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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 10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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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鸿鹄书院前三甲,漳州刺史梁季的幺子梁平萧。”
说起这梁姓,在大睢也算得上是大姓了,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并州梁氏一支,盖因那赫赫有名的梁怀英先生便是出自并州梁氏本家一脉。
现如今并州梁氏的家主便是梁怀英先生的长子梁宇致,而这漳州刺史梁季也是出自梁氏一脉同梁宇致算是堂兄弟,若按辈分来算,这已经死了的梁平萧还得唤梁怀英先生一声大爷爷。
“两年前,太子殿下曾办过一场初春诗会,那梁平萧当时得了个第二名,太子爷还赏了他一支簇新的粉樱。”太子妃回忆道。
“这么久远的事情你居然还记得?”太子显然没想起来梁平萧这号人,一脸惊讶地看向太子妃。
“鸿鹄书院的学生挺有意思的。”太子妃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面上带起了一抹浅笑,“我记得那个叫梁平萧的学生原先一直表现得挺好,做出来的诗不论是韵脚还是意境都十分到位,可后来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学生忽地打翻了酒,撒在了他的衣服上,他看着那身上的衣服像是在看洪水猛兽,当下便同太子告退说身体不适回府去了。”
“不过那学生是个人才,早退落了两轮比试还是得了第二,就这般死了,实在是可惜。”太子妃叹息着道。
搞清楚了死者的身份,官珞同虞敬轩见太子妃无恙便起身告退,临走前虞敬轩还记着替太子妃开了几贴安胎固本的汤药又留了医嘱,算是完成了今日自己作为大夫的职责。
至于旁的,虞敬轩的意思是于公他只是京兆尹,管得了京畿地界管不了皇宫内院,于私,虞家这会儿避嫌还来不及他一个外男去查永康帝后宫的事情,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所以太子妃中毒那麻烦事儿,虞敬轩一甩手,果断交给太子自个儿烦心去了。
翌日官珞让小伍和老杨带着人沿着曲江湖一路往上游河岸去找那梁平萧的落水点,而她和虞敬轩则去了趟鸿鹄书院。
鸿鹄书院的院长姓古,单名宸,本是河北道定州人士,十多年前曾在兵部任司戎,之后不知为何忽地从兵部离了职跑出来办了个书院,鸿鹄书院创办至今已有十五载,倒是谁都没想到古院长半路出家,把这鸿鹄书院真真办成了全大睢数一数二的书院,比之他先前在兵部任职要好得多。
古院长现如今同其夫人常居于鸿鹄书院内,又因春闱将至,许多同梁平萧一般家在外地的学生都选择留在了书院内过年,故而官珞同虞敬轩来时还能瞧见三两个穿着书院校服的学生结伴进出,遇上了像官珞同虞敬轩这般的外人倒也不见失礼,拱手作揖后才离去。
古院长同于大人有些私交,官珞这些年也曾帮着于大人跑腿来鸿鹄书院送过几回节礼,故而对此处还算是熟悉倒也不需要人带路,领着虞敬轩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古院长的书房。
官珞同虞敬轩找来时,古院长正打算锁上书房门,看样子像是要出门。
“古院长。”官珞开口唤了一声,见对方转身才躬身冲着古院长作揖行礼。
古院长站在阶前看着先是看了看官珞,又转而看向站在官珞身边的虞敬轩。虞敬轩今日来穿得是便服,一身月白色的锦衣搭着一件同色的毛领披风,满头的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在发顶,整个人瞧着清贵又精神。
官珞,古院长是认得的,这新上任的京兆尹倒是头一回见,这新任的京兆尹外界传言颇多,单就其身份来说,常绥侯嫡次子又同玄武宗渊源颇深,无一不是其仕途上的助力,只是其为人行事古怪又不羁,外界对其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故而瞧见本人古院长便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仅就这么瞧着,好像也不似外界所传那般纨绔无能。
虞敬轩瞧见古院长打量他的眼神也不恼,坦坦荡荡地由着对方打量,倒是官珞见古院长皱眉不语像是出了神,不由得再次出声道:“古院长,昨日曲江湖有一学生溺亡,有人辨认称这学生便是鸿鹄书院的梁平萧,我二人便是为此事而来。”
古院长收回了打量虞敬轩的视线,先前见二人结伴前来便也猜到是为了什么,轻叹了一口气冲着二人回礼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原就打算去趟府衙,没想到二位先来了,既然如此便进屋来谈吧。”
