞敬轩却低垂着头,一副没对上太子殿下信号的样子,这让太子的表情愈发难看起来。

      永康帝坐在上首,将下边众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尤其是太子越发难看的脸色。

      过了好久才听见太子强压住怒气回禀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褚大人虽然行事有不当之处,但确实情有可原,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不如就罚其半年俸禄,杖责五十,禁足自省一月,父皇以为如何?”

      永康帝满意地点头,随即看向叶岩庭同虞敬轩发问道:“两位爱卿觉得如何?”

      “陛下圣裁,臣得无异议。”叶岩庭同虞敬轩齐声回道。

      “只是……”太子听完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虞敬轩表情很是不悦,“只是虽然事出有因,但谨言捆绑朝中正五品官员,又直接越过了大理寺上殿状告,其中多有僭越,不得不罚。”

      “那便罚他三月俸禄,杖责二十吧。”永康帝看向虞敬轩随意地道。

      “微臣谢陛下、太子殿下隆恩。”虞敬轩一掀衣摆忽地跪下,学着叶岩庭那种板正的姿态对着永康帝叩首道,“只是既然陛下罚了,那微臣索性便再僭越一次……”

      “谨言!”太子闻言生怕虞敬轩还要再搞出什么乱子来,连忙出声喝止,可虞敬轩却恍若未闻,继续我行我素地说了下去。

      “微臣要检举的是十三年的一起科考舞弊案,微臣恳请陛下允准微臣传召证人,白玟珏。”

      大明宫外殿硝烟弥漫地将十三年前的一桩旧案掀开,像是要撕开已经结痂的伤口,总免不了疼痛,官珞放心不下虞敬轩便拉着尹亦一块儿守在宫门外,两人坐在马车内一手抱着一个暖炉倒也不觉得冷,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官珞终于搞清了这件案子的始末。

      这还要从古院长创建鸿鹄书院之处说起。

      古院长师承玄武宗,在晋端之乱玄武宗没落后决意传承先人遗志辞官创办了鸿鹄书院,鸿鹄书院创办之初不论学生身份、性别、出处都可入学堂就读,此等办学理念先进,却也因无法甄别学生的品德还留下了不少弊端,这些弊端最终在十三年前显露了出来。

      当时鸿鹄书院的女子学堂里出了一名学识出众的女子,也就是白素毓,古夫人曾说过白素毓的策论做得比学院里的男学生们都要好得多,只可惜身为女儿身不可入朝为官。可白素毓一向大胆,又读多了书,见识本就不是普通闺阁小姐可比,听多了他人的惋惜心中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要改变女子只能按部就班嫁人生子的命运,她想让世人看到女子也能有不逊于男子的才华,所以她在十三年前那场春闱来临时女扮男装,化名为余苏混入了考场。

      白素毓到底还是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以为只要她能在科举中拔得魁首,倒是再将真实身份对圣上如实相告,圣上爱惜人才自然不会要她的命,甚至还会让她入朝为官,从而一举改变大睢女子的固有命运。

      只可惜白素毓并没有等来这一天,只因为她男扮女装参加科考的事情被她的兄长时任礼部侍郎的白玟珏发现了。白玟珏得知此事后害怕白素毓所为会引祸上身,所以春闱结束后便将白素毓囚禁在家中,本以为等到白素毓落榜的消息后便能将此事翻篇,谁知却在无意中得知白素毓做得那篇策论从众多只谈空话的文章里脱颖而出,若是不出意外便会在三甲之列。

      得知此事,白玟珏便觉大祸临头,别不敢告诉家中长辈,唯恐家中长辈得知此事后白素毓会遭殃,而白素毓在家中被囚了多日也吵吵嚷嚷着要出去,白玟珏心烦意乱便邀了刘恒喝酒,结果在酒醉时将白素毓女扮男装参加科考的事情无意中透露给了刘恒。

