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此陌非墨

147、第 147 章

　　“你还记得一个时辰前你是怎么应我的么？”尹亦坐在轮椅上，揣着手表情不善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官珞问道。

　　官珞回身看向尹亦，眼底还有未褪去的笑，开口却是将她先前同尹亦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事有轻重缓解……”

　　官珞话说一半，挑着眉看向尹亦，那略带狡黠的小表情很像虞敬轩说话时的样子，尹亦听明白了官珞话中未尽的意思——

　　事有轻重缓急，先前答应他时，那是因为小伍性命垂危，可这会儿小伍得救了，自然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这过河拆桥未免拆得也太利索了。

　　尹亦难得有一回被官珞气得抬手捂上了胸口，官珞见他捂上了胸口，心里一慌，皱着眉担心地问道：“师兄你又发病了？”

　　尹亦翻了个白眼，回怼道：“心堵。”

　　尹亦说完便撑着自己的身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床边挪一边出声赶人：“还站这儿干嘛，留着继续给我添堵么？”

　　官珞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确定尹亦没事后才顶着对方愈发不善地目光退了出去，临出门还忘探着脑袋提醒道：“师兄，那个，虞敬轩……”

　　“走！”

　　官珞猛地一缩头，关了门跑了出去，边跑心里头还边庆幸，幸好尹心脉有损不能习武为人又懒，不然若是同尹尔那般武艺高强，只怕就她刚才故意在老虎屁股上薅毛的举动，十个她都来不及去死一死的，不过难得有能从尹亦这儿找回场子的时候，官珞心里竟然还有些小得意。

　　可等官珞回到书房，瞧见屋子里那十来只被喂了药关在了笼子里的老鼠情况，心情便没那么愉悦了，屋子里关了十来只老鼠，官珞一一查看过来，几乎全都无恙，便是连那只被喂了周老师房中发现药渣的老鼠也只是少了些活力，恹恹地趴在笼子的一角，看样子像是在睡觉。

　　这情况让官珞始料未及，周老师的验尸结果，小伍的脉象都告诉她两人是在鸿鹄书院中的毒，而且周老师疯癫后无视其他人光顾着小伍等人跑，这个举动也不合常理，可现在的实验结果却告诉她，周老师和褚裴椋的屋内都没有□□。

　　那他二人到底是如何中得毒？

　　官珞看着在大大小小的笼子里乱窜的老鼠，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因为一直没有吃到除了药物以外的东西，加上被受困于笼中，笼子里的耗子大多有些烦躁恐慌，不是绕着笼子的边缘来回转悠吱吱吱地叫唤，便是用身子或是头尝试着撞击笼子，还有几只还用上了牙，似乎是想要将铁笼子啃开，有只笼中的耗子撞着撞着笼子便一个不慎将官珞原本一并放在笼子里的小碟给撞翻了，陶碟连着里头的东西被撞得从桌上往地上掉，又因为装着的东西只是些灰烬，体轻稍有一阵风吹过便被吹得四散开来，最后只剩下一阵青烟夹着淡香，散在了空气里。

　　笼子里的老鼠这会儿活蹦乱跳的，可见这安神香的灰烬里头并未□□，因此即便是被打翻了又飘散在了空气里官珞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走到笼子前，弯腰捡起了一道落在了地上的小碟。

　　官珞刚刚碟子捡了起来，忽然耳边便听到了一阵不正常的叫声，旁的耗子也在交换，可却只有这一阵叫声，又急又躁，像是耗子被火烧了尾巴才会发出的声音。官珞意识到这叫声不正常，连忙转身去寻，结果便瞧见刚才那只被喂了药渣还好端端的老鼠，这会儿正弓着背浑身的毛炸开着满笼子乱撞，且撞动的幅度极大，连带着同他紧挨着的另一个笼子也摇晃了起来。

　　官珞看着情况不对，连忙将那只笼子单独提了出来，又因为书房桌椅都被官珞摆了笼子，拎着笼子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一张空着的矮凳放了上去，等放好了笼子再去看笼子里的耗子，官珞便发现，这只耗子到了此时已经是完全发了狂，红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对着笼子无差别地攻击，就跟官珞看见周老师时如出一辙。

　　发了狂的耗子对着笼子攻击着攻击着就转换了目标，转而开始攻击自己，啃咬自己的尾巴和四肢，明显已经疯到敌我不辩的程度了，官珞就这样皱着眉观察了约莫一刻，才看着耗子慢慢抽搐着停止了发狂，最后七窍流血死在了笼中。

　　官珞垂眸沉思，回想起耗子从正常到发狂的经过。在最开始的时候，耗子是正常的，甚至还比其他喂了药的耗子要更安静一些，这倒是很符合喂给周老师的药中本就有安神镇定的功效，可是之后耗子却毫无征兆地疯了起来，不会是因为药效后劲，耗子从喂药到发病起码过了有三个时辰，远远超出了周老师服下药后发狂的时间，那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在耗子发狂前都发生了什么？