梁平萧溺亡的消息传得比官珞想得还要快,但仔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梁平萧出自并州梁氏,在大睢各大世家大族中名望颇高,其父又领一州刺史的要职,自个儿又就读于鸿鹄书院一年前便在太子同太子妃面前露过脸,若是不出这档子事儿,今年春闱过后指不定还要领个一官半职的,就梁平萧这般身份想来京中的文人圈子里也该有不少人认得梁平萧。
再加上虞敬轩昨日把尸体从湖里捞上的时间地点又凑巧,京兆出名的世家公子小姐的都在,当时情况慌乱兴许有人没反应过来虞敬轩这捞上来的尸体是谁,但事后总有人能回忆起来此人的身份。
古院长请官珞同虞敬轩进了书房,又给二人沏了茶才道:“仲文的事情我也是今早才得的消息,唉,也是我这段时间对院内学生疏于管教了,二位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我定当如实相告。”
古院长坦诚,官珞也不同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道:“听院长话里的意思,梁平萧这段时间一直是住在书院内,可我先前查到梁家为了方便梁平萧在京兆府就读,特意为其在城中购置了一处宅院……”
“仲文是个好学生,为人热忱好学,谦逊低调,梁刺史爱子确实是为其在城中购置了一处宅院,但仲文这孩子觉得在书院内复习看书氛围更好,还能跟同学们相互交流,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特立独行,所以那处宅院他并不常去,这段时间也一直是住在书院。”
官珞点了点头,看着古院长的眼神不像是在作假,面上更是一派惋惜,看起来确实是对梁平萧这名学生很是满意。
“梁平萧这几日一直没有离开过书院么?”官珞想起先前通过梁平萧的尸僵和尸斑所判断出的死亡时间是在前夜子时到丑时之间,是什么原因促使梁平萧会在深夜独自一人离开了书院,然后又溺死在了湖中。
古院长低头皱着眉仔细了思索了一阵后摇头道:“应该是没有离开过书院,仲文平日里除了去参加诗会或者是购置些书籍、墨宝极少出门,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书院内,很是刻苦。”
那就更加显得他半夜出门的举动奇怪了。
官珞直接把心中的疑惑全盘托出:“可根据验尸结果显示,梁平萧的死亡时间是在子时到丑时之间,那会儿早已过了宵禁,古院长以你对梁平萧的了解,会是什么事情让他在宵禁后出门,会不会是有人约了梁平萧出门……”
“不可能。”官珞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古院长的打断,对方眉头紧锁,眸色深沉看起来像是对官珞的猜忌十分不满,“我书院内的学生个个都是勤奋刻苦善良勇敢的好孩子,是大睢未来的栋梁,绝不可能会干出这种残害同门的事情,如今春闱将至,仲文的事情不管是对我还是书院的其他学生来说都是一种打击,还请官捕头不要胡乱猜忌,以免伤害到书院内其他的学生。”
古院长前后态度变化实在是有些大了,甚至连这种“伤害大睢未来栋梁”的罪名都扣了上来,官珞愈发觉得可疑,换了种方式旁敲侧击道:“古院长何必如此激动,我并没有说梁平萧的死是书院内的学生所为,只是疑惑若梁平萧为何会在深夜离开书院,毕竟若不是因此也不会发生此等意外。”
“意外?”古院长一下子就抓到了官珞话中的重点,原本紧锁着的眉头略微松下了些许。
官珞见鱼咬了钩便点头又道:“是啊,经仵作查验可知梁平萧身上并无多余外伤,死因也确系溺亡,若不是意外便只可能是自杀了?可我觉得像梁平萧这样前途一片光明,又深得师长和同窗喜爱的学生,应该没理由会自杀才对,所以梁平萧的死,应该就是一场意外。”
“是啊,这孩子没可能会自杀的,年前院里小测他还得了第二,如果不出意外今年春闱最差也该得个探花回来,绝不可能自杀的。”古院长摇着头满脸痛惜。
官珞见状转头同虞敬轩对视了一眼,虞敬轩对上官珞投递过来的视线,当下会意,放在了手中的茶杯,看向古院长试探着问道:“看得出来,古院长对梁平萧这名学生很是喜爱,不过也难怪了,像这样家世好为人却不高傲,学问又做得好的学生,换成我是古院长,我也一样会很欣赏并尽力培养,只可惜这般好的一个苗子却死在了春闱前,我大睢就此损失了一名人才,若是论起来古院长也是要担责任的。”
古院长神情痛惜,叹息着连连点头很是自责:“这事我确实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过年的关系书院内的许多老师还有仆役都告假回了老家,但不少学生却留在了书院中备考,书院内人手不足,我一时疏忽却酿成了如此大祸,实在是愧对朝廷更是愧对仲文家人的嘱托,虞大人若是要治我的罪我也无话可说。”
“治罪倒不至于,毕竟我大睢还得仰仗古院长再多培育些如梁平萧这般优秀的栋梁出来。”虞敬轩笑眯眯地往古院长头上戴了一顶高帽,看古院长面色舒缓了些才又接着道,“所以我同官捕头过来,其实也是为了要对这些大睢未来的栋梁们负责,再核准一些细节查明真相,也好告慰梁平萧的亲朋好友,想来古院长同我等也是一个意思。”
“这是自然。”
官珞见古院长态度缓和,便接过虞敬轩的话茬又接着问道:“那梁平萧平日里同哪些人关系比较好,走得比较近?”
