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江淮》毛小安

4、你在我的身边吗

　　深夜，家里来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
　　江鱼走进了江淮躺着的房间，是啊，他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只能在家里等待终结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江鱼并不懂什么是死亡。她不知道的是，江淮的离开，不是过家家时候的转身那人犹在，也不是再一次睁开眼睛，刚才消失的玩伴藏在桌底。
　　江鱼说，她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黑夜像一张大网，牢牢地扣笼在每一片土地。所幸，还有家里的灯亮着。
　　微微掩住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身穿花格纹的中年男子进来，看了一眼坐在右边沙发上玩手指的江鱼。他转过身，站在了江淮的旁边。原本静静躺着的江淮发出几声呜咽，断断续续的江鱼没有听清任何一个字。
　　男子背着江鱼而站，所以，江鱼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个时候，收拾完亲朋好友看望完的家拾后来看江淮的妈妈进来了。
　　那个中年男子说，江淮说他太痛苦了，希望得到解脱。
　　妈妈掩面，低声抽泣。
　　江鱼见不得妈妈哭，虽然不明事理，但她知道，妈妈很悲伤，她应该做些什么。
　　江鱼拿了一杯水，想要递给妈妈。
　　妈妈看了江鱼一眼，摸着江鱼的头，说：“既然他痛苦，那就让他解脱吧。”
　　江鱼永远记得妈妈哽咽的声音，那种悲伤，来自骨子深处。说不出，道不明。
　　于是，江鱼看到，那个中年男子一把，掐死了江淮。
　　江鱼忘记了，江淮死后的那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或许，遗忘的是她不愿记起的。
　　第二天。
　　江淮去世的消息传遍了小小的村庄，一天之内，江鱼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小院里，站的下这么多人。
　　江淮死了，作为女儿，她哭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是，只有江鱼知道，她是假装的。
　　因为所有人都在哭泣，江鱼理所当然的跟着哭泣。
　　因为哭泣，会博得周围哭泣着的大人的爱怜。
　　因为哭泣，会换得所有人的关爱。
　　那天送葬，江鱼的妈妈，没有参加下葬仪式。
　　江鱼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的难过的呢。
　　说起来可笑而可悲，七年的时间过去，她才懂得的。或许，从那天起的三年后，她开始难过的。
　　一个人最可悲的莫过于在不懂的悲痛的时候经历悲痛，因为假装悲痛过后，是无尽的遗憾和心痛。
　　江一念曾经在江鱼的秘密日记本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
　　江淮，你可真是一个大坏蛋。
　　你不认识我了，可是我还要为你的离开而假装悲伤演绎哭泣；那你不在了，可是我还要为你宠的无畏无知而抱憾终身；你离开了，可我还要假装你还在我的身边默默地爱着我，爱着我的家人；你都这么坏了，可是我偏偏就是不能遗忘你。
　　江淮，我讨厌你。讨厌你明明生了病不去医院，说什么浪费钱；讨厌你只记得哥哥是想着把一切托付给他；讨厌你弥留之际含糊不清的吐字让我不知道该不该恨那个掐死你的中年男人；我真的很讨厌你。
　　可是，江淮，我好想你。
　　想你带我和妈妈骑着自行车在路上玩耍时的样子，想你担心我得了严重的病时担心的样子，想你为了送我去上学扛了一夜水泥袋的样子；我想你，想你的外套尽管都是灰土的味道，总之，就是好想你。江淮啊，你是不是，那一刻，说的不是解脱而是帮帮我啊。
　　江淮，江淮，如果你真的在我的身边，请告诉我，那一刻，你到底说了什么好不好，你知道每次见到那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有多么的绝望吗？

　　江一念读过这段话，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从那天起，她对江鱼倾注了她全部的爱。

作者有话说

　　也许那时年少无知犯过天真的错，也许遗憾就在一瞬袭来。但是，请记得原谅自己，因为那个人真的很爱很爱你，尽管你像极了一个恶棍。