　　官珞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乍现，猛地转头看向桌上放着的那个空了的小碟。

　　那个碟子里原本装着的是周老师房里香炉中燃尽的香灰，官珞原先也怀疑过这熏香中藏了毒，毕竟周老师跟小伍都共同接触过的东西，除了那碗药便就是这个熏香了，于是官珞便尝试着将灰烬和了水给笼中的耗子灌下，结果却发现无恙，还当是自己想岔了，原来是要药同熏香混合后才会产生引人发狂毙命的毒。

　　若不是那笼中的耗子不小心撞翻了装着灰烬的碟子，使得那灰烬中藏着的毒飘到了空气里，最后被吃了药渣的耗子吸入引出毒性，官珞只怕这会儿还得对着这一屋子乱叫的耗子头疼。

　　找到了熏香的线索，官珞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脑中再次灵光闪过，想起老杨曾说过在小伍走后褚裴椋曾做过的一系列事情，换外衫、洗脸洗手甚至还站在外头发了许久的呆，还有官珞先前在褚裴椋的物件中发现的熏香炉。

　　官珞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立即推开门往外走，边走边喊人：“来人！”

　　这会儿其实已经过了丑时三刻，但留守在府衙内的捕快还是被官珞这一声喊给唤了过来，小白同瘦子两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两人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一看便知是刚醒。

　　“怎么了老大，难不成是神武军又来抓人了么？”小白一张嘴，便知道还没睡醒，这会儿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回到了去年秋日里，京兆府被神武军囚禁那会儿。

　　“不是。”官珞摇头，神情却十分严肃认真，“我需要老鼠，起码得有十只。”

　　“啊？”瘦子和小白不约而同地惊叹出声，他们先前刚替官珞抓了十来只老鼠，这会儿又要十只，这书房里难不成养了一窝猫头鹰？

　　官珞没去管瘦子他们的诧异，脑中搜刮了一番京兆府中能用的物件，又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个特大的沙盘，你们也给我取来，我有大用处。”

　　沙盘倒是好取，从库房里翻出来抬到书房便就是了，只是这耗子不好抓，到底是动物，比起那些死物来多了些灵智，几个时辰前刚被抓了一批耗子兄弟，这会儿再去抓，这帮耗子都警觉了起来，寻常用食物诱导的法子竟是连一只也抓不着，气得小白顶着双黑眼圈直跳脚。

　　“爷爷的，这帮耗子都成精了，居然还知道藏起来了！”

　　一开始抓耗子还只当是任务，结果抓着抓着众人就被激起了血腥，又是挖陷阱又是放药，还有人特意煮了锅香喷喷的浆糊摆在陷阱里，就这样一群人顶着黑眼睛闹哄哄地抓了一宿的老鼠，以至于住在后院客房里的尹亦也没睡好，梦里都是四处乱跑的人和老鼠，一会儿人追着老鼠跑，一会儿老鼠反过来追着人跑，别提有多混乱了。

　　于是乎，就连尹亦这个府衙里昨夜唯一躺上床的人也是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迎接了第二日的太阳。

　　老鬼早上来给尹亦送早点的时候就瞧见尹亦整个人阴沉沉地散发着低气压，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时不时地打上一个哈欠，见老鬼端着早餐来了才没精打采地开口询问道：“京中是最近要闹鼠患了么，怎么这帮人抓了一宿的老鼠？”

　　老鬼摇头道：“是小师妹让人抓的，好像是为了案子的事情。”

　　尹亦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做了一夜的噩梦，一大早便醒了，此刻脑袋疼得像是有个小人拿着小锤子一下接着一下地捶，别说思考了就是呼吸都觉得憋闷。

　　“国师可要去看看？”老鬼试探着问道。

　　尹亦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哈欠：“懒得去看，你让他们都安静些，我再睡会儿。”

　　尹亦说着便裹着被子闭着眼往枕头上挨，等脑袋挨上了枕头才又道：“看好她，其余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京兆府上下忙活了一整宿，连厨房里头的耗子窝都直接给端了，若是耗子里头能传递消息，怕是这两年都不敢有耗子在京兆府府衙落户了。不过好在，忙活了半天总算是靠着那大沙盘还有抓来的耗子验证了官珞的猜想，官珞看着被喂了毒的耗子发狂后死死地追着两只耗子在沙盘里乱窜，最后将两只耗子都要咬死在了角落里这才毒发身亡。

　　这情形就同周老师那时一模一样，现下终于是把周老师中毒发狂追杀小伍等人的真相找出了一半，但这就像是被拉开的半扇门扉，即便是已经能窥见门内的部分真相，但仍还有一半如在云雾间。

　　就像官珞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褚裴椋有什么必须要杀死小伍的理由。

　　恰在官珞一筹莫展之际，有差役来报，先前那名被虞敬轩救回的小厮于今早终于清醒了过来，官珞隐约觉得剩下的那半扇门的钥匙，她也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