“仲文在书院里的人缘极好,像他们同班的学生都喜欢跟他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古院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面露唏嘘。
“没有同人发生过什么争执么?”官珞又问道。
古院长皱眉,抬头看了官珞一眼道:“年轻学子,血气方刚,思想观点上更是百家齐鸣,平日里做学问难免会发生些争执,这在书院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官珞看着古院长半晌没再提问,一脸观察着古院长的神情一边思索,过了许久才道:“我想看看梁平萧的住处,还请古院长行个方便。”
官珞话说得客气,古院长也配合便领着二人往梁平萧的住所去,一边走一边同两人介绍道:“这院里分成了‘梅兰竹菊’四院,仲文是兰院的学生,住所便也安排在了兰院后头的‘蕙兰园’里,我们书院学生多,一般是安排四人住一屋,与仲文同屋的三名学生一个叫顾柏吉,是翰林侍读学士顾大人的长子,家在京中所以这几日都不住在院中。”
“还有一个名叫褚裴椋,是肃毅伯的二子,这几日也回家过年去了,最后一人名叫赵迅,家中父母双亡同妹妹相依为命,暂住在京中,这几日听说是妹妹旧疾犯了,回家去照看妹妹了,也不在院中。”
“所以这几日仲文都是一个人住在宿舍内。”
古院长将院内的情况同官珞等人简单地介绍了一番,等古院长说完也刚巧走到了梁平萧的住所,宿舍门上还落了一把锁,索性古院长有带着钥匙帮着官珞等人开了门,这才得以进去查探。
官珞看着古院长拿在手中的一串钥匙,开口问道:“这钥匙,除了古院长您以外还有谁有?”
“同住的其他三名学生,还有我夫人以及‘兰院’的监管老师朱桑,只是朱老师一个月前便同我告了假,回家探望母亲去了至今未归。”
官珞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踏进了房门后环视了周遭一圈,鸿鹄书院不愧是大睢数一数二的书院,得了许多世家的扶持就连学生的宿舍都布置得十分雅致规整,宿舍内部宽敞明亮,前后都开了窗还用屏风将宿舍内分隔出了两块区域,一块地方对面对摆着四张床,床上铺陈被子衣服叠放整齐,另一边是靠墙的两张书桌,还有摆满了书籍的书架靠在书桌后面。
虞敬轩像是对那个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十分感兴趣,一踏进门来便直直地往书架走,揣着手站在书架边,仔细端详着上头摆着的各色书籍:“《孟子》、《大学》、《中庸》都是儒家经典,《天工开物》、《商君书》、《黄帝内经》、《西厢记》、《女诫》……”
虞敬轩顿了顿从书架上抽出那本醒目的《女诫》,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上回回安山的时候被尹亦生拉硬拽着谈了半日的《女诫》的恐惧,意味深长地转身看向古院长:“贵院学生真是博古通今,好品味。”
古院长倒像是不怎么在乎一群男学生的住所出现《女诫》的事情,反倒点了点头道:“虽说科考仅考些经史子集,但我倒也不怎么拘着学生们读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多读些书,即便是不走科考的路子,有些一技之长也能为大睢多做贡献。”
“因材施教,有古院长此等老师,实乃我大睢之幸,虞某佩服。”虞敬轩冲着古院长拱手作揖,转手便又往院子头上戴了一顶高帽子。
“哪里哪里,虞大人过奖了,这鸿鹄书院距离我设想中的还差得远呢,日后还得仰仗虞大人多多帮扶。”
虞敬轩同古院长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着,官珞却是趁着二人客套的功夫将宿舍内都逛了一圈。宿舍内干净得可以算得上是一尘不染,便是连梁平萧的床上都不见有一丝褶皱,像是不曾有人在上面睡过,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都码放整齐,官珞随手拿起一方砚台便瞧着那摆着砚台的位置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看样子应该是摆放在这个位置不曾挪动多时。
笔架上挂着的毛笔,也是从大到小这般依次排序,连桌面上摆着的占了大块面积的宣纸都堆放地工工整整,整个屋子里物件的摆放都给人一种规整、有序的感觉。
官珞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若是她猜得不错,梁平萧之死绝不是意外或是自杀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