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令》陌容清玖

1、相遇篇

　　刘宋年间，都城临安，漫天飞雪在众人期盼中，悄然而至，将覆盖这土地的每一寸，换上银装，洗去尘埃。

　　城中时候尚早，天微亮，已有勤勉的百姓行至集市，利索的摆上摊子等着叫卖，这提前占着好摊位，今日生意也会招来好些人买卖。

　　御史大夫府上，起早的赶巧看这雪景，如芯便是其中之一，想着她家小姐日日盼着一赏雪景，便匆匆去报。

　　“小姐！小姐…下雪了！”如芯笑喊着，立于门前敲了敲响。

　　屋内，苏家二小姐与一黑衣人对峙着，听见门外动静，苏怜清侧目看向门口，复而又回头看向拔剑相向的黑衣人。

　　黑衣人带着上半脸面具，苏怜清瞧出她许是个女子，因着她闻到一股独特的香气，她识香，这是女子身上才会有的香。

　　黑衣女子见门外仍在敲，小声示意苏小姐“让她走”

　　苏怜清掀开绸被，起身走进几步，对着门外吩咐 “如芯，我在歇息，晚些时候再来唤我”

　　“诺”如芯听话退下。

　　那黑衣女子待侍女走远，心下松懈脱力，身上有伤一个踉跄没站稳便倒去，极快的以剑立地撑着大半个身子，仍是半跪在床榻前，嘴角流出一行浊血。

　　“…唔”

　　苏怜清见状不对立即去扶，待她碰着人，黑衣女子想挣扎，却有些无力，眼前一黑倒进了苏怜清怀中。

　　“诶！”

　　这一下扑倒惊到苏怜清，黑衣女子身子轻，如今晕过去颇显柔弱，她毕竟是闺阁小姐没多大力气，咬着牙半搂着人，带到床塌边放倒。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着实好奇那面具下该是怎样一张脸，话本里的事情竟真让她碰上了。

　　她思虑片刻，伸手想摘下黑衣女子的面具，却在离它咫尺之间时，停了。

　　“…不要，不…不要过来！”

　　黑衣女子面色痛苦，双手扑空挣扎，似乎在梦魇中。

　　离得近了她听的一清二楚，想来自己是名门世家的小姐，乘人不备掀人面具之举着实不雅。

　　想罢，苏怜清蹲在塌边，为她探脉，亏的跟阿姐学了些皮毛，黑衣女子眼下算得上是她试练的小白了。

　　“我这学艺不精，这脉摸不出个所以来，这可怎么办？”

　　苏怜清眉头紧皱，摸索半天探不出究竟，心下也急了，怕耽误黑衣女子的伤势，想来看看可有方便处理的皮外伤，便伸手去脱黑衣女子的外衣，一层层拨开，里衣终是见血。

　　“看着没事，谁想你这一身玄色衣衫最能骗人，白色里衫被血染了大半，你倒是能忍”

　　将里衣拨开，触目惊心的伤口露出，左肩往下几分好似箭伤，伤口黑血仍一直往外涌，不见止血。

　　“看来是中了箭伤，箭头应是涂了毒的，就是不知这毒要不要你命，我…无力救你了，只能为你简单包扎，冒犯了姑娘！”

　　苏怜清找来药箱，伤口用水洗净，抹了止血膏，撒了些金疮药，随后认真包扎，待一切做好，额间汗水划过脸颊，稍稍放心了些。

　　床榻上黑衣女子衣衫凌乱，衣间春色遮掩大半却透着诱人模样，苏怜清打量着红了脸，忙转过身去，心想她必是个容貌不错的女子，体态气质也是不错，不知是为何做那黑衣人的勾当。

　　平复好心绪，苏怜清转身欲替黑衣女子整理衣襟，那女子已然醒转，有条不紊的将衣衫合好，动作间利落的很，低眸抿唇。

　　“多谢，无意冒犯，被人追赶至附近，闯进来只为避难，打扰小姐了在下赔礼，这就离开，不会牵扯到你”

　　黑衣女子难得说这么多话，声音如泉水涓涓细流，让人甘洌，说罢女子作揖以示歉意。

　　“无碍，只是惊吓了我，你身上的伤我没办法医治，我只做简单处理，你自去寻求医治，不要拖延”

　　苏怜清面色的担忧话语是极真诚的，黑衣女子愣了一瞬，便去开窗门欲离开。

　　“你…”

　　“多谢，告辞”

　　黑衣女子纵身一跃，窗外飞雪，她行踏在瓦片上，悄然无声，苏怜清在窗边探头瞧去，片刻那女子便不见踪影，想来是个高手，不知所遇何事。

　　“吱”的一声，窗户关上，转身收拾屋内血迹，却在床榻上，拾起一块帕子，绣着一枝梅花，枝桠上方飞着雪燕。

　　“帕子是她的，这上面的血…应该能洗净吧？”

　　“小姐，要起了吗，雪下大了可美了！”