      刘恒想到同样参加那年春闱却落第的刘戎,心中便生出了李代桃僵之际,在白玟珏酒醒后用花言巧语骗得对方欣然答应由刘戎顶替白素毓,至于这背后该如何操作便全权交由刘家去处理。

      在当时的白玟珏看来,这件事于双方都是共赢,刘恒是白素毓的未婚夫婿自然是不会害她的,由刘戎顶替白素毓应下了这份荣宠,既能保住白素毓又间接地施恩于刘戎,日后白素毓嫁到刘家,刘戎这个做小叔的前程都算是白素毓这个大嫂给的,自然会感恩白素毓的好,整个刘家也不会亏待白素毓。

      不得不说,白家一门倒是挺容易出天真之辈,兄妹二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天真,白素毓长在闺阁不知朝堂凶险,更不知数千年的规格限制并非是她一己之力可以撼动,而白玟珏则是错估了刘家的心机,还有刘戎的忌妒。

      春闱放榜前白素毓无意中知道了自己的策论脱颖而出在三甲之列的事情,便让人给书院中的好友曲枫泊递了信邀他相聚庆祝,白素毓女扮男装参加科考的事情谁也没告诉,便是等着此刻能给好友一个惊喜。

      白素毓在去赴约之时意外地遇见了刘戎以及朱桑等三人,刘戎本就忌妒白素毓,特别是在得知自己那篇即将助他荣登榜眼的文章也是从白素毓那里偷来时,这份忌妒便被无线放大膨胀。刘戎先是无意识地将李代桃僵的事情说出,之后便同白素毓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由争吵到大打出手。

      再后来,刘戎便失手将白素毓推倒,致使白素毓头部受到撞击昏迷了过去。

      刘戎被刘家捧着惯了,即便是打伤了白素毓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情,将白素毓丢给朱桑等人让他二人将人送回白家便自己离开了,谁知朱桑却见色起意,对昏迷中的白素毓实施了侵犯,并在之后唯恐事情败露将人杀害并嫁祸给了曲枫泊,这也是为何如今死得这几人中朱桑的死状最惨的原因。

      周雪亮虽没有直接对白素毓进行加害,却旁观了刘戎和朱桑的行为,且并未加以制止,间接造成了白素毓的死。

      至于龚老师……

      尹亦端着茶杯对着氤氲的雾气吹了吹道:“龚有礼撞见了朱桑杀人的过程却没有说明真相,大约是因为本就对有些离经叛道的白小姐不喜,加上恐惧刘家的势力,想着此事之后可以借一借东风废除了早就看不顺眼的女子学堂吧。”

      官珞恍惚想起龚老师临死之前在她手心里写下的那个被模糊了的字,垂眸思索了一阵后猜测道:“龚老师当时想留给我的线索其实并不是‘又’字而是一个‘女’字,他当时已经猜到了这一系列的案子都是源于十三年前白素毓的死,所以写一个‘女’字想要暗示我?”

      尹亦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应道:“可能吧,你若是想要求证一个死人的想法,只怕得等到百年后了,横竖案子到这步已经水落石出,一个字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

      “死人的念头确实是没什么好纠结的。”官珞眼珠子一转看向旁边坐着的尹亦,挑着眉毛道,“那你这活人能不能告诉我,这次你是怎么愿意跟虞敬轩合作了?你明明昨晚还想让我跟虞敬轩断绝往来的。”

      “你还敢跟我提昨晚的事。”尹亦语气凉飕飕地对着官珞道,随即想起虞敬轩来,语气一转,模棱两可地道,“大约是突然觉得虞师叔也有可取之处吧。”

      尹亦这句话说完便闭嘴不再说话,官珞还想追着再问,却被老杨掀开帘子的动作打断。

      只听见老杨兴冲冲地冲着官珞大喊道:“老大老大!咱家大人他们出来了!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听见虞敬轩的消息,官珞再也顾不上去追问尹亦,拢紧了披风转身便跳下了马车,迎着风朝着那个由宫门处渐渐往外走的人影飞奔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1章 第 1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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