　　“进来吧”苏怜清将手帕收了起来，唤如芯进屋。

　　如芯应声端着盆热水，碎步走进来，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换上新衫，苏怜清迫不及待去院中赏雪看梅，刚走几步，如芯捧着她换下的衣衫疑惑不解。

　　“小姐这衣衫上，怎么会有血迹，难道小姐你受伤了！？我怎会不知呢！”

　　苏怜清回身走近，有条不紊“血迹是我昨夜绣帕子时，伤了指尖沾上的，拿去洗吧”

　　如芯不疑有他，抱着衣服便退下。

　　苏怜清这才放下心来去院子里赏雪，如芯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还递给她一个暖炉，怕她冻着手了，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同苏小姐搭话。

　　日子如白驹过隙，就这么过了两年有余。

　　…门外有人敲门，屋内沉于梦魇的人醒转。

　　“小姐，醒了吗”如芯轻叩门三声。

　　“进来”

　　额间有汗，苏二小姐抬手去塌边摸那手帕，将将要擦，抬眸细看，竟是那梅花帕。

　　思虑间，如芯已然进屋，见她额间溢汗，取出帕子为她擦了去，随后取方巾入水拧了拧递于苏怜清净脸，见她看着手里的帕子出神，有些好奇

　　“小姐，这帕子我没见你用过，是新绣的吗？真美啊”

　　苏怜清不答，心想着嘀咕着，那人闯入闺房避难之事已过去两年有余了，如今自己竟还想着她伤好了没，毒可医治好了，身体可好全了，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尔等也非多管闲事之人，怪了。

　　苏怜清摒弃杂念，问起正事来 “应是今日随父亲大人进宫了”
　　随即又问“阿姐还是没有消息吗”

　　“还是没有，今日进宫赴宴，老爷在用膳了，唤我来喊你一同用膳”

　　如芯言语间接过小姐递来的方巾放在盆边。

　　“更衣吧，别让父亲大人久等了”苏怜清将帕子藏回枕下便起身收拾。

　　“诺”

　　如芯说罢去取前几日老爷给二小姐做的新衫，替苏怜清更衣。

　　临安王城，今日宫中举办大宴，群臣皆至，宫人们忙于筹备穿梭于王宫之内。

　　宋王刘褚于昭华殿内批阅奏折，殿前立着一女子，清冷绝俗，双眸犹似那墨玉深潭。肤白细腻如美玉，顾盼之间透着冰山般寒气，让人为止一摄。

　　青丝如瀑玉冠束发，纤腰玉带红官服，官服之上绣有梅花，诸多细节于旁的女官截然不同，白玉流苏坠于双耳侧，令人不忘的是她发上佩戴的细红绳发带，尾系玉铃，玉碰铃响，其音如山泉流水般悦耳动听。

　　女子名唤谢怀瑾，御侍女官，职位不重也无实权，只一点令人称羡，可以自由出入王宫，一时都不知她在王上跟前是个什么地位，自无人敢轻举妄动去主动找麻烦。

　　有人说，她说是女官，其实是王上出宫时捡回来做妃子的，如今却不给名分，也有人说，是王上民间的私生女，应亏欠幼时失母，养着身边封个女官，暗自照顾，却与其他公主皇子不一样，颇像贴身宫女，如此类传言诸多，不明真相者诸多，于她也是客气着往来。

　　“东西取回来了？”刘褚沉着脸，手上奏折翻了翻，头都不抬。

　　“是”谢怀瑾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像是令牌，用梅花帕包裹着，缠了几圈红绳。

　　她上前几步呈上，总管太监接过，呈到刘褚面前。

　　刘褚这才侧目，将那帕子拿着手中一看，慢慢拆开红绳，拨开帕子，那东西终于现出，是一块红玉令牌，稀有和田红玉制成，镌刻着几字“梅雪令”。

　　几番查看，令牌是真的，刘褚一喜

　　“办的很好，下去吧”

　　谢怀瑾没走几步，又被喊住，回身听命。

　　“今日大宴，你要献上剑舞，试试徐爱卿的底”
　　“诺”

　　谢怀瑾出了昭华殿，手探进袖袋中摸了摸什么物什，只片刻便有条不紊的往落雪殿去。

　　路过未央宫附近，一众侍女太监见谢怀瑾迎面走来纷纷行礼，她只微微叩首便继续路过。

　　“诶，这是何人呀”

　　队伍里新进的侍女小声问旁边带她的姑姑，好奇着又回头看了一下那红官服的女大人。

　　“嘘，这是落雪殿的谢大人，皇上的御侍，见着定要行礼！”

　　“是”面上弱弱答应下来跟着走，小侍女心头倒不忘那位谢大人的风姿，长的跟天仙似的。

　　一众人过了未央宫大门，跟着掌事姑姑前往未央宫后殿，未央宫可谓是大，徐贵妃便是居于此处，她是近月来最受宠的妃子，今日一行人来此，便是皇帝又封赏了好些珍稀玩意，金银绸缎，哄着徐贵妃开心。

　　殿内，徐贵妃与其兄长正议事，贴身宫女翠竹附耳通报，门外候着皇上派来的人。

　　“宣”

　　徐贵妃只吐一字，其兄徐玮端起茶盏饮上一口，正想瞧瞧妹妹是不是真的受皇上爱重。

　　翠竹等人开门将一行人迎进来，陆续在殿内站了两边合计十人，皆端着御呈盘，放着各色赏赐。

　　领头姑姑宣皇上口喻“赐徐贵妃外邦进贡丝绸缎三匹，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对，银白点朱流霞花盏 …”

　　待掌事姑姑念完，徐贵妃等人谢恩领赏，徐玮等人走后左右打量了下，那外邦进贡之物据说只有十匹，妹妹这得了三匹之多，看来徐家大势有望。

　　“皇上倒是挺喜欢贵妃娘娘，这丝绸缎整个南宋可只有十匹，兄长提前祝妹妹早诞龙子，必登后位，以护徐家长青，步步高升啊”

　　徐玮当真喜笑颜开，徐贵妃亦是骄横一笑
　　“这样最好，兄长且先回去，本宫要准备大宴事宜，静候佳音”

　　“哈哈哈哈好，贵妃娘娘金安，臣告退”

　　徐玮转身便离了这儿出宫回府，好回禀父命。

　　“翠竹，吩咐下去的袍子可赶出来了？”徐贵妃落座，翠竹为她添上热茶“做好了，娘娘可要取回来？”

　　“嗯，再将御赐的东西收好，首饰挑些出来，搭着本宫的袍子，本宫乏了”

　　翠竹听着吩咐扶着徐贵妃望床榻去“诺，奴婢这就去挑些称娘娘的备上”

　　徐贵妃歇下，翠竹便麻利去办事。

　　黄昏时，群臣陆续过宣武门，往紫宸殿去，尚书令宋申璟瞧了眼后面携带女眷的苏大人。

　　都传苏家长女学医行走江湖，二女儿才貌双全，温婉大方，今日与御史苏大人同行的，想来是那二小姐，只远远一瞧倒看不大清，于是带着宋恭云停了脚步，等着苏大人过来。

　　“父亲，您在等谁？”宋恭云退回两步。

　　“御史大夫苏大人，你看他边上，便是苏二小姐，你如今年纪该议亲了，跟为父去瞧瞧”

　　宋家有二子，长子名唤宋恭云，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小儿宋嘉许仗着父亲是大臣，可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作恶多端，若不是宋大人压着，怕早有牢狱之灾了。

　　宋恭云心里早有佳人，如今父亲大人欲替他寻苏二小姐牵线，心有不甘面上又不敢言。

　　御史大人苏启阳远远便瞧见宋大人，身边站着宋家长子宋恭云，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图自家宝贝女儿来了。

　　“宋大人何故在此等候呀？”苏启阳面上带笑十分客气，实则心里暗骂这个老家伙，脸皮厚的很。
　　“自然是等苏大人”

　　“咦，这位可是宋二小姐啊？”宋申璟明知故问，还演的十分诧异，眼里满是惊讶与欣然。

　　苏怜清听到提起自己，向前一步给宋大人行了礼，宋申璟心下更加满意了。

　　苏启阳磨了磨后槽牙，好你个宋申璟，一上来就直奔我家丫头，仍得客气两句，面不改色夸女儿。

　　“是啊，我这一年到头见不到老大，多亏婉苓陪着我，聪明伶俐又孝顺，这次大宴便带着出来见识一番”

　　苏怜清听了默默摇头浅笑，父亲向来不喜欢宋大人，这宋大人何意自己都懂了，父亲这是准备婉拒了。

　　“好啊，得女如此，做父亲当是高兴的，来，给苏大人介绍一下，这是犬子”

　　宋申璟笑着，拉着宋恭云的衣袖，带向前了些。

　　宋恭云早已远远打量过苏二小姐，这会儿离的近了，苏二小姐可真是温婉娴淑，出尘绝艳，瞧着有几分清冷，似自己那心上人！

　　只一眼他便不再看，心中既已有佳人，自然不能多看旁人。

　　“宋恭云见过御史大人，苏二小姐”宋恭云拱手作揖行礼。

　　“见过宋公子”苏怜清回揖，并未多言。

　　“宋公子仪表堂堂，彬彬有礼，不错不错啊”苏大人笑着夸，绝口不提两人般配与否，宋家长子是否到了婚嫁年纪。

　　宋申璟见状点到为止，日后还有机会，今日先眼熟认识就好，拱手浅笑。

　　“好啦，苏大人苏小姐一同去赴宴吧”

　　“好，走着”

　　苏大人与宋大人并排着走在前头，苏怜清自然落后于那宋恭云并行，两人自觉的避嫌，隔的不远不近，也无交谈的心思。

　　宋恭云心想，阔别一年有余，终于又能见着她了，不自觉流露出笑意，不巧给苏怜清瞧见了，便了然于心。

　　想必宋公子已然心有所属，宋大人怕是不知道吧，还替他拉郎配，有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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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黑衣人：“让她走”
苏二小姐：“我不”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